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之后,中美关系越发趋于紧张。今天我们请来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系教授龚炯老师,为我们分析中美关系下一阶段的走势。
龚老师认为,首先我们要警惕特朗普在连任希望渺茫的情况下,鼓动美国的反华势力,发起“反华总动员”。
现在已经有迹象,特朗普竞选策略就是把锅甩给中国,制造中美对立,这个势头接下去可能愈演愈烈。
但同时,龚老师也认为中美也并非就要走到当年美苏那样的地步。美国内部已经有很多人对特朗普不满,虽然中美已经逐渐走远,但仍旧存在许多合作空间,美国也不会真的马上垮掉,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中美关系这种若即若离新局面。
中美间经贸第一阶段协议的执行现在面临很大的困难,这个困难的责任其实不在我们这一边。
今年第一季度我们农产品真是买了不少,是在认真执行第一阶段的协议。但现在问题出在供给方他们那边。
比如说我们中国要买进口猪肉,因为我们现在猪肉供应也少,价格这么高,买美国猪肉不是挺好的吗?但是美国现在猪肉它自己的屠宰场碰到疫情了,关掉了,所以它自己供应都供应不上。
还有一个更大的例子是能源产品,第一阶段协议里面有450亿的能源产品。但问题是,美国的能源产品现在油价掉得那么低,它自己都要开始进口了,它没法卖这个价。
所以很显然我觉得那450亿至少在短期之内根本就实现不了的。现在不是说我们不想执行这个协议,而是有客观的困难,客观困难的这个责任是在美方的。
但我们要小心,要有预案,因为特朗普他会搞事情,他会赖我们。他想把第一阶段的协议彻底毁掉,他可以说是你们中国人不执行。
所以我觉得未来的5到6个月,中美关系会进入一个非常动荡的时期,原因是美国的大选。
美国11月份选举,现在共和党的策略是非常明确的,就是拿中国当议题,什么东西都责怪中国。
前一阵子共和党竞选的一个智囊机构叫O’donnell Associates,出了一本57页的竞选纲领,里面充满了攻击中国的东西。
他甚至会觉得我反正选举没有希望了,恐怕在下台之前会做一些极端的事情。
因为美国政治是这样,比如你通过了一个新的法律之后,下一任总统上来要把它修改过来是非常难的。
所以他恐怕会在下台之前做一些很极端的事,然后让你很难受。反正我要走了,我当时跟选民答应好要对中国强硬的,我现在要走了,留下的遗产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美国肯定会有这种行为的,它有一个长期的利益就是想要打压中国的企业。像华为这种公司,这个是他的长期目标。
这个很大的原因我觉得是跟它的国防系统的一些比较反华的,对华有偏见的人在推动有关。
美国的国务卿也是非常反华的一个人,蓬佩奥,当过CIA中央情报局的头。这批人其实势力很大的,人数也不少,他是站在美国国家利益的角度,来用地缘政治的眼光来看待事情的。
所以我觉得还是要一个长远的眼光,有一个战略的定力,能够妥善地应对。他们团队里面有一些人是希望中美之间彻底走上不归路的,我觉得我们不能上这些人的当。
疫情之后中美两国经济实力的对比,我觉得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因为疫情之后经济强烈的反弹在两个国家都会发生,而且这种经济的反弹有一个分配效应。
就是说比较富的国家,它增长得更加快一点,比较穷的国家,反而是比较倒霉的。从1918年、1919年的西班牙流感之后那段历史就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
中国跟美国都是属于前一类的国家,所以我觉得疫情之后经济反弹,两国其实都会发展比较快,当然中国会更快一点。
疫情这个东西从我们经济学家的角度来看,是一个很短期的事情,从长期的发展轨迹来说只是一个小的外部打击,一个outside shock,但是还是会回到原来发展轨迹当中来的。
美国的核心制造业其实并没有外移,有些关键性的技术,它不让你移出去。移出去的一些都是说是比较低端的。
现在美国也在讲制造业回归,他们有个词叫Nearshoring。什么意思呢?就是回归到墨西哥去,不是回到美国本土,因为美国劳动力成本还是很高;而是回到美国附近的地方。
像美国汽车一些行业很多都在El Paso(埃尔帕索)那些地方,还有原来电子行业那边也有。
一个制造业中心在哪里,它的地理位置在哪里,是有自己的发展规律的,新地理经济学里面都研究这个问题。
以前制造业从欧洲到了北美,从北美到了亚洲,东北亚,然后慢慢到中国,到中国之后现在要出去了,这个其实都是有规律性的东西。
核心问题不是说制造业中心在哪里的问题,而是制造业是谁在控制的问题。
另外,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部分都是特朗普政权搞的这些事情,并不能完全代表美国。美国这个社会我觉得还是非常有活力的。
社会阶层之间的流动性,企业、大学、研究机构的创新能力,企业家的精神,特朗普他改变不了这些东西。
特朗普上台到现在三年多,他在任的这一段历史在美国其实有很多人是非常不满意的,我觉得也未必代表了美国未来整个的发展方向。
到目前来看,从民调的结果来看,我觉得他不一定能连任。美国有很多人看得很清楚,他的做法不符合美国人的利益,我觉得美国政策很有可能调整。
美国是一个帝国,像个罗马帝国一样。罗马帝国消亡花了好几百年,所以我觉得不能这么早就觉得美国世纪已经走了,你也不能光比较数字。
中国跟美国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在技术领域。所以我们必须要正视这个事实,不能轻视它,中国还是要迎头赶上。
G2的话是把两个国家放在比较平等的位置,我觉得恐怕现在中国还没到那个地步。
但有这种可能性,就是说bifurcated world,以中国为中心的一个市场体系,有一个美国为中心的市场体系,有向这个方向发展的一个趋势了。
中美之间科技脱钩已经实实在在地在发生,经济的脱钩、商业的脱钩也开始有苗头了,其他教育的、文化上的其实各方面都受到这样的影响。
中美之间的关系回不到以前的样子,有种慢慢双方走开的趋势。但会不会发展成完全是两个平行市场,完全是两个不同体系,这个恐怕不太容易。
因为毕竟中国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在中国市场里面美国企业有差不多4000亿到5000亿的商业利益,这个市场是非常大的。
中国是全球第一大消费者市场,还是有很多美国企业在中国进行投资、进行生产、进行销售的,所以我觉得变成完完全全两个分开的市场恐怕不太可能。
而且我们中国企业很多都参与到全球价值链当中去,中国跟美国的关系我觉得还没有到像以前美国跟苏联的那种完全是冷战敌对的关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