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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进家门,又是中朝领导人即将会面的重磅消息。
好吧,和上次大连会晤的突发性如出一辙。在国际格局风云变幻之际,此举显有深意。
中朝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恩怨颇多,之前发过此文,又是惨遭删帖,今天借势重发,对两国关系稍作解读,希望这次能存活久些
晚上刚进家门,手机推送就蹦出来一条消息:“X同JZE在大连会晤”——我擦,这离北京会晤刚过去四十来天,正恩又来了!——看来上次ENEN说的“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同ZSJ同志经常见面”不是说说而已的客套话,这是是来真的了。
4月27日,ENEN与文在寅会面后,自己随手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段话:
“金文会”怕是要搅动未来东亚乃至世界局势,扯几句看法:
一,由“主少国疑”的危局到如今游刃于大国之间,高举轻放,每每逸出外界的思维惯性,这个八零后不简单。
二,朝鲜身处四战之地,历史上作为中日俄美大国竞逐的斗场,做惯了棋子,这次由被动到主动,牵动大国神经,上了棋盘,多少有了棋手的味道。
三,说到弃核,有评论者相信其诚意,但眼下这是ENEN持剑言和论道的最大资本,没有核武器,这些大佬谁会理你?国家与个人是一样的,势利现实,多的只是打顺风旗。所以我坚定认为弃核不靠谱,半岛核化将是未来很长时间内的既成事实,难以逆转。
四,朝鲜改革开放怕是必然,ENEN何尝不懂再这么下去,内外交困,政权难保,勒紧裤腰带,把核武器搞出来,安全有了保障,谈判有了本钱,再去搞经济,路径和中国差不多,这个诚意我还是相信的。总之,眼下朝鲜的路数,我总以为一言以蔽之: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话糙理不糙吧。
另外,大多数国人对于朝鲜,居高临下的视角几乎成了习惯,由于抗美援朝,更有了恩主的心态,对朝鲜颇有“忘恩负义”的想法。实则官方片面宣扬太多,历史之复杂,现实之繁复,哪里能几下说清。东北三年解放战争时期,朝鲜对于我党的支援,几乎被自动屏蔽,无因之果,当然让人不知就里了,有空再扯吧。
既然今天ENEN又来了,就借此话头将上次未尽之词摊开聊聊,因为不是写论文,求不得那么严谨,也没有什么框架体系,就捡几个题目随意扯扯,必有思虑不周甚至谬误之处,大家也多多包涵,不必苛责太多吧。
半岛的今天是从昨日走来,历史是不容割断的,那就先谈一点历史。
一、被屏蔽的历史——朝鲜的“心结”
上次发了朋友圈,有朋友就问:东北解放战争时期,朝鲜支援我党,还有这事?——好吧,那就说一下这事,因为关系到后面“抗美援朝”在朝鲜人心中的价值判断,对于今天的中朝关系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影响。
大家都知道,我党赢得解放战争的胜利,遵循了中国历史上大多数统一战争的路线,是由北向南,具体而言,是从东北的白山黑水一路打到海南的天涯海角,最终拿下了整个中国大陆。显然,东北的完胜具有特殊的意义,也正是在辽沈战役结束后,当时的国内外人士对于中共即将赢得内战的最终胜利已无丝毫怀疑。而在目前主流的官方描述中,这一决定中国命运的决战如火如荼之际,与东北山水相连的朝鲜仿佛是一个虚无的存在,无喜无悲,毫无存在感。
对于党史军史较为熟悉的朋友,会知道在东北战争期间,有个著名的“七道江会议”。
东北解放战争并非一帆风顺。内战刚起的时候,国民党以优势军力步步紧逼,战场形势一度占优。1946年12月时,中共在东北的根据地被切割为北满、南满两块,且互不相连。当时南满根据地形势极为严峻:只剩下紧靠朝鲜的临江、蒙江、长白和抚松四个巴掌大的小县,偏僻闭塞,交通不便,人烟稀少。而退到这里的中共辽东军区、辽宁和安东省委机关,加之三纵、四纵主力,三四万人挤在只有20多万人口的弹丸之地,其压力与窘迫是可想而知的。而与此相对的,却是国民党四个齐装满员的主力师凶猛扑来,颇有“灭此朝食”的气魄。在此情势下,放弃南满、与北满主力会合几乎成为无可奈何的最优选择。就在此时,南满主要干部在临江县的七道江村召开了军事会议,决定去留。会上,陈云(现在大家多只记得他在主持经济工作方面的贡献了)力排众议:“我们不走了,都留在南满,一个也不走。”——这一决策对于我党此后在东北的局面具有决定意义,之后便是“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我党在东北的军事形势由荆棘小道渐入康庄坦途,最终辽沈大战,东北尽入囊中。
记得当年读这段历史的时候,我在为陈云义干云天的豪气所震动的同时,也多少心生疑惑:弹丸之地,地瘠民贫,无战略回旋空间,兵多民少,十羊九牧,经济上哪里承受的住?——这几乎是一盘死棋啊。只凭陈云的豪气,指望着精神瞬间变物质,怕也是枉然,这中间的门道到底在哪儿呢?
后来陆陆续续读到一些书,看看地图,才越来越对朝鲜这个虽近犹远的邻居留起意来。当时的南满不就与朝鲜隔江相望,是天然的战略后方与回旋空间啊。
在沈志华的《MZD、斯大林与朝鲜战争》中,将内战中朝鲜对于我党的支援有着比较明晰的论述,基本脉络为:
中共东北局提出借道朝鲜、开辟水路运输通道,解决物资交流和转运的设想,经协商得到朝鲜的支持。1946年7月设立东北局驻朝鲜办事处。通过办事处,朝鲜向东北局提供了大量帮助:
(一)接收伤病员、部队家属及后勤人员。通化、安东失守后,中共有1.5万多伤兵和家属退到朝鲜,分散安置在朝鲜居民家中(另有资料显示,加上后勤人员,撤到朝鲜境内的总计18万人)。
(二)供应物资和武器装备。到1947年6月,供应东北局的物资共4批800-1000个车皮,约21万吨,1948年全年达30多万吨。其中缴获后留存朝鲜的日本军用物资是金日成建议并主动帮助中共向苏军索要的。
(三)接待中共过境人员。9个月来,共安排东北局干部、一般人员和转运部队总计约2万人。
(四)帮助保存和转移物资。中共撤退后暂交朝鲜保存的物资2万多吨,只收了不足百分之一的税款,运价也较便宜,有的则免交运费。
当时办事处的代表朱理治在给东北局的报告中说,对于中国革命斗争来说,北朝鲜起了“大后方”和“桥梁”的作用,实现了东北局“以北朝鲜为变相的、隐蔽的后方来支援南满作战”的意图。
尽管当时的朝鲜在苏军实际控制下,自主权力有限,但无论如何,朝鲜给予过我党巨大的帮助,是客观存在的,因此,当中共即将取得全国胜利之际,金日成想获取支持,以统一朝鲜,也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因为有这段“前传”,之后的抗美援朝,在朝鲜人看来,当属“投桃报李”的应有之义,和大多数国人一般认为的无私援助当然大相径庭——两国这种认知上的错位,造成的历史“心结”,其影响自然也就迁延至今,波及当下了。
我想,这当是我们认识中朝关系的一个此前并不被重视的历史纠葛。
二、“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朝鲜的现实路径选择
扯完了一段历史恩怨,就再说说当下。
我说ENEN的路数是“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有朋友可能觉得莫名其妙。我稍作解释。
这话出自宋朝人庄季裕写的《鸡肋编》,原话是:“建炎后俚语,有见当时之事者:如……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
以我浅见,要成事,大致不出几条路:在现有秩序下多做贡献,为主流体系/组织所接纳与认可,这是做增量,做加法,最为常规,当然,也爬得最慢;如果上一条路走不通或者嫌太慢,那就反其道而行之,成为“麻烦制造者”,对现存秩序造成冲击,说白了,就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却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由此取得与主流谈判的筹码,最终取得“对价”,套现上位——这是一种投机,虽有风险但收益也不小;最彻底的,当然就是把现存秩序彻底颠覆,自己再造一套,就如黄巢所说的:“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再如洪秀全在屡试不第后愤然说出的“有朝一日我将自己开科取士”——这个当然风险最大,实现难度也最高。
这三条路,体现的是“收益与风险成正比”的基本经济学原理,也贯穿在人类的各项社会活动中,经济学中所谓的“理性人”假设,大概就是从这个基本点出发的吧。
再说回来,上述三条路中,第二条就是“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路数。如果第一条常规路数我走不通,那我就背向而行,给你添堵,而我的本钱大小与给你造成的麻烦大小是成正比的,我越让你挠头,你给出的谈判价码就越高——这就是麻烦的市场“对价”。
举个例子。
上面这话是宋朝人说的,那就拿《水浒传》来说吧。宋江在上梁山之前,是郓城县押司。大家千万别以为押司是个什么官,这在宋朝只是衙门口做文书事宜的小“吏”,有时一个县有8个押司,可以说,是“不入流”的。以这个起点出发,估计宋江做到退休,也爬不到什么像样的位置。但他被迫上了梁山后,成了造反派头头,朝廷也想踏平梁山,但经过一番较量后,损兵折将,于是就祭起“招安”的大旗,宋江由此进入“体制内”,获得的头衔是“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虽然品级不高,但仅仅六七年的工夫,能跻身于官僚体系,相对于在体制内苦苦熬年头,也算一条捷径了。
话似乎扯远了,但此刻想来,ENEN的路数不就是如此嘛?
以朝鲜之力,想要颠覆现有国际秩序,真的踏平美帝,当然是天方夜谭,其立足点必然着眼于政权的存亡。如何生存并获得发展的空间,那就得有条可行之路。正恩棋行险招,恐怕选的就是这条路。
弹丸小国,如果真的无拳无勇,怕是美帝早就按捺不住,灭此朝食了。看看伊拉克、利比亚的先例,就知道美帝不是“光说不练”的主儿,确是有执行力的“真老虎”。今天特朗普之所以还耐着性子愿意和你坐下来谈,原因无他,不就是因为ENEN手里有原子弹,有给你制造大麻烦的本钱嘛。有了这种“捣乱”的能力,也才能有要价的资本——ENEN(以及他的老爸)深谙此道,因此,此前才不顾一切地拼命发展核武,就是要赶在这个时间窗口关闭之前获取安身立命之本。这种“以命相搏”的打法,赌性十足,但目前看来,朝鲜抓住了这个风口,已然取得了主动。这不,无论是中国,还是美韩,现在都有兴趣和你畅谈未来了。
最近朝鲜在手握核弹之后,立刻提出“改革开放”,半岛和平,一时间令世界舆论大跌眼镜,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如果以上述视角来观察,这套“组合拳”打得就是合乎逻辑、顺理成章了。
说到这里,再扯个闲话。佛家总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如果仔细琢磨一下,总觉得不对味儿:好人做一辈子好事,怕是成佛也难,为什么奸恶之徒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呢?道理怕也是一样的,他有刀,有作恶的足够能量,所以他放下屠刀,“成佛”也就是“赎买”的对价了。
三、重归常识——现实利害的凸显与意识形态的淡去
最后再扯一下中朝关系。
沿着上面的话头继续聊。朝鲜手握核弹,确实给美帝造了不小的麻烦,但稍加思索,便会想到,这麻烦对于远在万里之外的美帝而言,只是“癣疥之疾”,是把韩国当做了“人质”来要挟美帝,但动摇不了美帝的根本,而对于中国,却是近在咫尺的“心腹之患”。可以说,朝鲜的核弹,“杀人放火”的对象,除了韩国,就是中国最该操心了。
没错,朝鲜拥核的算盘里,中国本就是“计划内”的。
给中国制造的麻烦,粗粗一看,有这么几项:首先,美帝以此为借口,将萨德理直气壮地部署到韩国,令中国东方门户洞开,战略纵深大为缩窄;其次,因萨德入韩,中韩关系瞬间逆转,韩国被动与美国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中国的安全形势急遽恶化;再者,造成中国毗邻地区民众的恐慌,对于中国政府形成巨大的压力;此外,如果战端开启,难民问题必然对中国造成极大的冲击,无论是在道义还是实务方面。因此,通过拥核,将中国逼入一种必须为此“买单”的境地,“借力”中国来与美韩斡旋,这也算是一种“挟洋自重”吧。
中国在此情况下,实际上已难有选择,只能与朝鲜相捆绑,在几方间折冲樽俎,尽力将负面冲击降到最低。而与此同时,中美贸易战风声鹤唳,中国也急需对冲机制,以减轻美国的战略压力,朝鲜自然是一个天然盟友,两国加强沟通,协调立场,制订策略,水到渠成。
因此,这回,ENEN又来了。
尽管两国领导人仍旧高举着“朝中传统友谊”这面大旗,但事实上,以往基于意识形态的分分合合、恩恩怨怨早已淡去,眼下的,则是国家利益的现实考量——而这,才是国与国关系的常态。
利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2016年的7月,站在行驶于鸭绿江上的游船上,望着雾岚蔼蔼、烟波摇荡的江面,自己正在发呆。突然,几艘小船破雾而出,上面的朝鲜渔民清晰可见,我急忙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当时,只觉得如山水泼墨画般简洁素美。此刻看来,那一幕却有了别样的感触:这个曾经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的“隐士之国”,真的要穿云越雾,迫面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