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某地,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的燥热,但学术交流中心旁的咖啡馆已浸入一层冷白的静谧。夏永强坐在靠窗的角落,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一行行代码和报表荧光微闪。邮件提示音轻响,发件人是一串伪装成学术期刊编号的字符串。它点开,附件里只有一个数字:20000美元。后面跟着一句冷冰冰的指令:“‘某某’项目数据,加速。”杯中的咖啡微微一晃,深褐色的液体荡出细微的涟漪。它不动声色地锁屏,抬头望向窗外。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都市繁荣安稳的轮廓,这安稳像一层薄膜,而它,正用指尖抵着,随时可能将其捅破。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某网络安全企业办公室内,张元哲刚结束一场冗长的技术分析会。它回到自己的隔间,四周是蜂巢般的工位,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私人频道跳出一条新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文档图标。它点开,里面是数十个经过精心分类筛选的人员名单,详细程度令人咋舌,从专业背景、家庭关系、财务状况到近期网络活动轨迹,甚至个人性格弱点的分析推测,一应俱全。它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曹琦”这个名字上,后面标注着“XX研究所”、“算法关键”、“经济压力显著”、“近期有学术发表需求”等文字。张元哲面无表情地将文档拖入一个压缩包,附上一个新的邮件地址,点击发送。做完这一切,它清空缓存,端起半凉的咖啡喝了一口,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文件。邮件被发送到了夏永强的邮箱,它通过特定的手段打开邮件后,认真浏览了一遍,而后在“曹琦”的名字后面备注了“代号‘绿箩’”…
千里之外,南方某科研所的宿舍里,曹琦正对着一片空白的文档发愁。窗外是熟悉的号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衬得它内心的焦灼愈发尖锐。妻子下午又打来电话,语气里的愁云几乎要透过听筒漫出来,老家父亲的手术费,不能再拖了。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落在桌角那份被它翻得卷边的内部学术期刊征稿通知上。“优秀成果可选送某期刊…计入晋升考评…”每一个字都闪着诱惑的光,又像一块巨石压在它心头。它手头负责的某算法项目取得了关键突破,意义重大,但这些内容都属于不可对外公布的。如何既能提炼出足够“亮眼”的学术价值,又能死死守住那条不能逾越的红线?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学术荣誉与现实压力的夹缝,正把自己碾得透不过气。
几天后,曹琦的电子邮箱里,安静地躺着一封来自“某前沿科技基金会”的邮件。邮件措辞优雅而极具针对性,盛赞其在相关技术领域的潜在贡献,并诚挚邀请它参与一项“旨在推动某某地区安全技术领域学术交流”的匿名问卷调查。邮件强调,该调查由知名国际学者主持,所有数据仅用于宏观学术分析,且参与者将获得极为丰厚的酬劳以感谢其付出的专业时间。附件里的问卷设计得极为“内行”,问题环环相扣,初看都在公开学术讨论的范畴内,甚至有些过于基础,但个别问题的切入角度之刁钻,隐隐指向某些特定的实现路径和效能边界。曹琦的心跳漏了一拍,丰厚的报酬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压在它心头的财务阴云。它仔细审阅着问卷,职业本能让它保持警惕,但对方高超的话术和对学术尺度的精准把握,逐渐麻痹了它的神经。“这些…似乎都不涉及具体参数和关键架构…只是理念性的探讨…”它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而且是学术交流…”欲望和侥幸心理开始悄然蚕食安全防线。
它回复了邮件,谨慎地提出几个技术范围的疑问。对方的回复迅速而专业,援引了多篇公开文献,再次完美地规避了所有关键区,并将曹琦的疑虑归结为“对国际学术惯例的误解”,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最后,对方似乎不经意地提到:“鉴于您的专业地位,基金会愿意预先支付一半酬劳以示诚意。”几乎是同时,曹琦的手机短信提示,一笔数额可观的外汇款项汇入了它以学术用途申请开通的一个外币账户。数字的光芒,几乎灼伤了它的眼睛。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无声地崩塌了…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键盘轻微的敲击声。曹琦面对问卷上那些越来越深入、越来越贴近实际应用场景的问题,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有些问题让它停顿良久,但想到那笔已然到账、能解燃眉之急的“酬劳”,想到对方一再承诺的“纯学术”性质,它再次“迁就”了。它用大量模糊化、理论化的语言,掺杂着一些公开信息和自己“提炼”出的、自以为不触及关键领域的“技术见解”,逐一填写。每答完一题,都像在走钢丝。它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事,很安全。
它并不知道,在网络的另一端,夏永强正看着它传输过来的答案,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这些看似零散、经过脱敏的信息碎片,在它手中的分析模型里,正被快速拼接、比对、逆向推导。曹琦负责的算法逻辑和潜在的性能边界,正一点一点地从迷雾中显现出来。夏永强不需要知道完整的源代码,它只需要找到关键节点,绘制出足够清晰的地图,每一段模糊的表述,在高手眼中,都是确认。“‘某某’项目的关键逻辑已初步重构。效能预测准确率提升至…”夏永强敲下另一行报告内容并发送出去,巨额奖金又一次到账的通知,此刻在它眼里,已激不起太多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掌控感。压力似乎“缓解”了,曹琦甚至一度沉浸在这种虚幻的“学术成就感”和经济缓解的轻松中。直到某天,它无意间在内部简报上看到一条简短的消息,某数据出现异常,疑似已有泄露,正在进行全面核查。简报上的时间段和片区代号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入它的心脏,那正是它基于之前“问卷”里某个技术观点,私下推导验证过的新算法模型所能优化的区域!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它,冷汗涔涔而下,它猛地冲回办公室,反锁上门,手指颤抖着想删除所有与“基金会”来往的邮件和文件痕迹,但一切太迟了…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曹琦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门开了,几名身着便装但神情肃穆的人走了进来,并出示了证件。曹琦怔怔地看着,脑中一片轰鸣,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先前所有的侥幸、自我安慰、对金钱和荣誉的渴望,在此刻轰然倒塌,碎成粉末,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绝望…咖啡馆里,夏永强看着手机上弹出的关于“某重大间谍案成功告破”的简短快讯,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它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盘轻轻碰撞,发出清脆一响。它起身,融入门外熙攘的人流,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下一个任务,或许已经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