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学科最杰出的思想属于毛泽东。
对于他的军事学学说,既不是宣传的重点,也太过于脱离普通人的生活,有清醒认识的人很少。同时因为几个鼎鼎大名的孤立的学术成果,比如游击战理论,持久战理论,反而让毛泽东军事理论的精髓不为人知。这里仅仅从学术角度讨论毛泽东军事理论的实际精髓,这种理论在学术意义上的价值,以及他本人在军事学家中的地位。
毛泽东军事思想的精髓在于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军事学研究方法,我管这个方法叫:“军事的政治矛盾研究法”。
历史的角度讲,毛泽东军事思想对各种历史军事思维都构成了降维打击,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现实的角度讲,毛泽东军事思想在当时具有毫无疑问的先进性,讲以弱胜强,没有任何一种当时流行的军事思想比得上;
开创的角度讲,毛泽东军事思想即使到今天依旧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军事思想,具有极强的超前性。
鉴于军事学方面的讨论,往往都是沦落为外行人之间的对骂,在这里有必要先解释一下军事理论以及军事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任何军事理论都必须解决两大问题:
1、什么是战争;
2、怎样赢得战争。
关于第一个问题,很多人不以为然,随口就是一句“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就好比说“人都是要吃饭的”一样,指望着靠这句话就去当消化道医生,那是不可能的。怎么去认识政治,政治怎么延续到战争,什么样的政治导致什么样的战争,就像是你首先得把消化道按段区分,食道是食道,胃是胃,肠道是肠道,消化分泌物又是怎么来,然后还得把食物进行区分,粗粮细粮,有毒的东西,然后你才是个消化道医生。比如你要是去医院消化科治病,胃出血,那医生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人都是要吃饭的所以让我来给你做手术吧!”你肯定会打他一顿。同样的,要是一个人只会翻来覆去的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你可以肯定他是个外行,是一台复读机。
而没把第一个问题搞清楚就要去研究第二个问题的人,你也可以肯定他是个外行。
所以第一步最难:用什么方法去认识政治的本质,在纷繁复杂的官僚系统扯皮中间,在社会现象与政治规律之间,在林林总总的新闻中间,找到一条逻辑上说得通、现实里起作用的规律。
二战以后军事学研究领域的最大进步就是先研究政治、后研究战争。这是人类从蒙昧到理智的又一次飞跃,战争的研究方法从只研究战争本身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不再让社会矛盾带着军事学往前走,而是基于社会矛盾去设计战争,进而设计军队。一战都要打完了,军事学家才大吃一惊,哦,原来战争已经变成了这样!我们研究研究吧!二战以后,人们才开始根据社会矛盾的运行去预测下一次战争,设计一支未来的军队。
说白了,军事学的研究方法发生了根本性变革。
而毛泽东作为一个军事学家,自己一个人兼任了这种研究方法的先驱、宗师、完善者。
先驱、宗师、完善者,如果类比到物理学领域,相当于他一个人把哥白尼、伽利略和牛顿的活儿都干了。类比到心理学领域精神分析学派,相当于他自己同时是古斯塔夫.勒庞、弗洛伊德、卡尔.荣格。能一个人改变一个学科的研究方法,那肯定是这个学科的大师。一个人从头到尾搞定,暂时还没有这个学位。
红军时期,他是这一理论研究方法的先驱。从俄国十月革命的实践中他开始产生这个想法,并且在红军早期磕磕绊绊中实践和完善这一研究方法。“支部建在连上”、“党指挥枪”、“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是基于这一思想的建军实践,四渡赤水、长征是实际军事行动实践。
抗战和解放战争是这一思想的完成期,在不同对手的陪练中,形成完善的理论体系和战术策略,也让世界初步认识了这种研究方法。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则让这一研究方法蜚声海外,成为战后军事学理论的主流研究方法。鼻青脸肿的美国人是这种研究方法的忠实粉丝,基于政治设计军队,基于未来设计战争,最起劲的还是美军。
毕竟对于一种军事思想,再没有比打一仗更好的检验方法和宣传形式了。直到抗美援朝停战协定签字之前一刻,志愿军的火力密度都还不到美军的十分之一,目瞪口呆的美国人才真正认识了这一思想。同时全球范围内这种军事思想成了学习热潮,粉丝至今不绝。
对于一个学科,研究方法的变革是最根本的变革。仅仅是作为一个军事学学者,克劳塞维茨、杜黑、马汉这些人在军事学理论研究上的造诣,给他提鞋都不配。这些军事学家的造诣,仅仅是独立的论证了某种特殊情况下战争的指导思想,而没有提出一个普适的研究方法。还是用别的学科打比方,他们提出的理论,相当于发现了“物理学两朵乌云”,既迈克耳逊-莫雷实验和黑体辐射与“紫外灾难”。而毛泽东军事思想则是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
一个比较可惜的现状是目前国内的军事学理论研究,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并不是这一理论最优秀的实践者,反倒是美军成为了这一理论的排头兵。学界对于毛泽东军事思想,喊口号的多,真的拿来用的少。对于未来一段时间社会矛盾与全球化思潮的预测,并根据这一预测指导军队建设,设计未来战争,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成为了主流。
在过去,根据这一研究方法取得的军事学研究成果相当的多,比如开头提到的游击战、持久战理论。很多人理解的游击战其实是相对肤浅的,例如格瓦拉、尼泊尔的普拉昌达,徒有游击战的形、不具游击战的神,归根结底只学到了这个研究方法之下某个特定条件下的成果,而没有学到研究方法本身。当然更多枪杆子都没摸过的军事爱好者,那就纯属是连个直观影响都没有了。
另一个方面,其实毛泽东是世界上第一个提出并且设计了“联合作战”理论与方法的人。他提出的第一个联合作战指挥机构,就是党委领导作战。对于这一点的认识,几乎没人想到,也没人承认,然而我觉得这是个实质上的成果,尽管他本人并不这么称呼。
党委实质上就是一种联合指挥机构,是打破了军种藩篱的,区别只在于是陆军主导还是别的军种主导。早在联合国军实施诺曼底登陆,世界第一次联合作战行动之前的15年,在东方一个没人注意的大号穷国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通过一次规模很小的会议,确立了“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这个会议叫古田会议,这次会议意味着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联合指挥机构的诞生,红四军党委。在党委的领导下,并不存在什么军种、兵种藩篱,更不存在建制上的隔阂。虽然那时候红军还没有空军、海军和战略导弹,但是在这一套体系之下,即使有,也实际上执行的是联合作战。
像这样并没有得到广泛宣传,没有太大名气,没几个人意识到的研究成果还有很多很多。正是在毛泽东具有独创性的研究方法指导下,诞生了数不胜数的军事学研究成果,中国的革命武装才有可能在武器有明显代差、实力长期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打赢每一场战争。
是时候重新真正重视这一学术研究方法了。至于研究成果,那是过去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