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出萧何的脸，很久以前充满善意的、现在冰冷虚伪的，我竟分不出哪一张才是真的……
文 | 蒋亚民
编辑 | 李雪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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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高光时刻，终于到了
我是韩信。
公元前206年，我25岁，即便饱尝世态炎凉，胸腔里仍跳动着一颗灼灼雄心。
六月某日，风朗气清，我站在汉王专门为我筑成的高台之上，北望秦岭，只见千万缕耀眼的阳光穿透云雾，辉映得苍翠巍峨的群山分外壮阔。虽然数日前就得到汉王将斋戒沐浴、择吉日正式拜我为大将军的消息，但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我仍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
秦岭风景。图 | 陕西学习平台
阳光下，这位衣冠威严、高鼻阔目美须髯的长者朝我倾身、拱手施礼，而后将象征将权的钺交到我手中。别人应该没有发现我握着权柄的手在微微颤抖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依稀从50岁的上位者身上看到早逝父亲的轮廓。
对别人傲慢无礼的汉王居然对我如此礼遇！从未得到过如此信任和尊重的我热血沸腾——从现在起，我将一生追随这位赋予我无上荣光的主公，为他灭尽强敌、开疆拓土，忠心无二！我必将挥动手中长剑，以敌人之血洗刷前半生遭遇的耻辱！
根据对项羽本人的了解和对形势的分析，我为新主献上了东征三秦以定天下的总体战略：
论兵力强悍、武器精良、作战英勇，汉军都比不上项羽所部。项王一声怒喝可让千人胆战腿软，但是他的弱点也很突出，爱逞匹夫之勇，不能放权任用贤臣良将。表面上，他待人恭敬慈爱、言语温和，甚至看到被疾病折磨的人都会同情落泪，将自己的饮食分与他们；实际上，他麾下的将领立下大功、理当封赏之时，他却抓着官印舍不得给人家。这不过是妇人之仁。
项王虽然独霸天下、使诸侯俯首，居然不定都王霸之地关中而回到彭城（今江苏徐州），缺乏战略眼光；几个月前，项羽恢复周制分封诸王，违背了“先到咸阳者为王”的誓约，而且按个人好恶分封诸王，将刘邦封在汉中的贫瘠之地，随意缩减西魏王豹、赵王歇、燕王韩广与齐王田市等诸侯的疆土，将秦朝降将封在秦国故地、占据关中阻遏汉王势力扩张，对田荣、彭越这样的实力派却未行封赏。
这一系列任性的操作，引起各大势力的不满；加之楚军暴戾残忍，老百姓怨恨日盛。他名义上是天下领袖，其实早已尽失民心。
在这种情况下，大王如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勇士、分土地封功臣、顺应军心，何愁不能灭敌？如今大王起兵东向攻三秦属地，只要一声号令就能成功。
主公听了我的建议，很高兴，我在他闪烁的目光里看到了另一颗灼灼雄心。
11月，汉军乘项羽进攻齐地田荣，出南郑（汉都，今陕西汉中市东）袭占关中（指函谷关以西地区），楚汉战争就此爆发。
为迷惑敌人，秦岭栈道已被我军烧毁，我顺势派樊哙、周勃率军万余，大张旗鼓地抢修栈道，吸引三秦王注意力；自己率主力部队翻越秦岭、袭击陈仓；尔后，连续作战，分兵略地，迅速占领关中大部。平定三秦，为汉军的下一波攻势打开良好局面。
2
扭转危局，再兵行险着
前205年，汉王挥师出关，相继收服西魏王豹、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殷王司马卬降汉；随后，联合齐王田荣、赵王歇共同击楚。4月，急于求成的汉王率56万联军进攻彭城。
项羽闻讯亲率3万兵马回师，居然杀得人多势众的汉军损兵数十万，之前归附汉王的诸侯再次成了墙头草，倒向项羽一边。
我迅速收拢败军与主公在荥阳会师，依托有利地形建立防御体系，阻击项羽追兵，大败其于京邑、索亭之间。
6月，西魏王豹借口探母病回到封国后叛汉投楚。主公派老谋士郦食其前往游说，未果。拳头才是硬道理，8月，我被任命为左丞相率兵伐魏。
西魏王豹派重兵守蒲坂，封锁黄河渡口临晋关（后改名蒲津关），切断汉军退路。我命人按兵员数量在这里布置船只，让对方得到汉军要在此渡河作战的计划，牵制其兵力；随后立即率军从夏阳用木盆、木桶泅渡过河，突袭魏都安邑，大胜，虏西魏王豹，改其国为河东郡。
形势大好，我提议“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进而对楚国实施战略包围。我得到了3万增兵，率军东进，开辟北方战场。以雷霆之势向北突袭攻破代国，活捉代相夏说，解除了下一步攻打赵国时可能来自侧翼的威胁，并且利用所俘精兵给在荥阳对楚作战的汉军补充兵员。
下一步棋，很难走。
其一，前方地形艰险，远离后方作战。
我们必须越过太行山、通过“天下九塞”之一的井陉口，才能到达华北平原。这里地形正如其名，四周山峰环绕、中间地势低，其中只有一条狭路险同蜀道，并且，此时荥阳正面战场吃紧，不可能给我部提供兵力和后勤支援，孤军深入“客场”风险很大。
其二，敌我兵力相差悬殊，且我部战斗力堪忧。
赵王与成安君陈馀在井陉口陈兵20万，曹参所部已被调回荥阳，现在真正能够与赵军对阵的只有敌人的七分之一，更要命的是，这3万余人多为新兵，既缺乏战斗经验也无凝聚力。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我只能靠自己。
我绞尽脑汁思考克敌制胜之策，彻夜难眠。
这时，一个坏消息传来：赵国的广武君李左车提议自率3万兵马突袭我军粮道。若此计得施，我部将面临灭顶之灾！
不能坐以待毙，我派出最精明的斥候打探敌情，没多久，他带回了一个重要情报：陈馀认为自己是正义之师，不屑于用阴谋诡计，而且20万大军害怕远道而来的3万疲敝之敌吗！
我的机会来了。
此战，必须出奇制胜。
3
背水战强赵，绝地制胜
我果断领兵在离井陉口30里处驻扎，先派1万人为先头部队，一反常态地背靠河水摆开阵势。斥候传来敌情：赵军见汉军背水布阵，嘲笑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半夜，我选出2000轻骑兵，下令每人持一面红旗，走小路到山坡上隐蔽起来：
“赵军已经轻敌，见我军出击，一定倾巢而出，你们的任务是趁机冲进对方营地，拔掉赵军旗帜、插上汉军红旗。打败赵军，我们好好吃一顿！”
我看得出来，将士们并不相信我，只是无奈地被动应付。
一夜未眠，终于熬到拂晓，我立即传令打起大将军旗号和仪仗，击鼓进军井陉口。
赵军果然出营来战。交战一段时间，我军佯装不敌，丢弃仪仗旗鼓，退到河边阵中。
放松警惕的赵军见状倾巢而出，争夺我们丢下的旗鼓。看似处于绝境的汉军将士为保命拼死杀敌，赵军并未尝到设想之中的胜利果实。
这时，我夜里安排好的2000轻骑兵冲入对方营垒，拔掉赵军旗帜、竖起2000面红旗。
赵军久战不胜，猛然回头，发现自己老窝遍插汉军旗帜，遂大惊——自己的营垒已经被敌人攻占了！于是，军心动摇的敌人阵势大乱，四散奔逃。赵将连斩数个逃兵，然而于事无补。汉军顺势两面夹击、大破赵军，在泜水（河北省魏河）斩杀陈馀、活捉了赵王歇。
我用大获全胜赢得了军心。
诸将问：
“兵法上说，布阵应是‘右背山陵，左对水泽’，您反其道而行之，是什么战术?”
我笑笑：
“这也是兵法，‘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这批士兵没有经过我的系统训练，差不多相当于带着街上的普通百姓打仗。遇到这种情况，临时抱佛脚搞战前动员是没有用的，将自己置于绝境、人人都为保全性命而战，才能赢得生机。况且，我军左右两翼是河水、后方是太行山，不用担心敌军包抄，对于缺乏作战经验的队伍，这种地形更为安全。”
没有时间休养，接下来，我做出了另一个重要决定：劝降赵国的智囊李左车。这是一个战略高手，若能收归麾下，必能发挥奇效。
李左车是一个让我佩服的对手，他的不幸是遇到了“猪队友”，这正是我的幸运。我亲自给他松绑，以弟子的姿态请他坐在上位，虚心请教进攻燕、齐之良策。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果然看得更清楚：
将士疲惫，难以用兵。如今要率领疲惫的士卒攻打燕国，对方城池坚固，我军恐难速胜。在城外耗尽力量而不能攻克，会暴露我军疲敝的情况，燕国守城的决心会更坚定。连弱燕都不肯降服，那么，强齐更没有理由不固守边境以图自强。与燕、齐相持，我军就无法与项羽进行战略决战。
韩信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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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战降燕，获封“真齐王”
李左车提出了一个妙计：
“善于用兵的人用己之长击他人之短。您不如按兵不动、休整士卒，安定赵地、抚恤遗孤，日日牛酒犒赏将士，摆出攻打燕国的态势。随后，遣最佳辩手游说燕国，充分展示出汉军的优势，弱燕不敢不听从您。燕已降汉这个理由很有分量，齐没有其他出路，必从风而服。如此，大事可成。”
依计行事，燕国立即投降。我向主公请求立张耳为赵王以镇抚赵国。此时，楚军多次渡黄河击赵，赵王张耳和我往来救援，不仅在作战中平定了许多城池，还发兵支援汉王。
我得到主公命令，引兵东进、攻击齐国，还没到平原渡口，听说郦食其已经说服齐国归汉。我心里不太高兴，自己在战场上苦苦拼杀、促成齐国投降的大势，这个老腐儒不打一声招呼，仅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把功劳抢到了自己手里。
不过，都为一个领导办事，不管心里怎么不痛快，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想想还是不要计较了，收兵吧。
可是，我手下的谋士蒯通似乎比我还咽不下这口气：
“将军您率领几万人马，一年多才攻占赵国五十多个城邑；郦食其动动嘴就拿下七十多个。您此时收兵，天下人会认为您比不上一个儒生啊！”
这番话触到了我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我曾穷困潦倒，每天忍着别人的白眼只为求一顿饱饭，连安葬母亲的钱都拿不出来，受胯下之辱仍不做声，忍人之不能忍，都是为了日后建功立业、在天下人面前证明自己。如今，我已身居高位，难道还要示弱、被人耻笑吗？
况且，靠一个儒生游说得来的城池怎么可能坚固，还得用实力说话。现在齐国决定投降，一定疏于戒备，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我改了主意，挥师渡河击齐，一路打到临淄。后来得到消息，齐王田广认为郦食其出卖了自己，把他煮了。
这个人是生是死，我并不在意，只是忽然有点担心：主公会怎么想？
田广逃到高密，派人向项羽求救，后者派龙且率军与齐合力抗汉，联军号称20万众。占据主场优势的龙且似乎有点看不起我，居然没有挖沟筑城、以守为攻进而拖垮远道而来的汉军，而是领兵与汉军隔潍水（山东境内的潍河）东西摆开阵势。
看来，他轻敌，且急于取胜。
这是个好消息。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周边地形，下令军士们连夜赶制出1万多条布袋，往里装满沙土，堵塞潍河上游；亲自率半数将士涉水进击楚阵，龙且出兵迎击。
我佯装败退，龙且果然以为我怯战，遂挥师渡河进击。
非常好。我部过河后，命人迅速移开上游沙袋，汹涌而来的河水冲散了楚军。我趁乱发起进攻，斩杀主将龙且，全歼齐楚联军。
前203年，齐地全部平定。
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齐国旧贵族势力盘根错节，齐王广与楚国交好，若还任田氏为王，他们缓过神来很可能再兴风作浪。更要紧的是，正值楚汉相持，若齐赵两大势力投了项羽，则汉王危矣。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看到自己对权力板块变动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渴望更耀眼的荣光，我想让汉王知道我值得他更多的信任。于是，我提出了担任“代理齐王”的诉求。没多久，我成了“真齐王”。
我很高兴，汉王仍然如此信任我。
江苏淮安淮阴市碑，其碑面刻有“汉淮阴侯韩信故里”，两侧有警示联一副，上为“文官下轿”，下为“武官下马”。图｜图虫创意
5
我，韩信，永不叛汉！
龙且战死后，项羽非常恐慌，派出武涉来找我，想要挑拨我与主公的关系，要我反水跟他一起打汉军。作为回报，他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三分之一的天下，让我成为真正的齐王。
我在楚军里数年，项王对我视而不见，在得到汉王重用之前，我的人生中只有耻辱和贫穷，想起3年前的情景，我至今热血沸腾。他不但重用我，如今又这样信任我、封我为王，我怎么能辜负此等大恩！
我让使者回复项羽：我，韩信，永不叛汉！
蒯通也来劝我：
“您如今有功高震主之嫌，汉王虽给了你齐王的名号，但可曾划定了封地？若不早做打算，您处境很危险！”
这番话让我第一次产生了疑惑，之前为张耳请封赵王之位都被批准了，立下不世之功的我，汉王为何没有赐予封地？
前202年，汉王趁项羽无备突然对楚军发动战略追击。我得到与彭越一起南下合围楚军的命令。我看彭越没有行动，便也想等等，横竖不会影响大局。汉王追击楚军至固陵（淮阳西北），大败而归。
这时，旨意传来：我得到了身为齐王应有的封地，陈（淮阳）以东至沿海的广大地区；睢阳以北至谷城（山东阿南）为梁王彭越封地；由我担任灭楚之战的最高指挥官。
看吧，蒯通、武涉，汉王把大兵团作战的指挥权交给我，他是信任我的！
我从齐地南下，占领彭城和今苏北、皖北、豫东等广大地区，兵锋直指楚军侧背，彭越亦从梁地西进；汉将刘贾会同九江王英布自下城父（今安徽亳州）北上；汉王率部出固陵东进。
由此，在我的指挥下，汉军形成了从南、北、西三面合围楚军之势，项羽被迫向垓下（今安徽灵璧）退兵。
12月，各路汉军约40万人会聚垓下，与10万楚军展开战略决战。
按我的计划，汉军形成围攻部署——我率军居中，将军孔熙为左翼、陈贺为右翼，刘邦率部跟进，将军周勃断后。
对楚军，不能硬碰硬，最好的办法是逐步削弱，一步步将其逼入死地。我带头发起进攻，初步失利后引兵后退，命左、右翼军继续攻击。楚军迎战不利，我挥军反击，敌人大败，退入壁垒坚守，被汉军重重包围。
楚军屡战不胜，处处受损；兵疲食尽，犹如困兽。
我很清楚处于绝境之人的心理防线有多么脆弱，只要找准命门，一击即溃。夜静时分思乡之情最切，我改了词，让汉军士卒唱起了楚歌：
“人心都向楚，天下已属刘；
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
苍茫的大地上，歌声凄凉，被饥饿、疲劳和恐惧折磨到极点的楚军士卒更加厌战，军心瓦解。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乘势发起进攻，十面埋伏，全歼10万楚军。项羽逃至东城，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而死。
天下再次一统，我再次立下大功。
然而，一件让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战事甫定，汉王忽然驾临，在我的大帐中收了我的兵权，以我籍贯淮阴、熟悉楚地风土人情为由，改封我为楚王，移居下邳（今江苏邳州）。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打蒙了，兵权没了，在东部战略要地齐国打下的家底没了，更重要的是，汉王开始猜忌我了吗？
陕西汉中拜将台韩信雕像。图｜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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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与不反，还有什么区别！
在楚国，我到各县乡邑巡查时都会派出军队戒严，这种仪式让我感到往日的威仪尚在。不久，曾经一起在项羽麾下共事过的好友钟离眛投奔我而来，汉王听说这件事竟然令我逮捕他，可我怎么下得去手？
前201年，我同时得到了有人举报我谋反和皇帝要来云梦泽游览的消息。我感到冤屈，若有反心，在楚汉鹬蚌相争之后坐收渔翁之利是最佳选项。谁在皇帝面前造谣？我必须当面解释清楚。
为了表达忠心，我牺牲了好友的性命。自杀前，他留下了让我羞愧的遗言：
“刘邦之所以不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你这里，如果想逮捕我去讨好刘邦，我今天死，随后亡的定是你韩信。你也不是什么有德之人！”
可我还是想试，或许皇帝会记起我的功劳和忠心，恢复对我的信任。我带着钟离眛的头颅去面圣，事态却向着更坏的一面发展了。皇帝当场下令给我戴上枷锁，以待罪之身被押解到洛阳，
在被软禁期间，张良与我一起整理了先秦以来的兵书，共得182家，同时也收集、补订军中律法，我还写了兵法3篇。我内心苦笑：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兵书整理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后人要是听到我如今的处境，会怎么想？
我很苦闷：曾经慧眼识珠的萧何前辈为什么没有为我说话？张良呢？还是老领导已经厌恶我到了听不进任何人劝告的地步了吗？
他没有杀我，贬我为淮阴侯，与我曾经的下属周勃等人同列。这让我更加感到耻辱。人很奇怪，少年时习以为常的羞辱，到现在让我痛如万箭穿心！
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刘邦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他需要一柄利剑收服天下时，我从未因考虑自保而收敛自己的锋芒、只想为他克敌；如今，再无城池可攻，我就成了扎进他心里的一把凶器。那如父如君般的情谊，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征战数年，最擅长出其不意、反常用兵，打败了无数强敌，最感激的主公却给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出其不意”；
我能在战场上收服人心为己所用，却一直没有看清这个原以为最信任我的人；
我能缜密计划、迅速找出敌人的弱点、一举击溃，却迟迟未能意识到自己的弱点；
我能因天下之势排兵布阵、不战而降敌，却没有察觉到战后朝堂上的危急情势、及时解甲归田。
可笑、可悲！
前197年，陈豨反，皇帝亲自领兵平叛。心灰意冷的我没有继续与他同行，事实上，这种事也没有我参与的必要。果然，次年，宫里传出陈豨被俘身死、皇帝大胜归来的消息，令我与群臣进宫祝贺。
我想，若趁皇帝高兴，或许我们君臣的关系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让妻子给我找出最庄重的朝服，既兴奋又忐忑地走向皇宫。
然而，我只看到了吕后、萧何与埋伏好的武士们。
他们大喊着：韩信谋反，其罪当诛！
我终于不想再解释了——时至今日，我反与不反，还有什么区别？刘邦与吕雉的儿子刘盈、一个文弱的男孩成为最高权力的继承者，无论我是现实的凶器还是潜在的凶器，都不应该在汉朝之天下存活下去。
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我是韩信，生于秦始皇正式启动灭六国之战的第一年，死于汉高祖再次一统天下之后的第六年，终年35岁。
【注：杀一人容易，但是，却杀不掉他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兵家奇迹：临晋设疑、木罂渡军、背水为营、拔帜易帜、沉沙决水、半渡而击、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还有让刘邦最为恼火的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