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来到某红军师的师史馆,里面人声鼎沸,都是单位组织来接受红色教育的,只听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女惊呼:怎么是新西兰来的解放军?
一位部队的老领导,腰板笔挺,军人气场十足,讲起老部队的历史,一句话就引人入胜,估计除了这个部队的老兵和军史爱好者,大部分人没听说过:我们这个师,是唯一没参加过长征的红军师。辛苦大家养成点点点的习惯,谢谢。
没参加过长征的红军,从新西兰来的?都知道红军长征的三大主力都是从南方来的,一方面军从江西,二方面军从湘鄂川黔,四方面军从鄂豫皖,最后才在陕甘根据地会合,还有没参加过长征的红军?
原来这个红军师最早出自陕北红军,所以没参加过长征,是在当时仅剩的最后一块根据地,迎接各路的红军。红军师的称号,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师史馆里,红军连队的番号排满了一大块展示版。虽然没有参加长征,但是后来走的路,可远远不止两万五千里,看看转战路线图。这红线,圈了大半个中国。
红军师的战史说起来就长了,红军时代苦战陕北,抗战时期守河防打退鬼子,解放战争保卫延安、转战关中。这支部队有两大特点,一是特别能打,二是特别能走。这两个特点,马家军和印度军队记忆深刻。还是从最残酷也最闻名的一仗说起吧。
一、血战青马,砸开“兰州锁钥”
兰州战役是一野与马步芳主力的决战,马家军凶悍野蛮,连续集团冲锋不计伤亡。客观的说,青马的战斗力很强。当年攻击兰州外围三大主阵地,打的最厉害的就是红军师担负主攻的沈家岭。这里离黄河铁桥最近,只要打下来,就堵住了马家军退路,所以被称为“锁钥”。其他阵地的解放军都是以多打少,只有沈家岭因为地形限制,只能以和敌人对等的兵力强攻,马家军顽强死守,亡命反冲击,沈家岭打的极其惨烈,是解放战争史上一场有名的硬仗。
这一仗的沈家岭主攻团,到最后打到什么地步?战后,全团只剩170多人,团长王学礼是一野在兰州战役阵亡的最高级别指挥员。1949年8月25日这一天,红军师在沈家岭和马家军做了一场意志与战术的终极对决,以一场无比惨烈的血战砸开了兰州锁钥。沈家岭拿下以后,解放军漫山压下,横行西北四十年的马家军覆灭。红军师在最关键的位置,打赢了最难打的仗。战后,彭德怀司令员亲自赠旗,其中有一面写的是“真正勇猛英雄团”,两个字专门强调:“真正”。
参与歼灭马家军一战立威,从此,这个师的使命里就刻上了俩字:大苦。部队在最艰苦的地区艰难转战,在地图上把红箭头对着边境不断推进。荣誉很高,全体高升,从陇中升到甘南草原,从甘南草原升到青海高原,从青海再升到西藏,直到翻过喜马拉雅山,专门跟海拔干上了。
解放后第一个十年,红军师长期驻防甘肃临夏,临夏是西北五马的老家,马家残余连续叛乱,全师频繁平叛。甘南草原山高水寒,没路没桥,匪患、叛乱基本就没有消停过。在剿匪的同时,抗美援朝开始了,红军师受命抽调了800多名战斗骨干,编入志愿军各部队参加立国之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抗美援朝打完了,全国都在进行和平建设,志愿军全部撤军的那年,红军师的平叛不仅没停,作战任务更加繁重,而且越打越大。前方主力在平息藏区叛乱,后方留守的炮兵团被临夏叛乱的数万人包围,炮兵拿起步兵武器在友军支援下反击,终于平定了这场来势凶猛的叛乱。当年,南边在炮击金门,北边在徒步追马。
甘南平叛告一段落,刚想歇口气,有人不让。1959年西藏叛乱,红军师紧急调上青藏高原。某团在团长田启元带领下,追进可可西里无人区,长时间断粮,靠打野驴为生。红军师参与的大规模平叛战斗,横跨青藏两省,在60万平方公里的宽广地幅内,全师内练缺氧一口气,外练雪地筋骨皮,最远打到新疆西藏交界的阿里,直到打完西藏平叛的收尾之战。当时,军医到连队里统计,三分之一人雪盲,三分之二人拉肚子,有粮的时候饭煮不熟,断粮只有兽肉加野葱。
喜马拉雅的天是蓝蓝的天,大兵们心中好喜欢,这次来了就不走了。红军师到中尼边境打桩子,在1000公里的边境线上来回享受最强紫外线,开荒种地,营建生产,修过路,打过井,开过矿,养过猪,还要随时放下镐把换上枪,打击境外叛匪的回窜,转眼就到了1962年。
二、辉煌一刻,飞兵贝利小道
1962年10月,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打响,红军师放下锄头,上演了一场大气磅礴的经典之战。东线第一阶段的战斗打响时,在西藏只有两个野战师。除了红军师,另一个是最早进藏的老十八军主力团组建的藏字419部队。首战克节朗河谷,419部队打主攻,打出了名闻全军的阳廷安班,以班长阳廷安为首的全班8人,奋勇冲锋,踏壕摧堡,除一人重伤昏迷,全部牺牲在冲击的路上。419部队全歼印军第七旅,活捉旅长达尔维。此战红军师做预备队,只有一个营参战,缴了四辆推土机,看着友军的战果相当眼红。
打掉了印军第七旅后,红军师和419部队分数路追至达旺。中国建议停火谈判, 印度拒绝,并加紧部署兵力,达旺和瓦弄成为下一阶段的主要作战方向,瓦弄在更东边的中印缅交界处,由54军的130师负责。红军师的兵最先冲上达旺河上的东新桥,印军早有准备,中国兵一上桥就引爆了炸药,四个战士被炸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军隔河对峙。
达旺是藏南一个风光如画的地方,康熙年间出了一位仓央嘉措,诗写的特别好,在历史上很有名。1959年拉萨平叛时,大和尚也是经过达旺逃向的印度。当时毛主席说:让他走,不要拦。
在第二阶段的作战开始之前,印军从对岸不断炮击,炮打的很嚣张。参战老兵回忆,有一次,十几个战士偷着做饭,刚架好一口锅,一发炮弹就不偏不倚飞进锅里;八一厂摄影师的住处也挨了炮,不仅人员伤亡,克节朗战斗的电影胶片也毁了。田启元团长带着他的兵躲进了猫耳洞,中国军队在等待,等到达旺的急造公路修上来。
印军第四师师长问过他们工程专家,专家肯定地说,中方这条路长70多公里,要竣工最少要两个月。印度专家对中方的工程能力似有了解,打了个折,认为最少也要六个星期。他怎么也没想到,中方把铁道兵都调上来了,翻身农奴踊跃支前,军民协力,只用了两个多星期,道路就贯通了。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这是基建狂魔的节奏。
122榴炮到位,弹药给养备足,战场建设就绪,达旺地区的反击作战预定于18日开始。达旺到西山口、德让宗、邦迪拉,印度修有一条公路,沿着公路,印军第四师摆了4个旅。 解放军从青海调来了55师,加上山南军分区的“郭指”分队。按照刘伯承元帅 “打头,剖腹、击背、切尾”的指示,要把这块最大的印军给收拾掉。55师正面“打头”,藏字419部队从右迂回“剖腹”,郭指分队从左迂回“击背”,红军师担负最艰巨的切尾任务,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敌后大纵深迂回。红军师能打善走,在高海拔的藏北高原行军作战已经三年。张国华司令员对师长说,老余啊,不用请战了,非你们莫属。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红军师两个团10日就动身了,战役合围能不能达成,就看他们18日凌晨前能否飞兵插到拉洪桥,一刀截断德让宗和邦迪拉之间的公路。穿插路线位于喜马拉雅山南坡的雪山冰河和丛林峡谷之中。战后统计,红军师共翻越4000-5000米的雪山5座,通过60多公里的无水区。最苦的先要数开路的工兵,一路上爆破开道78处,架桥2座,修复架通桥梁13座。真正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披荆斩棘,艰苦卓绝。
红军师的单兵负重已到极限,每人除了武器弹药外,还要携带四天生粮、三天熟粮,人均负重30公斤以上。炮兵则近40公斤,如步兵连的60炮班,每班10个人两门炮,每炮配弹30发,每发重3公斤,这次每人要背 6发,另外的炮身、炮架、底座等等分开携带。每人再外加两颗手榴弹,7天的生熟粮,参战老兵回忆,62年最艰难的就是穿插贝利小道,比打仗恼火的多。
其他,如75无后坐力炮炮管,郭留诺夫重机枪轮架,都是能让人累吐血的家伙。机炮连老兵回忆,当时每个班配一匹驮机枪的马,过独木桥,马是不走的,要蒙上马眼,前拽后推,把马骗过去。因为路太难走,大多时候都要把机枪分解,几个人分开背,以减轻马的负重,马匹经常跌进悬崖,200多匹马,摔死了20%以上。
师炮兵营还带着一种老古董,日式92式步兵炮,这个本来不是红军师的装备,是战前专门为11师调来的,别看这个鬼子的大队炮老了点,但可以用马骡驮载,能曲射也能直射,特别适合复杂地形使用。这是轻装行军、尽最大努力所能携行的最强的支援火力了。
大迂回中吃饭,中国兵没有印度兵那么多花样,什么椰子油,鸡蛋粉,牛奶罐头,吃的很简单,就是炒面就冰水。这种炒面,指的是藏民的糌粑,把青稞炒熟后磨成粉做的。后来在俘虏印军以后,发现他们当官的和当兵的不在一起吃饭,兵和兵也吃不到一块儿,解放军感到不解,印军不仅宗教复杂,还有那个死都不扔的种姓等级,一边是真正的官兵一致,一边是赤裸裸的等级森严。双方都看着对方奇怪,想法不在同一个频道上面。
红军师走过师史上未曾走过的艰难险阻、崎岖坎坷的胜利之路,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单刀般插向敌后,田启元带着前卫团,后半程边走边打,连续遇到印军连排级规模的抵抗和火力拦阻,势如猛虎扑食,连克泽拉山口、波辛山口、东日则、卡拉、拉干五个据点。最后在离拉洪桥5公里的登班,又被一个营的印军挡住了去路。
印军在这里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对道路事先标定好了射击诸元,炮火很凶。这时师长和田启元都赶到了尖刀连,这里距拉洪桥仅一步之遥。田启元审时度势,命随伴火炮全力掩护步兵攻坚,同时急令一个连不顾伤亡,强行通过火力封锁区直扑拉洪桥。这个连一口气冲到桥头,以凶猛的近战打了印军一个猝不及防,桥下放的四大包炸药没来得及引爆。
红军师老兵回忆最后的猛打猛冲:“把人累的,连身上的扣子都觉得重,恨不得扯下来扔掉”,“迫击炮把30发炮弹都打光了,总算没白背这些铁疙瘩”。这一仗前卫攻击迅猛,炮火压制准确,步兵营和炮连的”登班进攻战斗”双双入选典型战例。七天五夜强行军250公里,红军师的这场飞兵贝利小道,如果有个比较的话,相当于背着30多公装备,连跑了六个全马,还是全山地、高海拔的非预设跑道,临近终点必须全速冲刺,同时刺刀见红、手榴弹开花。
红军师在登班付出了相当的伤亡,迅速拿下登班后,全部抵达目的地,提前50分钟,胜利完成了大迂回“切尾、断路”任务。到了这时,印军才大吃一惊,中国军队的战略意图,这是要吃掉纵深180公里的所有印军,不过已经晚了。
1962年11月18日凌晨8:30,对印自卫反击战最大的一场战役打响,中国军队从印军防线的前后和两翼多路发起总攻,印军第四师战术指挥部下属的3个旅立陷灭顶之灾,遭到歼灭性打击。红军师断路成功,分兵反向攻击,一个团攻向德让宗,一个团转向邦迪拉,对战役胜利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前卫团团长田启元,在最后的冲刺时崴了脚,骂骂咧咧命令部队赶修工事,以阻击邦迪拉方向的印军增援。但是上来一看,马上感觉到这里防守地形不利,再一看邦迪拉的印军没有增援过来。他火急火燎地向上级请示,要求变更作战任务,改为向邦迪拉方向攻击前进,以改善防御地位。就在这时,电台出了故障。
田启元绰号田二杆子,一急之下大骂电台台长,说接不通老子毙了你,台长也是个进藏老兵,知道这时候掉链子的后果,心想几年来没死在叛匪的枪下,今天却倒这个霉,越想越气,蹲在地上捂了一会儿头,突然发了疯,他拨开两个电台兵,举起电台就给砸在了地上。爱咋地咋地,众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几秒后田启元拔枪。就在这时,台长突然大喊:团长你听,你听,有声音,有声音了。弄得田启元哭笑不得:都说我二,这小子比我还二。这一下破罐子破摔,把电台给摔好了。
对作战高度负责,积极寻战,不怕疲劳连续作战,这些作为军事指挥员的良好作风和素养,在老团长身上表现的非常突出。当时的情况,如果邦迪拉的敌人压过来,这个团将非常被动,上级同意了他的请战。此时该团处于战区最南的位置,要向包围圈外的邦迪拉主峰发起攻击,那里有印军的两个营,包括善战的锡克步兵营。
邦迪拉进攻战斗打的相当惨烈,最激烈的时候,各连的建制全乱了,凭着各自为战,硬把邦迪拉主峰阵地攻了下来。血战之后,田团长拄着拐杖站在了邦迪拉主峰上,感慨不已,部队伤亡很大,但是邦迪拉的印军,被这个团打的连抵抗都组织不起来,更别提向北增援了。战后讲评,从贝利小道出来,一直到停战,该团被称为“抓住了所有能抓住的战机”。
印军在这里还演了出戏,不过演砸了,邦迪拉战斗临近尾声的时候,阵地上看到有一队俘虏被押着上山。按照一般情况,俘虏都是从山上往山下押。这个反常现象,引起了老兵们注意。再仔细一看,押俘的是解放军装扮,只是一个人押一个俘虏,哪有这样押送俘虏的。再一瞅胳膊上没缠白毛巾,全明白了,这些家伙的解放军军装,是从我军阵亡战士身上扒下来的,排长一声令下,一个集火射击,全给送沟里去了。
红军师的这一次经典穿插,统帅赞扬:打仗都怕抄后路,11师跑到他们后边去了。吃得苦中苦,腰包才能鼓,红军师歼敌1400多人,在参战部队里战果最大,缴获最多,占全部中印之战缴获坦克的100%,汽车的80%,全师没丢一人一枪,在师史上是罕见的一次。老师长说,这次穿插的这段高山深谷,是红军师历史上最艰难的250公里,其中一段。是英国人贝利走出来的,称为贝利小道,印军根本没想到中国的大部队能从这条小道上过来。
如果说兰州战役是红军师的浴血荣光,飞兵贝利小道就是红军师的战史辉煌。
三、力挺巴铁和独特的国庆献礼
停战了,内地来的部队收兵回营,红军师仍然驻防后藏,继续生产、担负国防施工,继续打击境外回窜的叛匪。1965年,第二次印巴战争开打,巴铁先胜后败,被印军占了拉合尔城,眼看要撑不住了,危急时刻,中国给印度发了个东西。
照会不过是外交辞令,印度人懂,这是一份不折不扣的最后通牒,就是通知印度,敢腰斩巴铁军队就打你。我们要力挺巴铁,又不能直接介入印巴冲突,就在中印边界上施压,中国的立场说的很明白:“只要印度有一天还在对巴基斯坦进行肆无忌惮的侵略,中国就一天不会停止支持巴基斯坦反侵略的正义斗争。”
这一次,主席已经下了在边境打击印军的决心,谁来打,就是驻防亚东边境的红军师,为此连续两次准备动手,红军师称为“执行战略佯动”。第一次,带着制片厂、北京电视台,打死了几个越境的印军,录证据。第二次师主力全部压向边境,如果印军觉得有本事两面开战,红军师的佯动,随时变成真打,印军只能接受联合国的停火建议,巴铁兄弟躲过了一劫。
1967年,阿三又不老实,越境找打,第一次是乃堆拉山口战斗,双方武装冲突,先是近距离枪战,然后改炮战,印军轰不过红军师,被炸倒600多人,打着白旗来收尸打收条。
同年10月1日这一天,卓拉山口的印军又跑过来了,还开枪打死我们两名战士,这是什么日子?明摆着是给咱们添堵来了,8名拎着廓尔喀狗腿刀的廓尔喀兵,当即被我方全部击毙。紧接着,炮兵用猛烈的急速射,向印军阵地大放礼花。据截获的印军电报,印军被炸死了195人,1967年国庆这一天,红军师用战斗向国庆献礼。从此印度军队一提起这个红军师,心惊胆战、谈虎色变。
建国后的前二十年,这个红军师不断在打仗,堪称军中独一份。上世纪七十年代,红军师还负责过中国登山队攀珠峰的警卫工作。雪域岁月几多寒暑,老兵离队新兵入营,不变的是高寒缺氧的苦日子。
四、军旗迎风展,走遍新西兰
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开始,三北地区受苏联的压力巨大,红军师告别了驻守二十年的雪域高原,又数千公里移防到了天山脚下,从此扎下了根。红军师引以为傲的是驻地有四个最:最高、最低、最冷、最热。最高最冷是在喜马拉雅,最低最热,指的是出无核葡萄那地方,刚进疆的时候,住地窝子,烧石灰,脱土坯,盖营房,新疆话叫“把苦吃咂了”。
1985年,红军师的侦察连远赴云南,参加了两山轮战。自此,在建国后对外作战的战场上,和美国兵打过,和印度兵打过,和越南兵打过,而且一直驻在最艰苦的少数民族地区,十年在甘肃,二十年在西藏,四十多年在新疆。这个新、西、兰,有十五个大洋洲那个新西兰那么大,“走遍新西兰”承载着万里转战戍边的光荣,苦哉将士,来者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