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平：运去英雄不自由|2019-12-21-汉风1918-汉唐归来-惟有中华

导读：咸通八年，也就是公元867年前后，唐代诗人罗隐自编其文成书，其中有这样一段诗句流传千古：“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人类究竟是历史长河的舵手，还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这一声叹息，似乎给了这个千古难题一个若隐若现的答案。

一：魔幻

前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被巴基斯坦现最高法判处死刑，不过在判处死刑之前，他却被最高法允许出境治疗疾病。这场判决与其说是一场处决，不如说是一种态度宣告。

几乎与此同时，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众议院完成了对总统的弹劾决定。不过虽然众议院的弹劾投票呈现出压倒性的局面，但所有人都知道要想真正弹劾川普并不可能。因为在参议院里，反对弹劾的总人数占到了绝大多数。与其说这是一场政治猎巫，倒不如说是一种态度宣告。

我们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点，2017年的9月27日，泰国最高法院以前总理英拉的“大米补贴计划”涉嫌渎职犯罪为由，判处其五年有期徒刑。当然了，在此之前英拉被允许离开泰国，前往海外定居。泰国并没有将其收监的打算，但是却完成了他们最想要的政治宣告：谁敢为国运而改革，我们就消灭谁。

这听起来似乎很魔幻，但却是事实。

二：穆沙拉夫

中国人大多都知道巴铁，但并不知道前总统的名字。这很正常，因为巴基斯坦虽然地缘位置关键，但毕竟是一个小国家。这位前总统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需要被判处死刑呢？答案其实很简单，他无非是阻止了巴基斯坦彻底沦为政教合一的国家而已。

在他的任期内巴基斯坦司法和宗教裹挟，计划废除世俗法律，以宗教条款替代。从程序上这件事在当时几乎已经是必然被通过，然而关键时刻却遭到了来自穆沙拉夫的狙击。军人出身的他十分清楚政教合一之后的可怕后果，于是果断采取激烈手段，直接派兵攻破对方大本营，并逮捕了相关策划者。

当官最怕什么？最怕得罪人。你今天得罪一个人，明天别人就会千百倍地报复回来。虽然阻止政教合一是为了巴基斯坦的国运，也是为了老百姓长久的福祉，但阻止这件事真的得罪太多人了，而且得罪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从那一天开始穆沙拉夫就注定要被清算。

三：英拉

泰国前总理英拉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她的罪名十分搞笑，大概意思就是说她动用了国库公款去给种大米的农民发补贴。这事有罪吗？英拉的这种做法在我们中国这边完全可以叫做精准扶贫。

但问题是在泰国，收上来的钱都是权贵的，发出去的钱是给穷鬼的。试问你拿钱去发给了穷鬼，难倒不会得罪权贵吗？当然会的。权力毕竟掌握在这些权贵手里，穷鬼虽然感激英拉却毫无力量。在泰国，没有一种力量将散漫的群众有效组织起来。他们被分裂成一个个独立的单位，不可能形成反抗力量。这个国家非常重视佛教，佛教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教育。孩子们从小就要在学堂里被灌输顺其自然的思想，这辈子过得苦很正常，那是你上一世有罪，所以这一世好好忍就行了，下辈子就会荣华富贵。

你信吗？但泰国人信。

在英拉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之后，世界各地新闻报道泰国时，其国家总理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王室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过去曾经有人说泰国王室只是虚位，如今看来似乎越来越实权。走在泰国大街小巷你都会觉得个人崇拜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为疯狂的一部分。所有电线杆、商铺、酒店甚至是公司办公室内，都必须悬挂泰王的画像。任何人不得对王室不敬，否则就是违法犯罪行为。

这样看起来，走在平壤的感觉，要比走在泰国街头民主自由得多。

四：来自历史长河的悲叹

做人难，做好人更难。而加持国运这种事，唯有拿出“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勇气，才有可能做到。而且，这仅仅是有可能。

明万历十五年（1587年），名震天下的海瑞病死于南京官邸。获赠太子太保，谥号忠介。虽然死后的哀荣足够高，但海瑞的一生其实并没有真正掌握过大权。甚至为了杜绝这种人再度出现，海瑞还被写书人编排抹黑成了海怪物。

比如说他有个小女儿，仅仅因为吃了仆人给的饼就被海瑞认为是不懂礼数，没有规矩，一气之下就骂了她一句：你去自己饿死吧。而她的女儿同样性格太直，一听这话就真的自己跑去把自己饿死了。饿死以后，海瑞还没有掉一滴眼泪。

短短一个故事就把大清官海瑞勾勒成了一个孤傲自大、铁石心肠、冰冷且几乎毫无人性的海怪物。但事实上，海瑞根本就没有女儿。任何正统资料里都没有这个记载。况且让一个几岁小孩自行饿死，这明显违反常识，科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但历史发明家敢这样写，因为他们痛恨清官。

如果海瑞有推特的话，他恐怕也会发一条同样的内容警告民众。“他们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你们来的，只不过我挡他们的路了。”

在权贵眼里，海瑞是有大罪的，因为在他短暂的掌权期间，居然全心全力摧毁门阀势力，推行税制改革“一条鞭法”。同时，为了穷困百姓的利益，他居然将那些被富豪巧取豪夺的土地，取回来交还原主。古有海瑞送土地，今有英拉送大米。最终英拉不得不远走海外，而海瑞很快被罢免官职。

或许海瑞官阶还是太低了，但在他之前早有官位更高的先行者，同样惨遭失败。

北宋熙宁三年（1070年），王安石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同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任后，他立刻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改革，其主要改革方向在于均输法、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在军事方面有置将法、保甲法、保马法等。同时他还废除了容易主观给分失误的诗赋词章取士的制度，恢复以《春秋》、三传明经等硬核考试内容取士。同年秋，实行太学三舍法制度。这样一来，就给了寒门子弟一个相对可以公平竞争，改变命运的机会。

王安石的这些变法并非突发奇想，而是他在基层工作时长期积累下来的经验，每一条他都试过，每一种方法都高度有效。然而他忘了一件事，天下只有一个王安石。久负盛名的好处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但认识你和成为你之间，隔着亿万大山。

各地门阀不喜欢这些新的法律，厌恶新税制和科考改革，因此他们必然要反抗。王安石青苗法说市场上不许任何豪强给农民放高利贷，只能衙门以低息甚至是无息贷款给农民购买青苗，秋后还款即可。这有点类似我们今天的助学贷款或者是养殖低息贷款，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扶贫助农手段。然而这件事却被故意搞坏了，地方财阀裹挟官僚拼命向农民贷款、超额给贷、甚至有些农民不想贷款也不行，必须贷，不贷就给抓起来收监。然后还安上一个违抗相爷旨意的罪名。

豪强高利贷是收割民脂民膏，强取豪夺土地的最佳手法之一，岂能被你王安石给废了？因此青苗法必须被玩坏。既然青苗法可以被玩坏，其他的法也都可以一一如此照办，逐个玩死。熙宁七年（1074年）春，天下大旱，群官群起而攻之，细数王安石变法十宗罪，并坚称大旱天灾就是老天爷看不惯王安石恶法的一次警告。

最终在群官的反对和豪强的故意玩坏之下，王安石变法被废，天下又乱了。改革难，坚持改革更难。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得，疾风知劲草的真意。王安石罢相之后的第二年其弟遭遇构陷，第三年其子突然死亡。十年后，王安石病死于陋室，年六十六岁。一代名相，灰飞烟灭。

五：时运

历史上的改革有人成功，有人失败。其实仔细研究你就会发现，人的做法都差不多，但是历史趋势却不太一样。所有改革成功的案例都是国运上升期间的顺势而为，所有失败的改革都是国运下降时期的无奈挣扎。人，终究抗不过大势。

世道的崩坏不是某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也不是一部分官僚的腐化堕落导致，而是整个系统性的腐败和全社会的人心道德崩坏。当官员只想捞钱、商人只顾牟利、读书人只想混功名、百姓民智混沌、沉迷宗教、得过且过的时候，纵然是神仙下凡也改变不了全盘皆输的结局。只能在末日盛宴中一同走向血腥残酷的下一轮全盘大洗牌。

川普正在遭遇弹劾，他虽然通过贸战不断从老百姓手里刮走钱财充盈国库，但是诡异的民调却显示中低收入人群和蓝领工人对他的支持率越来越高。这其实很好理解，毕竟收入太低的老百姓是税收的被补贴者而不是税收的贡献者。就算是日用品涨价，他们也还有食品券和日用券可用。真正对此感到不满的，是那些收入较高的白领阶层以及华尔街精英们。

更何况川普还下令调查拜登家族的腐败窝案，这可如何了得？在美国政界有一个公开的底线就是：可以互黑互骂互整人，但不能查腐败。因为查腐败就意味着掀桌子，会让整个国家的权贵阶层惶惶不安。如果腐败面积还不算全盘系统性崩坏，那么改革者还能通过长期的反腐进行壮士断腕、刮骨疗毒式的勇气和决心来重塑清明。但如果已经是天下无人不腐，那么改革者的反腐调查最终只能被反攻倒算，空有民调毫无意义。

民调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就像当年海瑞被掉离时，满城老百姓跪地流泪不愿他走，但也并无挽留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