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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穹剑:从93阅兵的“腕表”,想到对越作战中的小喇叭|2025-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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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祖拉,是南非人爱吹的塑料长号,中国义乌卖过去的。2010年南非世界杯上万众齐吹,满场轰鸣,让地球人记住了呜呜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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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后中国的93大阅兵,官兵们手腕上一块方形的“电子手表”更是起了全世界的关注。但那远不是块电子表,而是配发给每个士兵的单兵战术单元”,大数据时代的战场精灵。

它的功能强大到令人瞠目,可以通过卫星连接战场上的各个火力单元,发现目标后,迅即提供最优打击方案,瞬间让敌人灰飞烟灭。

用于战场的“电子腕表”与球场上的“呜呜祖拉”风马牛不相及,但在我看来却有着逻辑上的关联,它让我联想到1979年越南战场上“呜呜祖拉”的轰鸣,那是当时年代我军装备陈旧的尴尬场面,战场与球场本不该发出相同的声响。

越自卫还击战,显露出当时年代我军分队作战两个最直接的短板:通信联络不畅和方位、方向出错。但凡失利的局部战事,大都与这两个短板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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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代我军步兵营、连之间的通信联络主要靠步话机。一个连队配一部小型861步话机,背包似的铁盒子挑着几片竹叶似的天线,用于营、之间的指挥和联络。这种联络方式早在抗美援朝期间就在用了,三十年后依然如故。

越军使用的步话机是抗美援越期间中国援助的。几年之后中越开战,双方步话机的机型相同,功能一样,频率也会“撞车”,打开步话机听到的常常是乌哩哇啦的越南话,我们想在步话机里说话似乎还要插空,无奈只好调换频率,真不知道这东西原本是谁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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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军的语音我听到过多次,那是一种发自喉头前部的音调,尖利而飘摇,就像一边嚼甘蔗一边在说话,听起来有跌撞感,总让我联想到长短不一的两条腿在高低不平的鹅卵石地面上疾行,两只光脚丫在烂泥里踩踹。

步话机的通话距离有限,由此可以判定越南人就在不远的山林里,但是见不到踪影。我们连长让熟悉越语的边民向导听步话机,向导也搞不清对方在嚷些什么,红着脸说越南的方言也是蛮多的,只好作罢。

这还仅仅是连、营之间的通话。再往下,连与排、排与班、班与小组之间,就要靠人工的“简易通讯”手段了,通常是一尺长的指挥旗和作为旗杆的塑料小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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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旗有旗语,小喇叭有号谱。旗语由专业士兵掌握,号谱则是人人都要熟记在心的。

 

小喇叭只能吹出一个平音,声音长短和重复次数的不同组成多种指令,用以指挥排、班、小组的战斗动作。临战训练中,对背记号谱那是下了大功夫的。

然而背记在心的小喇叭在越南战场上却并不好使。越南丛林茂密,视野被遮挡,一开始大家都过分依赖小喇叭联络指挥,吹得多了反而乱了。记得出国第一仗,几个连队同时跃起向越军阵地冲击,忒多喇叭都在吹,把我都吹懵了。好在是目标明确队形保持得好,才没打“乱仗”。

班排长人手一支小喇叭。1个连队加上配属分队有20多支喇叭。一个营5个连队有上百支喇叭,另有6把铜质军号。仗一打响,先由一声冲锋号响起,接下来便是漫山遍野喇叭声声此起彼伏,与枪炮声共鸣于天地之间。回想那阵势,让我想到了南非世界杯上的呜呜祖拉。

作为班长我手里也有一支小喇叭,但作战期间我几乎没有听明白过一次喇叭指令。自己胡乱吹了几次,士兵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枪炮声震耳欲聋,那么多喇叭都在吹,士兵能辨别出哪一声是自己班长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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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眼瞅着本班的一个小组往错误方向越走越远,我猛吹喇叭没反应,只好冒险爬到树上,大声呼喊拼命摇旗才召唤回来。

还有一次似乎听到排长吹喇叭让我们向其靠拢,于是带着全班匆匆跑过去,排长却瞪大牛眼问:你们跑来弄啥?

到后来小喇叭就用得少了。山林地作战,小群多路,行动诡秘,吹喇叭往往意味着暴露,索性就不吹了,战场上很少再听到喇叭响。官兵行动之前周密策划,排、班、小组逐级交代清楚目标和任务,行动中缩小间距,没有情况不联系,有情况直接喊话就是了,反正越南人也听不懂中国话,喊话反倒简单好使。用当下的话说就是“行进基本靠走,联络基本靠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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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时的美军已初步实现了士兵之间的电讯联络,据说还可以直接和总统通话。同一时期内,北越军队的C3I指挥控制系统,也已经走上了军事舞台。我军与发达国家军队的差距,是如此之巨大。

半个世纪后天翻地覆,93大阅兵的一支“腕表”让我浮想联翩。46年前要是有“单兵战术单元”手段的一丁点,还用得着我们漫山遍野吹喇叭吗?还要官兵们用近乎肉搏的方式去攻取越军的雷区、陷阱、竹签阵和蜂窝般的明暗火力点吗?

比吹喇叭更尴尬的是方位、方向的判定。一些失利的战斗,大都涉及到一个说不上口的原由:路走错了。这样的例子参战者谁都能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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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部队是从太行山的冰天雪地直接开到越南的暖湿山林的,下了火车脱下棉衣就开打,彷佛是地球人去了月亮上作战,眼前万物迥异,草木遮天蔽日,山头连着山头,每座山看上去形态都大致相似,行军的感觉老像是在原地转悠。尽管连队配了广西边民做向导,但向导多数时间都懵头,带路的事情仅供参考。

如此一来,行军作战中把握方位和方向,只能指望连排长手中的指北针,和连队唯一的那份军用地形图了。

让我意外的是,规模如此之大的战事,步兵营、连配用的地图,竟是15年前的地图,上边有中文、外文两种标注,我想那该不会是法国在越南搞殖民地时期的产物吧?小声问了向导,向导说地图上的字母是越南文字,不是法语,心里好受了一点。

要命的还在于这是1:10万的小比例尺地图。而营、连通常使用1:5万大比例尺地图,平时训练和演习也是这样配图的。大比例尺地图能把地形、地物显示得更为清晰详尽,一些重要的小分队作战甚至要用更大比例尺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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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军用地图)

战后我调到集团军司令部当参谋,翻看1979年对越作战图,发现军本级使用的也是1:10万地图,也就是说军长、连长用的都是一张图。这好比是把大号军装硬穿在小个子兵身上,肥大得不讲道理。这样的地图拿在连长们手里,如同西瓜刀刮胡子,不好使又不能扔,有了总比没有强。

一位营长战后对我说,如果当时部队配用的是大比例尺的新版地图,他的步兵营至少会增加三成战果,减少一半伤亡。

我在想,新中国建立后即开始了抗法援越、抗美援越行动,友谊关外数十年战火不息,那是一块比自己的国土都熟悉的土地,而临到开战了,怎么就拿不出一张像样的地图呢?低成本的一张纸让部队付出了高额度的代价。

一位老参谋对我说,你忘记了那是“文革”年代,祖国山河一片红,300万军人在地方单位搞“三支两军”,剩下的在农场种地,你们团不也是从农场拉上战场的吗?出发前还把文革时期制造的自动步枪换回了文革前的半自动步枪,如此说来用老地图打仗很正常嘛,打鬼子那会儿还没这么好的东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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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越作战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有一个情节:无后坐力炮手“小北京”在与敌人交火中,因文革期间制造的一枚“臭弹”打不出去而牺牲了,直令观众捶胸顿足。

然而地图的低劣远比一枚、一批臭弹更要命,只是这个潜水的情节没能像直接造孽的臭弹那样被传得沸沸扬扬。电影原著作者李存葆动笔之前如果获知了关于地图的前因后果,我想他一定会再加上一段让亿万观众跳脚骂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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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张图是我营在对越作战中使用的地图,图脚注释显示,系在1927年出版的法国制地图的基础上,经1964年实地调绘修正后定版,距离1979年的战事已时隔15年,图上的许多地物已发生了变化,为识图用图平添了周折。眼下就算是去旅游,恐怕也不会拿15年前的旅游图的。

我团出国作战第一天的夜里,部队行至边境,陡然被山谷中的一座水库挡住了去路,但图上显示却没有水库,路是从水库中间位置穿过去的。难道要官兵凫水过去不成?

参谋们分析来分析去,弄不明白咋回事,最后把当地的民兵营长找来才说清楚了:这道山谷多年前已经建成了水库,而老地图上却没有水库,新开的一条路是绕着水库边山崖开凿的,险如栈道,人要摸黑贴着崖壁走,炮连几匹驮炮的骡子踩踏不稳,掉下水库淹死了。

我的老领导、时任54军作战处长的唐硕告诉我,整个对越作战期间,韩怀智军长主要在做两件事:看地图和去到实地看地形。这位身经百战得老军人知道,在越南的山岳丛林中作战,在没有先进导航手段的情况下,方位、方向、道路、地形,是何等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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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当时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国家穷,科技落后,天上只有咱们寥寥的几颗卫星,不能侦察敌情向你提供情报,不能为你定位和导航,打开收音机,只能听到太空“东方红”乐曲声。试想当下随便一个老农民的手机,其定位、导航的功能,都会比传统的地图、指北针好使得多,更别说配备给每一位士兵的那块世界一流的“电子腕表”了,它让大数据时代的每一位中国陆军士兵都俨如战神,地面之上,所向无敌,战无不胜。

 

 

陆军第一六一师炮兵团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纪实

1979年的战事警醒了中国,让我们知道了信息对于战争的重要,进而把越南战场上呜呜祖拉的轰鸣变成了科技强军的进军号,一步步走上世界强军的高台。

现代战争就是打科技、拼国力,是唯物主义取代唯心主义。过去年代中国军人要用血肉之躯去拼杀的情形,连同帝国主义架起一门大炮就可以霸占整个中国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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