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包括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和国防部长马克·埃斯珀在内的多名美国军方高官表示,美国没有从伊拉克撤军的计划。美国国务院10日也发表声明称,任何访问伊拉克的美国代表团都不会讨论撤军问题,美军在伊拉克的存在是“长期性的”。
美国方面甚至发出了威胁。总统特朗普称,如果美军被驱逐出伊拉克,对伊拉克的制裁将“前所未有”。特朗普称:“我们在那里有一个非常昂贵的空军基地。它的建造成本达数十亿美元,除非伊方偿还相关费用,否则我们不会离开。”伊拉克官员披露,美方还向伊拉克总理办公室传递消息,称如果伊拉克坚持推动美军撤离,其央行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账号可能被切断。根据伊拉克官方数据,截至2018年,伊拉克央行在纽约联储的账户资金近30亿美元,对财政吃紧的伊拉克政府来说并不是小数目。
不过,美国国务卿蓬佩奥13日的表态有了微妙变化。据俄罗斯国际文传电讯社报道,蓬佩奥表示,美国有意与伊拉克政府就撤军问题进行合作。他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实现两个目标——一方面,减少我们的存在和风险,另一方面(也要)继续在伊拉克等地区完成我们的任务。”
当前美国与伊朗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美伊谈判存仍在巨大鸿沟,特朗普所谓“不设条件的”谈判没有任何落实的空间。特朗普政府很快宣布了对伊朗新的制裁措施,而伊朗方面也透露了“报复”美国的终极目标,即让美军从中东地区离开。二战后,美国在中东地区建立了众多军事基地,对伊朗来说,将美军赶出中东的第一步就落实在伊拉克。
美国在伊拉克的驻军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2003年3月20日,以英美军队为主的联合部队对伊拉克发动军事行动,美国以伊拉克藏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暗中支持恐怖分子为由,绕开联合国安理会,单方面对伊拉克实施军事打击。伊拉克战争爆发后,驻伊美军一度达到十几万人。但伊拉克的混乱局面也让美军付出了近万生命的代价,奥巴马上台后作出了从伊拉克撤军的决定。至2011年12月,美国基本撤出了在伊拉克的军事力量,一些辅助伊拉克政府训练军队的人员除外。
2009年4月7日,美国总统奥巴马结束国际访问后从伊斯坦布尔飞抵巴格达,对伊拉克进行事先没有宣布的访问,并再次强调了美国将按时从伊拉克撤军。
然而,因为叙利亚内战(2011年初持续至今的叙利亚政府与叙利亚反对派组织、“伊斯兰国”组织之间的冲突)的爆发,从2012年开始,美国又悄悄派兵返回伊拉克与叙利亚的交界处。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伊斯兰国”组织(后称IS)趁美军撤出、中东混乱之际异军突起,一时成为威胁国际社会安全的主要恐怖组织。
从2014年起,奥巴马政府又陆续派遣美军重回伊拉克打击IS。至2017年底,IS主力基本被剿灭,但是吸取了贸然撤兵导致恐怖组织迅速滋生的教训,当然,另一个主要目的是应对伊朗对伊拉克的不断渗透,美国没有将军队撤离伊拉克。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后,美伊关系全面恶化,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存在成为威慑伊朗的重要基地。当前在伊美军数量约为5000人。
从美国方面来说,不可能轻易从伊拉克撤军。虽然特朗普政府的中东战略总体上呈收缩态势,但是与奥巴马相比,特朗普的中东政策更具进攻性,同时具有二重性。其理念是放弃对美国利益不太关键的区域,而把美军及资源配置在“刀刃上”。
虽然,叙利亚阿萨德政府也是美国眼中的“邪恶政权”,欲除之而后快,但是特朗普政府显然把遏制伊朗看得更加重要。在美国政府看来,伊朗是世界上支持恐怖主义的头号国家,在中东地区培植代理人与美国抗争,影响力无处不在。巴沙尔政权不过是伊朗扶持的代理人而已,“擒贼先擒王”,只要把伊朗搞垮,它扶持的那些代理人都不是真正威胁。
而伊拉克人口的60%是穆斯林什叶派,萨达姆倒台之后,伊朗在什叶派伊拉克人中的影响力大大增强。伊朗对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的物资供应及人员接触,都要经过伊拉克的领土。控制伊拉克,是限制甚至切断伊朗与叙利亚巴沙尔政权、黎巴嫩真主党甚至巴勒斯坦反抗以色列组织(哈马斯、巴勒斯坦吉哈德组织等)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因此,从遏制伊朗的角度来说,伊拉克无疑是一个对美国极具战略价值的地区。
美军在撤离叙利亚之后,特朗普政府一度要把撤离的1000名美军转移至伊拉克,增加驻伊美军数量,但是被伊拉克政府拒绝。这也证明特朗普政府并非真心想要从中东地区撤军,而是想集中主要力量对付伊朗。
由此可见,在当前美伊矛盾得不到根本缓和的情况下,美国不可能从伊拉克撤军。
美国是否从伊拉克撤军也会受到美国和伊朗博弈发展态势的影响。
当前美伊博弈的第一回合已经结束。伊朗为了生存,不得不向美国释放缓和信号,虽然“报复”声势很大,但在复仇行动实施之前却故意放风,美军没有实际人员伤亡。伊朗不仅付出了一位声名显赫的将军的生命,同时还有40多人因踩踏致死,而诡异的坠机事件也造成了约170人死亡的惨重代价。相比之下,美方的损失仅包括一名民用承包商的死亡,几架飞机和一条跑道。美国在这轮博弈中似乎占了上风。
更让人忧虑的是,特朗普可能认为在这次豪赌中又一次意外地成了“赢家”,这会进一步刺激他未来对伊朗及伊拉克的施压力度。
因此可以预测,美伊重新走向紧张是大概率事件,双方都不可能做太大让步。美国不仅不会从伊拉克撤军,甚至存在增兵的可能。据悉,在伊朗向美驻伊拉克军事基地发射导弹后,叙利亚东北部2个军事基地的美军赶赴伊拉克增援,以应对可能的美伊冲突。这些增援的美军是否会留在伊拉克也十分值得关注。
虽然美国主观上不想撤出伊拉克,甚至会威胁将对伊拉克采取制裁,但是,斩杀苏莱曼尼是一次轻率地、缺乏战略眼光同时不计后果的暗杀,必将给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存在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
驻扎美军会成为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组织及其他恐怖分子的“狩猎”对象。如什叶派民兵“人民动员组织”的主要领袖已经发声,伊朗的报复结束了,现在轮到我们了。驻伊美军来说,也许这才是他们最难对付的对手。
因此,是否撤军还取决于当地什叶派民兵组织未来攻击美军的方式与强度。
萨达姆倒台之后,伊拉克政府按照教派分权原则设立政府,虽然什叶派人数最多,但同时受到逊尼派与库尔德人的牵制。不过,不论哪个派别,伊拉克各界都希望国家能够独立发展,希望所有外部力量离开自己的国家。
伊拉克人既不希望伊朗的影响增强,也不愿意美军继续在本国驻留。
在美军斩杀苏莱曼尼之前,伊拉克已持续发生大规模骚乱,最初的主要目标是将伊朗势力赶出伊拉克,但在苏莱曼尼被杀之后,反美浪潮又汹涌澎湃起来。2019年10月,伊拉克政府不接受美国从叙利亚撤离的军队,已经表明其意愿,也就是不希望美国增加驻军数量。当然,伊拉克也不希望美军完全撤离,美军的存在对伊拉克国家安全、尤其是防范IS残余势力卷土重来都能发挥积极作用。
当前,对美军去留问题的态度,伊拉克国内出现明显的分裂倾向。
据悉,虽然伊拉克议会1月5日通过了将美军赶出伊拉克的决议,但这一决定遭到了逊尼派和库尔德人的抵制,他们认为这其实是什叶派议员通过的一项决议,不能代表伊拉克政府所有派别的意见。
而美国对决议的反应是置之不理,特朗普声称,如果伊拉克不偿还十几亿美元的费用,就不会撤出。蓬佩奥则声称,伊拉克政府是欢迎美国士兵的。
在最初的不理性与愤怒消退之后,伊拉克政府似乎并没有做好足够准备来面对美军的撤出。
现在,伊朗喊话要让美军全部撤离中东,是一个听起来响亮、但是相当不切实际的梦想。
“二战”以来,美国在全世界打造了几百个军事基地,成为维持美国全球霸权的主要象征之一。具体到中东地区,美军事基地从土耳其、叙利亚延伸到伊拉克、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阿曼及沙特,加上阿富汗,对伊朗形成了一个U型包围圈。
伊朗对美国在中东密集的军事存在恨之入骨,但实力的不对称使其不敢公然挑战美国,只能通过扩大在中东代理人的方式增强自身影响力,达到令美国高度忌惮的目的。伊朗与大部分海湾阿拉伯君主国不睦,不可能对这些国家的美军基地产生影响。但是伊拉克不同,因其与伊朗地缘政治的亲近性,驻伊美军也最容易受到被伊朗影响的当地什叶派武装的攻击,成为美伊冲突的风口浪尖。
为了给苏莱曼尼复仇,伊朗趁势将矛头对准伊拉克美军基地,美军若是真的撤出,将意味着伊朗方面的巨大胜利。这对特朗普政府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也不符合特朗普以施压为主、缺乏弹性转圜余地的行事风格。因此,即使冒着驻伊美军可能有人员伤亡的风险,美军仍会在伊拉克存在下去,并可能成为美国与两伊博弈及新的风险矛盾的激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