在 2020 年总统竞选期间,我和以沃格尔为主席的一组哈佛学者被要求为 2020 年大选后的政府团队准备一系列报告。
具体来说,我们的任务是“记录过去二十年中美之间一系列竞争中实际发生的事情”。
目标是提供一个客观的数据库,作为政策制定者对中国挑战进行根本战略重新评估的基础。(这些大竞争报告后来以贝尔弗讨论文件的形式出版)。
这些报告深入探讨了美国和中国在五个核心领域的竞争:经济、技术、军事、外交和意识形态。
在每一份报告中,我们都确定了评估每场竞争的标准、指标以及每个主题的最佳可用数据来源。
每份报告都总结了 21 世纪前二十年发生的事情的证据,并对每个国家在 2020 年的立场做出了坦率的判断。
五份报告的基本结论都是一样的:一个在本世纪初还无法从我们的后视镜中看到的国家,如今正与我们并驾齐驱,甚至在某些情况下领先于我们。
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国家情报局坚持勉强将中国称为“越来越接近对手的竞争对手”是一个怀旧的错误。问问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就知道了。
中国必须被承认为一个全方位的对手。
技术竞争领域,美国仍然居于先进技术的前沿,随着美国人工智能公司不断向前发展,这在未来十年可能最为重要。
目前,美国对先进半导体和制造设备的出口限制,阻碍了中国的发展。但在太阳能、风能、电动汽车的下一代绿色技术方面,中国已经确立了主导地位,至少在未来十年,西方的绿色发展亮起了红灯。
而在军事竞争中,美国主导地位的时代已经结束。艾利森说,美国作为全球军事超级大国的地位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在几乎每个大陆都有条约盟友和基地网络。
然而,中国现在是一个棘手的军事对手。中国的反进入/区域拒止系统改变了其周边地域的游戏规则,包括台湾地区、南海和东海。
在美国国防部对台海冲突的模拟中,中方以18比0取得胜利。
用美国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将军的话来说,当“所有底牌都亮出”时,美国在国防开支上不再胜过中国。
1996年,中国国防预算仅为美国的三十分之一。到2020年,以购买力平价衡量,中国的支出超过美国支出的一半,有望与美国持平。
此外,中国可以用更少的钱做到更多的事。中国每名现役士兵的开销成本是美国的四分之一。
虽然中国的核武库规模比美国小得多,但其核力量足以做到“相互确保毁灭”(MAD)。那又怎么样?
以下五点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
第一,正如传统的奥林匹克宣言所说的那样:“更快、更高、更强”。竞争促使对手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在投掷铁饼或铅球时表现出比独处时更强的力量。
正如亚当·斯密告诉我们的那样,对于专注竞争优势和贸易的国家来说,他们的竞争会创造出更大的蛋糕,让每个国家都可以分得更大的一块,也就是“双赢”。
第二,正如奥运会为人熟知的那样,每个项目只有一个人能拿到金牌。大多数人永远不会进入胜利者的圈子。
所以,从一方面看,任何有资格参加比赛的运动员都是奥运会选手,都可以说是赢家,但另一方面,这些赢家里的大多数人,将成为奖牌竞赛中的失败者。
在博弈论中,双赢的经典案例是猎鹿:两个人只有通过合作才能捕获到鹿。但此后,他们必须决定如何划分所得,在一场零和输赢的游戏中,一方的份额越大,另一方的份额就越少。
同样,在生产电动汽车或半导体等贸易产品时,如果一个国家能够建立主导地位,它就拥有可以影响其他国家的权力。
第三,中国经常否认美国所谓中美是竞争对手的看法,但在体育领域,中国可以说是一个热情而坚定的竞争对手。
中方曾指出,中美“应该开展双赢合作,而不是敌对竞争”,还表示美国所谓的“竞争”不过是全方位围堵打压,中美竞争应像马场竞赛,而非摔跤比赛。
在拳击赛场上,中国队迄今已获得一金一银,而美国队仅获得一枚铜牌。在摔跤比赛中,美国队获得两枚金牌,中国队获得一银三铜。
第四,虽然奥运会本质上事关民族自豪感,但在核心地缘政治竞争中,GDP、技术领导力、军事力量和外交实力会影响国家安全甚至生存。
美国人都认为,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了国际安全秩序,并在此后几十年里一直是这一秩序的守护者,那是人类历史上了不起的时代。
这种前所未有的“长期和平”提供了稳定,让包括美国人在内的全球80多亿人,在收入、健康和福祉方面,都比史上任何其他时代有了更大的增长。
然而,中国的迅速崛起正在挑战美国在全球等级制度顶端的既有地位,这是典型的修昔底德式的竞争。大多数修昔底德式的对抗以战争告终。
第五,正如2021年东京奥运会口号说的那样:“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
类似地,虽然美国和中国注定是有史以来竞争最激烈的对手,但双方都无法逃避这样一个事实,即他们的竞争是由双方面临的生存挑战决定的,没有对方的合作,任何一方都无法获胜。
如今,两国都拥有核武库,如果爆发全面战争,可能会将对方从地图上抹去。
这两个经济体是如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若两国没有采取协调一致的刺激措施,2008年的经济大衰退就可能演变成一场全球萧条。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美国和中国并没有面临另一场大萧条,但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最终点燃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都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此外,限制流行病和全球恐怖主义等跨国威胁对核武器扩散造成的危险,也需要双方的协调与合作。
中美能否既是激烈的竞争对手,也是认真的合作伙伴?
在一个非黑即白、非友即敌的二者择一的世界里,似乎一个人必须战胜另一个人。然而,商界领导者经常会选择“合作性竞争”(co-optition)。
例如,苹果和三星在销售高端智能手机方面是残酷的竞争对手。但谁是苹果手机零部件的主要供应商呢?恰恰是三星。当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库克被问到这件事时,他说,“生活是很复杂的”。
美国和中国政治家能否找到一种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呢?拜登政府认为,其“竞争共存”战略是朝这个方向迈出的一大步。
去年11月的中美元首峰会曾提到了竞争、沟通与合作的概念,在竭尽全力击败对方的同时,双方还保持开放的渠道,在最微妙和危险的问题上进行定期、坦诚、私下的沟通。
不仅包括两国元首及其信任的国家安全顾问之间的对话,还包括内阁官员和军事领导人之间的类似会议。两国还在涉台、气候、芬太尼、贸易等问题上以符合各自国家利益的方式进行合作。
美国知名作家菲茨杰拉德曾写道:“衡量一流智力的标准是,能够在头脑中同时持有两种相反的观点,并且仍然保持大脑的正常运转。”
我们必须希望像政府这样复杂的机构能够经受住这一考验——并且在未来几十年里都能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