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来自印度朋友的故事。
在他留学的城市,金属加工课程需要到一个二十人左右的小作坊实习。在这家自动化程度颇高的作坊里,有一个年过花甲的老钳工。
他一年可以挣五万美元,约合人民币40万。
他生产的是什么呢?螺丝而已。
什么螺丝?波音飞机上的埋头自锁螺丝。
印度朋友非常愤怒,一个流水线上拧螺丝的钳工老头,居然让美国人拿出这么高的薪水,却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简直不能忍!
为什么美国人要这么做?
因为,对于波音公司而言,重点不在于给一个外包的钳工开多少钱的年薪,而在于他制造的螺丝不能在空中松脱!把这颗螺丝的供应商换成印度籍,也许可以节省成本,却足以造成毁灭整个公司口碑的灾难性事件。
波音凭什么卖这么贵?不就因为他的玻璃可靠吗?
所以,中国至今无法打入国际高端制造业。
什么是高端制造业?
汽车、飞机、医疗器械、化学制品……这些都是美国、德国、法国等发达国家毛利最高的产业。
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了,就是没有挤进这些金字塔顶端的产业中去。
相反,在芯片、面板行业才干了十年不到的中国企业,就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面板有京东方,芯片有麒麟。
十几年前的时候,热血的大学生都有个梦想,等成家立业的时候,要买国产高端轿车,国产旗舰手机。
现在,后一个愿望实现了,前一个愿望遥遥无期。
2019年世界500强排名,华为第61,营收超过1000亿美元。自主汽车品牌吉利排名220名,同样从事汽车生产的中国兵器工业集团排140名。
再往前都是合资品牌,一汽、北汽、东风、上汽等等。其中只有上汽排名39,比华为靠前。但母公司利润仅仅109亿,华为的六分之一!
为什么?
因为客观条件的制约。
内燃机的核心技术,早在100年前就已经成熟,每一个细节的创新都需要长时间的摸索和工艺、数据积累,这其中有无数国际大厂的专利陷阱。
就算咱绕过了这些专利,基础材料呢?
轿车A柱用钢屈服强度要求1500Mpa,辽宁舰的甲板特种钢也才500Mpa。
又比如说汽车的底盘,为什么总有人说国产车开个几年之后底盘松散?
因为丰田大众人家的底盘调教参数都是几千万辆车型的数据一点点磨出来的,这就是技术沉淀的内功。
就算你全部搞定了,还是那个经典的钳工问题,供应链产品一经确定绝难更改,后发企业很难打入市场。
一言以蔽之:在一个成熟且注重安全的市场,要打破行业巨头垄断是极为困难的。
有人或许会说,中国市场那么大,我整套搞行不?
当然可以,但你要注意,进口世界最好的生产线,如果造出的产品不能出口,损失的国有资产就是天文数字!
要知道,二战后的南美诸国也曾尝试这样的工业化,结果那真的是凄惨!
巴西就是典型例子。
躲过两次世界大战,迎来高素质的日本移民,脑袋一热走上工业化道路,结果发现进口的设备造不出有竞争力的产品(像不像我大清?),外债高筑的同时被索罗斯一波席卷,泱泱大国连水资源都被外国人垄断了!
“中国道路可以借鉴不可以照搬”,你以为这是套话?
当然不是!
因为,南美诸国由金变砖的历史就是血的教训。
没有中国的配套工业体系,没有巨大的内需市场,贸然工业化参与全球竞争,与赌国运的昭和日本并无区别。
但是,有一个小国确实赌赢了,在发达国家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个国家就是韩国,以三星电子为代表的芯片业崛起被称为汉江奇迹。
其实,汉江能够出奇迹,还是客观条件使然。
电子产业与传统产业相比区别在哪?就在于他一直在变!
计算机的运行速度不用累述,就说面板的“王氏定律”——每三年价格降低50%。一条生产线从落地到落后,时间不超过2年!
2009年以前,韩国的3代线挤死日本,然后又被台湾的5代线挤死。
2009年以后,中国大陆以巨人姿态加入战团,面板更新烈度完全超过对方的想象。8.5代线遍地开花,9.5、10.5代线也不缺乏。
2018年前后,中国面板业以压倒性的投入和价格战一举扳倒韩国。截至2020年,中国生产了全世界一半以上的面板。
你能想象吗?一种成熟的工艺,仅仅两年就被淘汰。刚刚建立起来的供应链就被打碎,然后被新的技术替代。
这就意味着,无论是专利壁垒还是供应链,都不能保证龙头企业的安全。
这方面的例子可以参考苹果。
从iPhone6失去特色之后,苹果迅速被华为超越,而三星则从一个市场占有率达三分之一的大户,逐步退出中国市场。
三星利润攫取能力的下降,被认为是5nm制程落后台积电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2019年的台积电利润不过117亿美元(略高于上汽),可研发生产的投入就高达152亿美元,利润不但全部要投进去,而且要融资。
这种高投入高产出的赌国运产业,只有东亚玩得起。美国仅有的几家芯片制造企业,什么英特尔、格罗方德统统都放弃了7nm制程。
因为资本家们不愿意继续砸钱,这几百亿的生意,只要停下几个月,马上就会落后于时代。
韩国是这么追上日本的,中国也是这么追上韩国的。
中国在芯片产业上强化投入之后,短短数年,长江储存就追平了国际一流存储技术,搞出128层闪存,逼得三星利润一降再降。
也许有人会说了,我国芯片产业核心技术仍然受制于国外,为什么在校长眼里就这么容易呢?
错了,不是他容易,而是他相对没有这么难。
这个世界上能砸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能够用研发解决的问题,也不算难题!
研发被堵死,市场被占领,搞得出来卖不出去,这才是最要命的!
Windows系统边际成本几乎为零,可他就敢卖1000元!苹果系统收税30%,市场捏着鼻子也只能认。
个中原因就在于你没有应用生态,人家予取予求。
华为鸿蒙就是要挑战这个大BOSS,创造中国人自己的应用生态。
华为还能挑战一下,但是在美国称霸的大飞机领域,他可以直接拒绝向中国C919等大飞机发放适航证。没有欧美的适航证,其他国家根本就不敢买!
与汽车、飞机、医药领域的深沟高垒和成熟体系相比,电子产品和芯片产业简直就是用来弯道超车的“秋名山”。
而中国手中的筹码远远比传统产业要好得多。
除了中国本身拥有雄厚的资本之外,我们还有一支军事化的技术人才队伍。
大家不要以为手机组装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在数十道工序中,很大一部分需要无尘环境,比如摄像头、射频模组、存储器等等。
几十道工序,几十上百人一条流水线,步调一致的生产。
在关于苹果的故事里,乔布斯一个电话,深圳工厂上万人凌晨加班,召之即来,来之能战。你让美国工人试试?
在国际芯片制程的拼杀中,美国厂商已经全面放弃7nm,但我们的中芯国际还在坚持。
在芯片这条赛道上,美国不仅钱不如人,而且劳动力也不如人,某些层面连技术也不如人。
纵使可以凭着美元的国际地位滥用制裁阻挡一时,但这种制裁本身就削弱了美国企业的盈利能力,间接阻碍技术更新。而中国这边,技术更新根本不受盈利能力的影响。
此消彼长,结果可想而知了。
疯狂挥舞制裁大棒的时候,特朗普也许根本就没想到,他选择的这条看起来很适合的赛道,实际上是所有赛道中对美国最不利的一条。
在他的对手犹豫着要不要用国产替代进口的时候,一棒子下去帮人家下了决心,并且惹恼了最大并且有决心和能力替代美国芯片的对手。
我们还真应该感谢特朗普间接的帮助了我们的科技企业。
因为美国制裁我们的清单,就是中国企业的攻关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