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日本首相菅义伟正式宣布,将不参加本次自民党总裁选举。这意味着,本月末党总裁任期期满后,菅义伟将辞任首相。
一年前,随着安倍“闪退”,菅义伟以70%的高支持率登台,大有天降王者之势,结果呢?你一定要我说他干成了什么事,我实在也说不出来。
目前,日本深陷疫情风暴、菅义伟的支持率已经跌破3成,可谓惨不忍睹。他决定卸任的消息一出,日经指数应声上涨2%。其实拍手叫好的,不只是经济界,还有自民党本身。这个曾被日本民众寄予厚望的“草根”,为什么短短一年就跌下神坛了?本期《消化一下》,就给大家聊聊“令和大叔”菅义伟的政治生涯。
菅义伟最大的标签,就是“平民首相”。相信不少朋友都知道,日本的政治是典型的“权贵游戏”,二战后32个首相,没有政治门阀背景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1948年,菅义伟出生在秋田县一个卖草莓的农民家庭,从小帮家里干农活,高中毕业后,到东京的一家纸板厂打工,省吃俭用考入私立大学里收费最低的法政大学法学系。大学期间,他当过保安,送过报纸,还在鱼市里拉过平板车,日子过得很苦。
不过,就是在这个法政大学里,平民出身的菅义伟,走出了成为“人上人”的第一步。这个大学就在靖国神社隔壁,每天都要受到神社味道的“熏陶”,是许多日本政治精英的培养皿。菅义伟积累了不少人脉,毕业后被介绍给自民党众议员小此木彦三郎当秘书,通过踏实肯干,获得了赏识,跟着领导一路升迁。菅义伟干了11年秘书,攒了不少经验,虽然没钱、没名气、没根基,但也跑去竞选市议员,每天拜访300户,几个月就把选区3万户全走了一遍,跑坏了6双鞋,还饿晕过,终于战胜对手,正式踏入政坛。
1996 年,菅义伟首次当选众议员。他知道自己是“边缘人”,唯一的出路只有“抱大腿”,可大佬那么多,该贴哪一个呢?锦上添花哪儿比得上雪中送炭,所以菅义伟只买背景雄厚、但资历尚浅的“潜力股”,而且专门在“官二代”们挑战在位大佬时“买入”。这样,如果“二代”们赢了,菅义伟自然可以“鸡犬升天”,如果“二代”们一时落败,也会对菅义伟关键时候的鼎力相助“投桃报李”,菅义伟赢两次属于是。靠着这个“抽卡”策略,菅义伟在自民党内声望渐长,手头上能用来“抽卡”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在2006年终于抽到了一张SSR——安倍晋三。
安倍当选首相,菅义伟买定离手,摇身一变,从此成了安倍的“御用秘书”,跟着安倍一路过关斩将,成了“史上最好内阁官房长官”。“一把手”的秘书可不好当,要“进退有据”,不但要把领导交代的所有事都办好,还不能抢领导风头。菅义伟勤勤恳恳,绝不越界,甘当老黄牛,堪称业界楷模。他每天要从早上5点干到晚上10点,还要24小时待机,007全年无休,每年主持400场记者会,从无失言。菅义伟和安倍的关系非常和谐,安倍极为重视他的意见,两人每天最少要碰面两到三次。秘书工作给菅义伟积累了广泛的人脉,省厅200名局长级别以上的干部,都在菅义伟的掌握之中,他随口就能报出某官员的名字、入职时间、职场关系,亲信遍布各个部门,是日本整套官僚体系的“超级中枢”。
安倍去年因病辞职之后,菅义伟接任首相,终登权力巅峰。然而,领导岗位需要的特质,显然与秘书岗位不同。菅义伟是官僚出身,一路干秘书干上来的,与一直当领导的安倍相比,格局上稍逊一筹,再加上是临危受命,所以比起制定长远计划,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短期目标上。菅义伟上台后的目标主要有两个,遏制疫情与提振经济。但是很可惜,这俩目标,一个也没干成。
遏制疫情和提振经济,其实并不矛盾。我国在控制住疫情后,取得的经济增长就是明证。但如果你一上来就“我全都要”,这俩就有矛盾了。菅义伟刚上台就强推“GO TO”计划,鼓励大家旅游,导致日本每日新增确诊直接奔着四位数去了,这才急急忙忙踩刹车,将工作重心转到疫情防控上,为东京奥运会做准备,任命河野太郎统筹疫苗接种工作。可疫苗接种刚开始,各种丑闻就爆发了:什么冰箱突然坏了、疫苗里面有异物,这类的新闻都是家常便饭,导致疫苗接种进度十分缓慢,让所有人都怀疑日本还能不能继续办奥运会,“停办奥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但菅义伟也没有办法,上台以来一路决策失误,支持率已经跌到了谷底,
实在没别的翻盘机会了,终于在今年6月底下定决心,在G7上强拉各国支持日本办奥运。英美加等国一看,你菅义伟硬要办奥运,那总不能不支持吧,也硬着头皮发了个共同声明,表示支持。可奥运会也没能拯救菅义伟的支持率,直到奥运会结束,日本的疫苗完整接种率才刚刚过三成,紧接着又爆发了新疫情。进入8月份以来,每日新增确诊稳定在五位数以上。本想靠奥运提振民族自信的菅义伟,如意算盘也彻底打错了。
正是因为事情统统办砸,到8月底,菅义伟的民调已经惨不忍睹,内阁支持率跌到了26%,创上任以来最低纪录。
老实说,出身背景与工作经历就决定了,菅义伟缺少首相那种独当一面的人格魅力。上任以来,他在公开场合的表现频遭诟病,比如只会照着稿子讲话,说英文让美国人“听不懂”,参加国际会议时毫无存在感,让日本国民感到脸上无光。近期,菅义伟的精神状态也堪忧,出席广岛、长崎核爆纪念日活动时迟到,甚至公开说出“把扩大疫情放在首位”这种低级口误。
而对他连任首相计划最致命的一击,来自8月22日的横滨市市长选举。菅义伟力挺的候选人小此木八郎,在自己家乡的选区,以18万票的巨大劣势,败给在野党候选人。这一结果,极大挫伤了菅义伟在自民党内的凝聚力。要知道,横滨可是菅义伟仕途的起点。小此木八郎,更是当初提拔菅义伟的“伯乐”、议员小此木彦三郎的儿子。上任首相后,菅义伟投桃报李,将八郎调到内阁、出任国家公安委员会委员长。一个“朝中有人”的“官二代”,却在自己的大本营被选民无情抛弃,打的究竟是谁的脸呢?也难怪有评论说,菅义伟在自民党内没法交差,连任之梦可谓终结了。
果不其然,仅仅4天后,就有挑战者公开叫板了。原外务大臣、前自民党政调会长岸田文雄,宣布参选总裁,并直言不满党内的“老人政治”,提出缩短党高层的任期,“一期一年、三年为止”。这矛头,直指菅义伟的最大支持者、自民党二把手、82岁的干事长二阶俊博。
岸田此时出招,也是瞅准了时机,借力打力。本来,以他在自民党内的地位,断不可能排在总裁候选人的首位,而且安倍、麻生等大佬的派系,已经“内定”支持菅义伟。但此时打“人事改革”牌,却戳中了自民党年轻议员的焦虑,他们对党内的“老人政治”早有不满。毕竟,现在自民党跟支持率惨淡的菅义伟绑在一根绳子上,万一10月份的国会选举崩盘,那些老油条们凭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地方资源,多少可以幸免,到时候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根基不深的年轻党员。借此机会,岸田把党内年轻成员、各大派系中不满二阶的选票,通通笼络过来,就有底气跟安倍等大佬谈条件。
已经焦头烂额的菅义伟,只得被动接招,匆忙与二阶讨论起高层“换血”事宜。翻译翻译,其实就是想弃车保帅,劝二阶“体面”下台,不给岸田留下攻击自己的靶子。当初被安倍请出山、当了五年自民党二把手的老干部二阶,心里一万个不高兴,直言“话事人不是我想当的”、“这提议很无礼”。但为了维护党内团结,二阶也只能表示愿意退位,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为菅义伟的参选解除后顾之忧。
有这样的“贵人”鼎力支持,为什么菅义伟前一天还放话要参选,现在却突然翻脸,宣布退出呢?目前,日本方面还没有透露太多信息,我们大胆猜测一下。二阶的离开,显然会对自民党内的权力格局产生严重冲击,一方面,干事长这个重要职务空缺出来,会让一些高层蠢蠢欲动;此外,拥有40多名议员的二阶派,也将群龙无首,甚至面临被拆散、重新洗牌的局面。在国会选举临近、民众对执政党抱有怨气的大背景下,这样的混乱,显然不是安倍等党内大佬愿意看到的。面对一个即将凉凉的菅义伟,自民党最好的选择是及时“跳船”,避免再搭上国会选举,来给他的政治生涯陪葬。
3日下午的记者会上,菅义伟表示,为了专注于处理新冠疫情,将不会参加自民党总裁选举,之前酝酿的高层换血计划,也都化作泡影。日本现在每日新增确诊过万,甚至有确诊的孕妇得不到及时治疗、不幸失去了孩子。抗疫做到这份上,菅义伟找的辞职借口,也是没谁了。消息传出后,日经指数应声上涨2%。足见对于这个一事无成的首相,日本投资者已经“用脚投票”了。接下来几周最值得关注的,是自民党内总裁候选人的争夺。除岸田文雄外,“自民党管培生”河野太郎、前干事长石破茂等,都是热门人选。当然,正如我之前一期节目讲过的,最终人选的确定,还是要靠“料亭”政治,也就是自民党内几个大佬私底下的协商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