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归来
惟有中华

龙牙:其实战争早已爆发,低头看看,枪炮就在你的手中|2022-01-30

只有从军才叫为国效力吗?朋友,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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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8岁生日那天穿上军装开始,一直到三十几岁,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就这么过去了。所以我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乃至于世界观,就是军人式的。现代社会里,军人就是为祖国而存在的,即使退役后不拿刀枪,也无法再以普通人的方式出现了,你总是不同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军人转业无非是换了个战场。
还在部队的时候,作为一个指挥官,我总是埋头在各种各样的军用地图、队标队号、武器装备、作战文书中间搞得头晕脑胀。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技术问题之上,还要随时掌握住战场动态,掌握敌我态势,搞清楚我们在干什么、敌人在干什么、我们即将干什么。这些东西技术性和专业性都特别强,是一种纯粹的干巴巴的技术操作。
我儿子从小就对军事很感兴趣,然而他感兴趣的只是各种武器装备,飞机大炮坦克机枪。
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了我鼓捣这些鸡零狗碎的具体事务,无比失望的对我说,打仗真没劲
这话让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也是绝大多数“军事爱好者”面对真正的军事工作的感想。正儿八经的军事工作跟大家想象的其实是两码事,并没有太多激动人心的部分,如果不是战斗着装、迷彩帐篷和伪装网,其实跟写字楼里面的白领、工地上的蓝领并没有太多区别。你以为你总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其实你总是在图上作业和拟战斗文书;你以为你总是在冲锋陷阵过关斩将,其实你总是扛着工兵锹在挖战壕。
绝大多数时候你都无聊得要死,而且环境恶劣、吃苦耐劳。
漫长而无聊的筹划、等待,无数繁重而折磨人的文书作业,类目繁多的各种战斗准备工作包括阵地布置、工事构筑、隐蔽伪装、后勤保障、物资准备,到了最后,大炮响起的时候,冲锋号吹响的那一刻,天呐,我拍着胸脯子向你保证,我的大兄弟,我比你还要激动、还要兴奋、还要稀罕。
你就是看个稀罕,我们可是为了这个准备了好久好久,在风里雨里大太阳里,吃不饱饭睡不好觉浑身臭汗头晕脑胀,你要是也在野外挖的旱厕所里面顶着铺天盖地的苍蝇拉过几次肚子,你会对此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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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期锻炼部队的最好方法就是军事演习。
判断一支部队是不是真正进入了状态,投入到了演习中去,我有个非常低俗但是非常有效的方法:看你记不记得上了阵地之后拉了几次屎。
你要是数不清了,那多半就已经进入状态了。人是一种适应性非常强悍的动物,无论环境多么的糟糕,过一段时间总能适应下来,军队尤其如此。一旦适应了,才能谈得上干活、工作、打仗。我进入这种状态需要的时间是三五天,到时候就会觉得这个糟糕的地方其实蛮不错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而对面有一群王八蛋,架着大炮停着坦克,准备把我从这个刚刚适应的地方赶走。对此我们表示不同意,谁也别想把我从那个刚刚适应的旱厕所赶跑,拿着飞机大炮坦克机枪也不行。我们所有的战友对此都不同意,要知道,另外再弄个旱厕所,又得拉不出来好几天。
类似的事情还有辛辛苦苦挖的战壕,好不容易找到的东南西北,我刚刚搭起来的帐篷,浑身臭汗挖了三天三夜的猫耳洞,它虽然不起眼,但是它是我辛苦掏出来的家,home,sweat home。
此所谓同仇敌忾也。
我要是不好好打仗,我就得再来一次,我不愿意。
所以你看,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的爱国,我甚至都不会喊“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亡”这种豪言壮语,我只是怜惜我的劳动成果。
老子辛苦挖的阵地,凭什么让你们赶走?
我觉得对面那帮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那就看谁有本事了。
等我适应了这个破地方,用红蓝铅笔把地图画得花里胡哨的,再把该死的作战文书弄得明明白白,脑袋就总是会飘,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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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飘到当兵之前垒的最后一口梯田。
那时候我壮实得像一头小牛犊子,黝黑的皮肤会在汗水的滋润下,泛出太阳金黄色的光。父亲带我去开垦梯田,把老家的山坡地改造成为可以出产口粮的劣质水田,然后再一代一代的改良土质,最终弄成良田。
我们一起去山上打石头,那种坚硬而巨大的岩石,用最原始的工具。一个巨大无比的大铁锤,几个保温杯那么大的铁楔头。先是在岩石上面开凿出一条沟,再在沟里打几个眼安放楔头,砸紧,然后就抡起大铁锤玩命的砸吧。
我后来去健身房玩儿那个扩胸的机械,总是把承重块加到最大,还是感觉没劲。
健身房的东西都挺没劲的,跟打石头比起来简直是太轻松。
年少的打石匠喊着号子,抡着大铁锤一下又一下击打楔头,期待着在下一次沉闷而力大无穷的敲击中,巨大的岩石会乖乖的裂开。砰!砰!砰!金属猛烈撞击的声音,深深的透进岩石里面,再传递散发开,整个山谷都在震颤。
岩石屈服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脆响,所有楔头一起松开,石头裂开了。
然后才是把它们分割成小块,简单的整形,挑抬到梯田附近砌成坎。
这才是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已,剩下还要平整土地,把坡地改造成平地。然后是把石块清理掉,把草木灰、腐殖土什么的挑过来,用犁头和锄头翻进去,这样才是可以耕种的土地。
随后还要等着一个又一个的春耕秋收,让这块生地慢慢的变成熟地,产量慢慢的上来。
这是一个艰苦而又漫长的过程,打石头、挑土、改良,直到弄出来一块漂漂亮亮的土地,种上庄稼,秋天金黄色的粮食在土地上面发出耀眼的光芒,你需要的是整整一代人的时间。等你老了,你就可以带着儿孙们走到梯田上面,指着这一块来之不易的梯田,告诉他们,这就是我留下来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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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大片大片的梯田,我总是会热泪盈眶。
这就是中华文明的年轮。每一块梯田,都是一代中国人,一代我们的祖先。
这时候有人来说,你滚吧,这地方现在不是你的了。
你能答应吗?
我肯定是不答应的,我干过这个活儿,扁担在我十几岁的肩膀上就磨出了茧子,大铁锤的木把在我握笔、握枪的手上早早就留下了永远消失不了的老茧,我废寝忘食、汗流浃背、步履维艰,我凭什么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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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已经不垒梯田了,实际上我亲手垒出来的那块梯田,现在也根本就没人耕种了。
但是“垒梯田”这种事情,照样在各行各业中间发生着。在每一个行业里面,都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垒着自己的梯田。我们改良着产品的工艺,改进着机器的性能,改善着社会的结构,改观着中国的面貌,这些“梯田”虽然看不见,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凝聚着每个人的心血和汗水,并且会扎扎实实的传递下去,成为我们给予儿孙的馈赠。
你说拿走就拿走?凭什么?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当我孙子吧。
平心而论,每次蹲在自己挖的战壕和掩体里面,或者捧着自己鼓捣出来的作战文书,我一点也不担心真的会有人跑来把我的劳动成果夺走,把我从我的阵地里赶跑。说实话,我也明白其实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看透了战争的本质。
战争绝对不是我一个人在打,更不是我们这些军人在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在战争发生之前很久很久,决定战争胜负的东西就已经在酝酿,在构筑,在落实。我们这些吃军粮的糙大汉们只不过是一群执行者而已,用我们的专业知识、军事技能和血肉,把这些东西执行好,就行了。
如果说战争实力是一把长矛,那我们军人不过是矛头。
战争更多的是发生在科学家的实验室里,大学的课堂里,工厂的机器上,铁路、公路、机场里行色匆匆的人身上,农田里。战争早已爆发,我们随时在作战。大炮轰鸣的那一刻,冲锋号吹响的那一刻,不过是这个漫长、平凡、无聊的准备过程,最后那一记绝唱。
做好了准备,这个绝唱无非是胜利的宣言;
做不好准备,这个绝唱就只是绝望的悲鸣。
这就是普通人能够为祖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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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我们这些大兵哥糙汉子是没有权力对准备得好坏评头论足的,不管是胜利的宣言还是绝望的悲鸣,我们都得上。刀山也罢,火海也好,或者只是一场武装游行,我们都得去。
所以我们中间没有普通人,我们是为了绝唱而准备的人。
但是你不是,你是普通人,你是给我们做准备的人。
我们到时候拿什么样的枪,开什么样的坦克,吃什么样的军粮,穿什么样的军装,完全取决于你。
我们是去发出胜利的宣告,还是发出绝望的呐喊,是去最后展示一把中华民族的“铮铮铁骨”,还是来一场轻松愉快的武装游行,完全取决于你。
我们负责挖战壕和掩体,画态势图写作战文书,在苍蝇铺天盖地的旱厕所里遭罪,你们负责提供锹镐和砸向敌人头上的钢铁,还有轰鸣的大炮,咆哮的坦克。我们誓死不放弃心爱的阵地,而我们战死还是幸存,完全取决于你。
我们在泥水坑里泡着,啃砖头那么硬的压缩饼干,汗水在军装的后背上留下厚厚的汗碱,顶着“非主流”那么夸张的头发胡子得不到清理,甚至被绷带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抬下来,胳膊腿什么的离身体好几公里远,又或者干脆就裹在裹尸布里,血从白色的裹尸布里渗出来,浸染了这片土地。这一切遭遇,我们的一切付出,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到底是垂死挣扎,还是以身殉国,或者是彪炳千古,英勇就义,完全取决于你,是你决定了我们的意义。
和平我们就耕耘,战争我们就拼命,天下大事,唯耕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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