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里,我们的投资环境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
过去十几年,只要你眼光不是差的可怕,投身于一个还有成长空间的行业,或者以一种坚定的心态长期持有某只股票,即便不能赚得盆满钵满,应该也不至于赔的血本无归。
因为我们的经济在一个比较稳定的结构里向上增长,这个大趋势不变,以一种符合常理的方式来进行投资,大概率是不会跑偏的。
但今天,至少从投资的角度来说,我们所面对的环境和过去不一样了,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整个商业世界都充斥着不确定性,几乎每个领域都在面临着新的变化。
宏观层面上,中美关系发生重大变化,逆全球化思想不断抬头,大国之间的博弈势必会影响到全球金融市场的波动。
中观层面上,我们的产业结构正处在剧烈的变化当中,不同产业之间的发展速度和前景也随之发生变化。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刺激,而是“留住青山,赢得未来”。真正对于中国有长远意义的一定是改革,特别是生产要素的市场化改革。
今天活动的主题是“特区40年”,我是70年代末出生的人,我们这一代人现在大概40岁出头,正好和改革开放同行。
我们这代人挺幸运,因为这40年,正好是中国发展最快、经济最繁荣的40年,我们这代人基本上没遇到什么苦难。所以,无论从专业研究还是翻看历史的角度,我是真诚地感谢改革开放。
大约在2011年、2012年期间,我们研究全球化得出了一个初步推演的结论:全球化可能会发生逆转。此前一轮全球化,很多人是把它从“1991年苏联解体,苏东社会主义阵营崩塌,再到全球市场开始统一”算起的。
中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后,中国学者在深入研究全球化时,已经发现:全球化的繁荣景象可能会逆转。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来自于国家内部产业结构,以及社会阶层的分化。
今天,不幸言中——现在看来全球化的逆转,特别是大国之间的关系变化,已经开始了。
先从“双循环”开始说起,“双循环”是今年说得最多的一个词,中国领导人在5月份正式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新判断,在5月23号对“双循环”进行了相对明确的界定:要将满足国内需求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特别提出了要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际国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这个格局的形成,对比过去40年的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格局的描述是一个国际大循环的逻辑。
中国领导人在2020年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提出“双循环”,有特定的含义。无论我们如何去强调“内、外双循环”,并不是所谓的“闭关锁国”。
但是我们也要清楚,国际大门确实越关越小了,它和过去40年面临的开放的环境相比,确实有了重大的变化。同时,国内面临的挑战也多了,既包括疫情的冲击,还有经济减速。
我们曾经做过一个测算,发展中国家在经历了20-30年,有的甚至30多年的高速增长之后,一般都会经历一个减速期,这个减速期大概平均20年。
所以,中国的减速期从2009年开始算起,到现在大概10年时间,算下来还要经历10年的时间。
这就是我们面临外部环境的变化,所谓“百年变局”。同时,面对短期的疫情冲击,中长期的经济减速,企业层面,要产业升级,提升附加值;政府层面,要转变发展方式,都是其中应有之意。
未来十年面临的内、外压力仍然比较大,中国企业界要在中国的内、外压力之下,实现惊险的一跃。
从外部环境来看,我们拉长一点历史的视角。中国确实处在重要的时间节点上,未来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关系会走向何方,美国对华政策的改变到底对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有多大影响,我们很难得出确定的判断。
但是翻看过去的历史,很多事情有必然性,也有相当大的偶然性。过去100多年里面,有很多重大的事件节点,仔细去研究事件本身会发现有很多偶发因素。
无论是甲午战争还是辛亥革命、日本全面侵华、小平同志南方谈话,这些事件的偶发因素非常多,这提示了我们在今天的“百年变局”的背景下,特别是处理中美关系问题上,既取决于外界,也取决于我们自身。
经济数据上拉长时间周期看,从经济总量占比的变化看,中美关系发生质变是在中国经济总量占到美国三分之二的时候。
当年美国和日本之间关系变化,大概也是处在这么一个状态。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一部分人的判断,即中国崛起会出现所谓“修昔底德”陷阱(指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要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会回应这种威胁,这样战争变得不可避免)。
无论从国际政治专家说的安全维度,还是经济专家说的全球经济失衡,或是全球化运转的角度,似乎都说明了中美博弈难以避免。
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无论是特朗普还是其他“朗普”,中美的关系已到了一个质变的阶段,我们要认清当前的形势。
同时我们也看到,现在全球处在“政治强人时代”。
关于“政治强人时代”,我没有清晰的界定,或者也很难界定。我们观察世界的大型经济体或者大国,都是属于“强势人物执政”阶段。
强势人物执政和以往“讲规则、讲规矩”的领导人不太一样。就像美国,特朗普总统可以随意发一条推特“吐槽”。
大国博弈在未来5-10年里还会有很多交集。
比如俄罗斯,普京希望俄罗斯在2024年成为全球前五大经济体。如果按照汇率计算,俄罗斯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但俄罗斯专家已经解释:2020年将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但维持该地位不会容易。
按购买力平价计算,2017年底中国GDP已经超过美国,所以俄罗斯也是充满了雄心壮志。普京基本兑现了对俄罗斯选民的承诺,用20年还一个新的俄罗斯。他用了20年的时间,把俄罗斯的经济总量打造成跟广东省差不多的水平。
从国内形势来看,疫情加速了这些趋势,但是,没有疫情这些趋势也在发生。
移动互联网加速了人类的分层,分层可能来自于价值观,可能来自于地域,可能来自于收入水平。移动互联网导致社会治理出现了一个难题:全世界有共同观点的人,可以很快地联合起来。
从企业家看,我们要抓住商机;从政治家的层面来看,我们要抓住社会的难题,所谓“广场政治”(缘于西方文明的源头希腊城邦时代,广场是为市民争取权利和议政的最佳空间),可能会成为一种常态。
人口老龄化不仅仅指经济学家探讨的劳动力红利的消退,因为没有了劳动力红利,还有工程师红利。
人口老龄化的主要趋势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二波生育高峰期,大概60年代中后期至70年代前期出生的人口,在未来五到十年整体步入老龄化,大概有2.94亿至3亿人口要整体步入老龄化。
“老龄化”对经济系统的冲击是不可逆的,而且结果不可预测。由于“老龄化”的趋势,要害不在于它是不是会发生,而在于我们有没有做好准备。
第三个趋势,地产行业发展的逻辑发生了变化,而地产行业涉及到几十个行业。
简而言之,地产行业从过去20年,特别是过去10年,从金融业的发展逻辑,转变到了制造业的发展逻辑,这种逻辑的转化影响到的行业非常多。
美国爆发占领华尔街运动,特朗普当选总统,以及中国资产价格的上升,会成为一个全球性难题。这个难题很难用传统的一次分配、二次分配的财政手段解决,没有特别好或者说似乎很难找到和平解决的办法。
特别是在全球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量化宽松以后,财富差距几乎是不可逆的。我个人不同意美联储现任鲍威尔主席说的:美国的财富差距和财政政策没有关系。我认为当然有关系,因为宽松政策天生有利于富人。
第五个趋势,与美国、日本相比,中国的宏观管理政策的逻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认为中国货币当局的货币政策操作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日本、欧洲的中小银行是“有心无力”,希望通过宽松政策刺激经济,却发现空间越来越小,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小。
中国的货币当局是“有力无心”——我们是有这个能力的,但是不想这么干。
因为我们在过去十几年里面经历过三轮大宽松,分别是2009年、2012年、2014年——2009年是4万亿,2012年是GDP保7.5%,2014年是GDP保7%。
这三轮大宽松解决了很多问题,但是也造成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结果就是中国各个社会阶层的财富差距以不可遏制的趋势在拉大,而且不可逆,造成了社会内生性的冲突。
中国经济像日本30年代的运行状态略多,官方的说法叫“经济步入中低速增长、新常态”。
我认为2017年我们进入到了“收缩型经济新常态”,它有5个特点:
第一,投资方面“泡沫”的钱很难赚了,赚快钱很难了;
第二,收入增长变得极其艰难,一些特定的社会群体实际收入水平是下降的;
第三,大家在生活工作上会变得越来越简洁,因为现在是从“泡沫化”到“挤泡沫”的过程;
第四,从企业角度来讲,除需要创新外,企业需要提供性价比高的产品和服务。这一点我主张向日本企业学习,比如优衣库,特别在日本失去的30年中,优衣库从普通企业到了世界级企业;
第五,大家培训和学习的时间更多了。如果实现“双循环”,重启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非常重要的环节在于降低体制成本,提高运行效率。
我自己从3个维度去理解双循环:第一,物理空间;第二,动力机制;第三,体制机制改革。
从物理空间来讲,无论是“一带一路”还是“粤港澳大湾区”,都将成为我们拓展市场、深化市场的市场载体。特别是以“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为代表的新一轮的开放,是我们构建“双循环,启动国内大循环”的基础。
从动力来讲,重要的是启动内需、统一市场,特别是统一市场。加入WTO之前,中国掀起过一轮学习WTO的贸易、金融、法律、消除地方保护主义等活动。在外部环境发生重变,启动国内大循环,消除地方保护主义,在诸多方面能够统一标准、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是下一步体制机制改革要做的事情。
从体制机制改革领域来讲,竞争中性、监管统一,特别是要素市场化改革也是我们绕不过去的。其中涉及到土地、资本、劳动力、技术和数据。
我想聊一下深圳,每次去深圳都觉得特别提气。深圳是标杆性城市,过了40年的发展,确实给中国其他城市树立了一个样板。在此,我们对深圳各个时期的建设者、领导者表示深深的敬意。
今年是深圳特区40周年,从指标来看,深圳处于遥遥领先的地步。深圳从一个小渔村到今天的成绩,密码是什么?
无论从规模总量还是结构来看,深圳都遥遥领先其他同时作为特区的四个城市。深圳对标的城市已经是国际上最先进的城市了,从世界来讲,与三大湾区的定义,深圳还有非常大的可以发挥潜力的空间。
举个例子,“粤港澳大湾区”从面积、人口来讲比世界成熟的三大湾区(东京、纽约、旧金山)要大。
从港口和机场的吞吐量也可以看到,粤港澳大湾区的优势很明显。
但是从人均水平,特别是创新能力来讲,我们确实和世界另外三大湾区还有很大的差距。这件事情从不同的维度印证了实现发展方式转变、产业结构升级、后发式突围创新的重要性。
从国际经验来看,向大都市、大城市集中是一个趋势。我的观察结论是,现代城市发展的思路改变了80年代以来控制大城市规模,鼓励发展小城市的思路。
现在的思路还是发展大城市,城市化仍然是一个大趋势,特别是向大城市集中。而中国城市从城市分层来看,第一层级和第二层级的城市,承载的人口和产业是不够的。
我们做过一个研究,中国至少需要8个第一层级城市,每个城市大概容纳2000万常住人口,总共承载约1.6亿人。需要16个第二层级的城市,每个城市需要1000万常住人口。
现在深圳是中国的一线城市,中国可能会有20多个城市有希望在未来10-20年内进入到一线城市圈——我们把它们称之为新一线城市。广州相对紧张一些,因为很多人提到一线城市不说“北上广深”了,广州比较着急。
有人说,广州要加快发展速度,不然20年后会变成了环深圳城市。深圳还是中国一线城市和新一线城市的领跑者。
无论从全球定位和外部环境的变化、经济任务和形势的倒逼,还是深圳发展的潜力和动力,我认为“粤港澳大湾区”毫无疑问是未来中国发展的重要的发动机。
在新的技术条件下,数字化基建或者新基建可能是中国版的新一代信息高速公路建设的重要引擎,这是中国继高铁以后再度实现基础设施升维的难得机会。就像从乡间公路到高速公路,从高速公路到高铁,每一轮基础设施的升维都会带来产业和区域功能的大洗牌,而在这个过程中,深圳有它的优势。
我们梳理了涉及到七大行业共500家新基建公司,特别是华为、腾讯这样的公司,为深圳领跑下一轮的新基建创造了条件。
说一下企业家的机会,因为体制改革营造的好的营商环境是基础。回顾过去40年,我们看到四个“10年”,形成了四代企业家。
我本人将1978年到1998这20年称之为“市场化时代”,中国的企业家有两个群体,“84派”和“92派”;
1999年到2008年我称之为“工业化时代”,我们利用全球化的红利、劳动力红利,当然也利用了城镇化、互联网红利。
中国第一代互联网企业家也随之崛起,特别是深圳的企业家。
随着互联网和地产的崛起,如果说在2007年以前富豪榜排在前面的企业家是来自地产行业,到了后期互联网企业开始崛起,互联网企业家占据了富豪榜的前列。
2009年到2016年我称之为“金融化时代”,这个时代的关键词就是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背景下,政府、企业、家庭都在加杠杆,可以说是一个全民加杠杆的时代。
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胡润排行榜上的企业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地产和互联网,或者地产、金融、互联网都出现了很多富豪。
第三,无论从短期还是中长期来看,中国宏观管理,特别是货币政策方面不大会再采取过去十几年这三轮大宽松的方式,而可能采取一个相对比较克制,类似于疫情爆发后的操作方式。
这对地产、金融业的意义非常重大。意味着从2008年到2017年金融泡沫化时代的背景很难再出现了,金融化宣告结束了,很难再出现金融泡沫化了。
当然,从货币当局的主观意图来看,他们也想极力避免“泡沫化”。从广深地区来看,广深地区的企业家在每个时代都算是勇立潮头。
我们希望深圳在可预见的未来继续引领全国,并且能建成全球性的金融中心和科技中心。也可以说深圳在建立特区40年以后的新目标,而这两个目标的实现仍然是要艰苦卓绝的努力。
希望再过若干年,如果深圳能够在这两个目标的建设上有所突破,我们还能够有机会来一起探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