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为了不产生误会,本文中用明商与票号替代容易产生分歧的名词。
明商-因为大明设置的九边重镇而发迹的大明商人;
票号-因投靠大清,被扶植为“内务府皇商”,最终开展金融业务的民间机构;
第一部分:从原始积累到开拓市场到垄断,明商是怎么发迹的?
因为大明的边境政策和一系列的扶持,明商得到了第一桶金;
第二部分:大明给了明商机会,明商要了大明的命!
通敌卖国,明商终于开始爆发式增长;
第三部分:从经商到金融,票号诞生,完成三级跳;
第四部分:官商互惠,抱紧大腿,票号垄断大清金融的利器
真以为那些成功企业,是因为努力或者勤奋?
第五部分:奇怪!国家越衰弱,票号发展越好
越是国家动荡,票号的生意越好!
第六部分:成也大清,亡也大清,清廷是如何把票号送走的
大清已经完蛋了,你还不知道吗?
第七部分:票号真的聪明吗?我们读到了什么?
咸丰年间的某一天,大票号日升昌的发薪分红日,在票号学徒3年的小伙计终于转正了,作为正式员工他领到了12两,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买一亩田,两头牛,供一家八口一年的生活费,他很满足,要知道县太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45两!
他顶头上司票号大掌柜分到4250两,是县太爷100年的收入!
而他所在的日升昌票号,当年汇兑3800万两,是清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
鼎盛时期,大清的票号们一年汇兑5亿两,占有清政府80%白银储备。
号称「清朝支付宝、金融扛把子」的票号,如何100年里从鼎盛到覆灭的?
呃……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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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从原始积累到开拓市场到垄断,明商是怎么发迹的?
一黑一白,是明商的崛起秘籍,别乱想,黑指的是煤矿,白指的是银子。
刨根问底,最早让明商发迹的并不是煤矿,而是盐.
山西河东一代,也就是黄河凹进去的地方,刚好卡在华夏文明中心地带,自古就,黄帝、蚩尤、炎帝为了都抢盐池大打出手,后人叫什么涿鹿之战和阪泉之战。
把二者绑定在一起的人是朱元璋
朱元璋把蒙古人赶回了老家,隔着长城互相恶心,不过蒙古人随时都可能入侵,朱元璋只好挨着长城,设立九大军事重镇,常年驻兵盯着蒙古人。
而大同,是最关键的重镇之一!
永乐时期,大同镇驻军13.5万人,崇祯时期,大同镇驻军兵力7.6万余人,太原镇驻军5.3万人。整个九边驻军接近80万人,几乎是明朝一半的军力。
几十万人吃吃喝喝不得花钱啊!
让士兵自己屯田种粮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在搞不下去了,从南京往山西运吧,朱元璋看了看时间和运输成本,算了,还是外包吧。
1370年,《开中制外包方案》率先在大同试点运行:商人们往边关要塞送粮食,大明政府把食盐经营权拿出来作为贴补。在大同缴纳一石米,能换200斤盐。
商人们一看,都不带琢磨的,直接开干,食盐经营权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卖盐这肥差落到明商手里,想不挣钱都难,况且没有技术和资本投入,人人有利可图。
试点效果很棒,开中制开始全国实行,一开始用米换盐,后来麦、粟、豆、草、铁、茶、棉花、衣物等都被用来上交换盐,白银流通后,明商干脆交钱换盐。
隆庆年间,明朝和蒙古对抗实在力不从心,双方谁也不能灭掉谁,一直相互对峙,最后达成协议:沿长城开设互市。
明商们蜂拥而上,广泛拓展业务,不但发现了卖盐之外的商业机会,还蹚出了经由蒙古横贯欧亚的万里茶道。
还差最后一步:垄断
可是,天下之大,商人之多,明商何以杀出重围?
关键时刻,还得是明朝政府出手相助
为了规范市场,控制从事盐业商人的数量。万历年间,《纲运法》出台,政府指定资本厚实的商人为官方合作伙伴,独家垄断,普通商人想都别想,看看就好。
好了,我们总结一下,大明时代的明商,是怎么发家的?
是因为他们更勤劳吗?
是因为他们更聪明吗?
没有大明设置的九边与后续一系列的国防、商贸政策,能有明商的开始吗?
换言之,如果大明的边境是在内蒙或者辽宁,起来的根本不是明商,而是蒙商或者辽商。
但是大明没有想到的是,给了明商机会,最终明商要了大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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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大明给了明商机会,明商要了大明的命!
后金的崛起和明商有脱不开的干系。
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千年交锋,草原文明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盐和铁,更没有技术。
骑马和打猎还行,对种地、打铁、采盐一窍不通。
正常情况下,只要农耕文明对草原文明进行封锁,或关闭边境贸易的互市,草原文明就要抓瞎。
尤其一旦出现天灾,别说打仗和出去抢劫,游牧民族的温饱都成了最大的问题。
肚子都吃不饱,还想出去打架?
要知道明代末期的所谓小冰河时代,大明的日子不好过,后金的日子更不好过啊。
在泰昌年间,当时后金统治区虽然只有七十万人口,但物价飞涨,米价曾高达八十两一石,布也要二十两一匹。
此时,大明与后金正在死磕,对后金的贸易自然进行全线封锁,互市早已关闭,努尔哈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来,大明完全有机会将后金困死,可惜…..
在后金物资最匮乏的时候,明商却抓到这个机会,以张家口为基地,从全国各地采集商品,然后往返关内外,从事贩贸活动,为后金政权大量输送战略物资,从粮食、衣物、炊具等基本生活物资到重要的盐和铁,最终到火器、各种技术与情报…..
要知道,根据大明律,不要说向后金出售盐铁,就算是出售一把锄头,都是违法行为,可是,此时的明商已经垄断了整个中国北边的贸易,在巨大的财富加持下,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已是手眼通天。
所以《明会典》中记载:有假此(马市贸易)窥觇虚实者,中国罔利之徒,与直结交,甚至窃买军器,泄露军情,虽有监市分守等官,势不能禁。
看到明商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努尔哈赤笑得合不拢嘴,自然也不亏待他们,把人参、鹿茸、兽皮等贵重物品交换给对方……当然,还包括他们抢来的各种古董玉器、金银珠玉,要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值钱,但对于扩张的草原文明来说,价值并不大,但通过明商“洗钱”和“销脏”,变成了后金最需要的有价值的战略物资……
最终,大明商人与后金建立了纵横交错的利益关系,重视间谍战的努尔哈赤就把双方贸易内容从食品衣服扩大到情报。
也正因为此,后金每次入侵,10余万士兵携带装备重甲与兵器;甚至于每次清军入关劫掠都能准确把握时机与避开重兵的路线,显然不是偶然,到后续清军入关进攻的不少坚城,兵临城下之时,就有内应主动打开了城门。
抢劫,然后找明商换铁和战略物资,然后继续抢劫….
而皇太极的战争机器所需的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都来自大明商人。
正是通过明商,后金才可能把劫掠来的财物、古董和金银变成粮食,来养活自己的士兵和被掳掠来的几百万人口。
在明商的助力下,终于,大明崩溃了….
而在后金入关的初期,清政府一方面要对明商的贡献投桃报李,更重要的一方面因为明商所积攒的实力和贸易体系,加上此时后金国力,还远远无法支撑大规模的用兵和南下战争,军事物资极其匮乏。
于是在原来“老交情”的基础上,满清对明商进行招抚,顺治赐以介休范家范永斗为首的八大明商为“内务府皇商”,为满清提供军事物资。
可以说,正是在明商的依托下,大清完成了自己初步的经济秩序,实现了对大明的全面围剿。
此时的明商,通过出卖大明,完成了发展的第二步-从原始积累到全面爆发。
好了,我们总结一下,大明时代的明商,是怎么爆发增长的?
是因为他们更勤劳吗?
是因为他们更聪明吗?
显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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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从经商到金融,票号诞生,完成三级跳;
清朝入主中原之后,明商经过几代人的积累,加上和大清“过命的交情”,逐渐成为国内最大的商帮。
在这个基础上,明商终于实现了3级跳,从贸易到金融。
由于庞大的贸易网络,庞大的资金流、每年全国各地的明商都要回总部统一结账分红,调拨资金,一来一去个把月都没了。
不仅路途遥远旷日持久,而且最关键的是安全,作为至少全国十强企业的职业经理人,拿着白花花的银子上路,贼不惦记是不可能的。
乾嘉以来社会极不安宁,拉着几大车白银到处跑,哪个江洋大盗禁得住这诱惑。
什么?找镖局,但镖局也解决不了慢的问题。
时间慢导致了钱周转的也慢,从福建、湖广把茶运到北京、蒙古、兰州、新疆,资金不够,就需要自己先垫上,垫完钱,不够下次进货,还需要借钱。
汇钱、取钱、借钱成了问题,长此以往,眼尖明商们就发现了这其中有利可图,金融的苗头呼之欲出。
西裕成颜料庄北京分经理雷履泰,经常帮老乡们捎带银两,时间久了,老乡们也不好意思,多多少少也给点辛苦费,商人的嗅觉很灵敏,雷履泰一琢磨,觉得这个项目很有前景。
1823年的一个夜晚,雷履泰带着项目计划书和东家李大成促膝长谈,敲定了30万两的投资,两人一致决定进行转型,成立一个专营汇兑的机构,以自家的纸票为凭证,名字就叫票号。
还制定了暗号和密码防伪,总之认票不认人。
商号的伙计们再也不需要带着沉重的上百斤的银子上路了,而只需要在怀里揣上一张轻飘飘的叫票据的纸,就可以在全国所有的商号兑换成白银。
明商成功转型票号,除了抓住商机,更重要的是信任和资本,你得让用户相信你不会拿钱跑路,同时还要有足够的钱供用户随时兑汇借贷。
钱,明商肯定不缺,地库里的白银都堆不下了,和纸币不同,这都是货真价实的硬通货,成立初期每家票号的注册资本都在20万两以上。
票号业务遍布全国68个城市,分号367多家。不管是西北乌鲁木齐,西南云南西藏,还是东北黑龙江,亦或是香港,都有票号分布。
除了国内,朝鲜新义州、韩国仁川、日本大阪、神户、横滨、东京,甚至俄罗斯都有分号提供业务,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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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因为大明末期,票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永保富贵,就要抱紧大清的大腿。
所以,入清后,在平定三藩、噶尔丹叛乱、大小金川叛乱,镇压白莲教起义、天平天国、洋务运动等军事行动中不断暗示或明示票号。
票号创建人雷履泰在武汉工作时,赞助了一位丢失盘缠的考生陈沆,等雷履泰调任北京时,陈沆已经成为新科状元,有这关系,还愁事不好办吗?
不过嘛,捐官的权力不够,说不上话,赞助投资考生周期又太长。
那怎么办?主动出击,结交大官
当时的票号,家家上面都有人,上到皇亲国戚什么亲王、郡王、贝勒,中到张之洞、赵尔巽、董福祥、岑春煊等等,至少都得是尚书、总督级别;下到知县、门房、库兵这些小人物。
好听点叫唇齿相依,难听点叫沆瀣一气。
当年还没当上两广总督张之洞,藉藉无名,为了得到更高的官位,拜访日升昌票号,想借银十万两,日升昌直接拒绝。
张之洞又去协同庆票号求助,经理爽快同意,当上两广总督后,张之洞自然是把两广地区财粮国税交给协同庆办理。
票号创建人雷履泰在北京在分经理时,就花费200两买了一只百灵鸟送给了一位叫爱新觉罗·旻宁的人,也就是道光皇帝。
还有左宗棠借钱打仗,李鸿章借钱造船,慈禧借钱办庆典,哪个不是清朝有头有脸的大官,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清政府穷呢。
想要票号帮忙,就得给好处,礼尚往来清政府还是懂的
票号们的投入终于获得了巨大的回报,如愿的拿到了最重要的两个特权:
行业垄断权:1884年,在票号们请求之下,清政府规定票号开业要办理营业执照,还得到同行业的联保,同行业不就是票号自己吗,肯定谁来都不担保,这一搞,其他商帮还玩个屁,票号直接成了这帮人的专利。
两板斧下去,票号同仁们乐开了花,势力和财富指数级增长,票号背靠政府官员,俨然成了清政府的“国企”,小老百姓的业务,自然是看都不看,低于500两的业务直接拒之门外。
不过,与官府坐一条船,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政府用钱时,你就得毫不犹豫的表达心意,咸丰二年(1852)票号捐输了160万两,咸丰六年又捐了201万两……太多了,不举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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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3年,日升昌河口分号官方汇兑只占2.1%,按照这样发展下去,票号就默默无闻了,哪还有这篇文章啊。
事情的转折还得由天平天国说起,1851年,太平军揭竿而起,赋税重地南方地区惨遭洗劫,再加上捻军趁机作乱,税银不但收不上来,还运不到北京。
这不来生意了吗?大官们赶紧进言:启禀太后,票号甚火,何不一试?
无奈之下,同治元年,清政府让各省通过票号汇兑上缴钱粮,此后的31年票号共汇兑京饷5860万两,平均每年达189万两。
1894—1911年,清政府筹集《马关条约》、《辛丑条约》赔款1.4亿两,其中9400万两由山西票号汇兑给汇丰银行,占66.3%。
这要是把洋务运动经费、铁路经费、京饷协饷、河工经费、赈款、政府借款、战争赔款全都算在一起,山西票号整个生命周期汇兑公款数十亿两白银,好家伙,抽手续费都抽肥了。
这时候,票号已经看不上民间工商业汇兑了,虽然一年也有几亿两,但手续费低啊,只有0.5%-1%,官银汇兑4%左右,某些省份高达8.5%,算下来还没有与官府做生意赚的多。
啥也不说了,跟着大清干!
慈禧非常感动,回北京后直接下令:所有财务都走票号。
汇兑利润很大,放贷更是一笔大帐,地方政府没有财政,不得不向票号借垫。
1875年,左宗棠西征新疆,向各地票号借款880万两。
1894年,清政府打甲午战争,向京城票号借款100万两。
据《东粤藩储考》记载,四川,两广地区长期靠借款才能周转开,到溥仪时期清廷已欠各地票号超过700万两。
1895年,清政府借钱打的甲午战争失败,前后赔款二亿三千万两,借完俄法,借英德,还是不够,又问各省要,各省跑去向票号借,借完又汇给票号,票号再汇兑给列强。
啊……这……不都是票号的钱在流动吗?
票号不可能不知道清末社会多动荡,不过公款汇兑和借贷利润太大了,利益熏心,在畸形的关系下,清政府和票号只能相互吸血维持,但没想到清政府几年后就完蛋了。
战事不停,赔款不断,粤商、徽商、闽商、浙商等商帮都在衰落,票号一家没倒,反而扶摇直上,清末最后十年,分号数量达到了475个。
这是一种畸形的发展模式,清政府财政吃紧,不断问票号借钱打仗搞建设,仗打输了,赔钱又依赖票号,形成恶性内卷循环,造成了一种票号越来越辉煌的假象。
然而,辉煌中隐藏着危机
票号的上升期,正是它的衰落期
走上顶峰的原因,正是急速坠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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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商到票号的创业之路,贵人不断,明朝帮完,清政府帮。
有因就有果啊,军费和赔款汇兑让票号赚了不少钱,但开放了口岸通商,签订了不平等贸易条约,训练有素的外国资本趁机涌入,这还不是拜清政府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