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巴乔夫今天葬礼,感觉还是写一篇文章,算是做一个小结。
01 假如
戈尔巴乔夫最后一次引爆世界舆论是在2022年8月21日,他去世了;享年91岁,在东斯拉夫人那里算是比较长寿的了。
听到戈尔巴乔夫去世的消息,很多人心中估计都会浮现出一声,“卧槽!”;意思是苏联都死几十年了,这位老同志怎么现在才死。在很多人心中,戈氏是上个世纪的人了。
戈尔巴乔夫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是因为他的改革引发了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而他死的这一年,又恰好碰到俄罗斯发动乌克兰战争,试图拿回苏联解体丢失的核心资产(黑海资源带,另一处核心资产是里海能源带)。
大家可以设想一种场景:如果戈尔巴乔夫没有改革,而苏联一直延续到现在会怎样?
1、俄罗斯、乌克兰、白俄、中亚五国、波罗的海三国和俄罗斯仍然同属于一个国家,疆域还是两千多万平方公里,北约的东部疆域仍然停留在柏林。西方由于苏联的强大压迫,和中国依然友好。
2、人口至少2.8亿(苏联解体时人口2.8亿,如今那些解体出来的国家人口总和大约还是2.8亿)。按照正常人口增长,如今应该和美国人口差不多。
3、占据黑海的资源、里海的能源、以及完整的东乌平原,会成为地球村最重要的资源国、能源国、粮食国、淡水资源国。在资源和能源价格暴涨的时代赚得盆满钵满。
4、政治层面,依旧撑起社会主义山头,可以直接影响欧洲、东亚、东南亚、南亚与中东的地缘政治、军事和经济格局。
5、戈尔巴乔夫已经在任37年(1985-2022,苏联领导是终身制),是苏联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人,掌握数百万军队和几万枚核弹。普京的身份估计是克格勃前传奇局长。
如果苏联没解体,那么戈尔巴乔夫去世绝对会是2022年最震撼的事件(远高于安培遇刺),影响力绝对比现在这样去世大百倍。
世界主流媒体会连篇累牍地赞扬他是世界上最强有力的领导人之一;报道他结束了阿富汗战争,没有拿核弹往外扔,维护了世界平衡。
自媒体领域估计是一半去赞扬其巨大权威,另一半去谩骂其独裁。
02 戈氏
戈尔巴乔夫生于1931年,可以说是生长于苏联社会主义红旗下。他的青少年时代,虽然经历过苏联的大肃反(他外公遭遇过波及)与残酷的卫国战争,但并没有耽误学习。
二战之后苏联成为世界一极,和美国二分地球村,戈尔巴乔夫也直接感受过苏联的全部辉煌。
原子弹和氢弹相续爆炸,苏联打破美国核垄断。
苏联成功发射人类第一颗卫星,成功把第一个宇航员送入太空,并且在科技领域和美国正面抗衡。
在工程领域,苏联更是疯狂。什么试图挖穿地球、用核弹搞水利等等,啥都敢想敢干。那些充满天真理想又激情燃烧的岁月,戈尔巴乔夫全都经历过。那些辉煌造就了戈尔巴乔夫的天真与理想、且做事不顾后果的性格。
戈尔巴乔夫之前的苏联领导人,不论是斯大林还是勃列日涅夫,甚至是赫鲁晓夫,都直接参与过卫国战争,被追残酷的现实锤炼洗礼过,有务实的一面。但戈尔巴乔夫没有务实,只有理想和天真。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帝国的残酷,只有理想和激情。
历史曾经多次证明,天真的理想派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天真的理想派失去制约。
从勃列日涅夫开始,苏联遇到一个大问题,就是开国军功集团退出历史舞台。古今中外,任何开国军功集团退出历史舞台,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候。因为那意味着左右均衡的态势被打破,会出现失衡的局面。现阶段的伊朗就面临这个局面(哈梅内伊为首的开国军功集团即将谢幕)。
天真的戈尔巴乔夫到欧美去旅行,看到那里的自由与富足;再对比苏联生活用品的匮乏(苏联工业短腿,重工业非常牛,轻工业很差),羡慕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苏联变得像欧美一样。
更为悲催的是,戈尔巴乔夫的夫人也是一个天真的理想派。
苏联历史上,只有列宁和戈尔巴乔夫的夫人经常出现在镜头中。列宁那是创业夫妻,经受过时代考验。戈尔巴乔夫的夫人是美貌、人品、学识俱佳,但是很遗憾,这些在普通人身上优秀的特质并没有帮助她成为一个务实的政治家,而是让她成为天真理想的戈尔巴乔夫搞天真理想改革时的天真盟友。
很多历史资料显示,戈尔巴乔夫的夫人参与到了改革事务中,承受过大量非议。众所周知,枕边风的威力是非常强劲的。再加上西方政客的花言巧语一顿忽悠,夫妻俩便停不下来。
当然超级大国的改革,并不是一个人就能推动的,而是综合因素作用的结果,它们包括但不限于:
1、政治层面,外部美欧冷战绞杀,中美关系缓和,加剧了苏联的孤立;苏联内部官僚主义贪腐严重,积重难返。
2、经济层面,苏联民生经济瘸腿,导致民心思变。再加上外部能源价格大幅下降,导致外汇财政吃紧。
3、军事层面,阿富汗战争失败,埋下军事改革的伏笔。
这里简单讲一下戈氏改革,具体内容主要体现在四个层面,堪称魔幻四重奏。
03 魔幻1,思想改革
第一个层面,指导思想改革。
在意识形态层面,苏联的指导思想是马列主义,把实现共产主义当成苏共的奋斗目标;西方指导思想是基督教义和一系列各派思想(自由、平等、博爱等)的集合。
戈氏改革从意识形态层面否定了马列主义。当然如果全部照搬西方的意识形态,感觉好像投降,丢不起那个脸。
于是戈氏推行了一套叫“新思潮和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理论。听这名字就知道,大多数人都搞不清到底是啥意思。
历史上很多成功的改革,都尽量不改变触及意识形态的指导思想。比如明治维新,并没有改变天皇神圣的指导思想。比如说彼得大帝改革,也没有改变东正教的指导思想。
当然指导思想并非一成不变。按照立体史观大周期律,每次文明更迭时都要推动指导思想变革。比方说工业文明到来时的革命,那就一定要改变指导思想。苏联本身就依靠马列主义取代东正教的教义作为指导思想。
改革是否成功,涉及到指导思想变革的,一个关键前提就是容易被大多数人理解。大家看历史上那些比较成功的宗教,指导思想其实都非常简单。包括马列主义当时在苏联取得成功,指导思想也很简单,“人人平等”、“无产阶级是历史主力”、“不靠皇帝和神仙”,多么简单易懂,基本原理大多数人一听就明白。
戈氏那套理论改革,本质上来说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基本上就是奔着失败去的。所以说戈尔巴乔夫的天真就在于,他以为搞一套“新思想”就行了。好像只要带一个“新”字,就新起来了。
实际上大多数苏联人,都搞不清楚戈氏究竟要干嘛。
其实很多时候,戈氏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干嘛,但他一定要为了改变而改变。如果说艺术或学术实践,为了改变而改变是可以的;但涉及到意识形态的指导思想,这么搞是要出大问题的。
当然如果戈氏能牢牢控制苏共,思想变革一下也不见得会乱套。毕竟像杜鲁门那样的政客还能整出一套“杜鲁门主义”。戈氏手段如果老辣一些,整一套“戈尔巴乔夫新理论”也不是不可以。但关键是,戈氏把政党也变了。
04魔幻2,拆体制
苏联和西方的第二个根本区别在于执政党。
苏联是一党专政,苏共领导并统筹一切人力、能源、资源、粮食等。西方多半是多党制衡,以美国的三权分立最有代表性。
戈氏改革的主体部分就是所谓的体制改革;指导思想就是用所谓分权代替集权;具体操作就是用所谓的多党制取代苏共、用议会制代替苏维埃。
简单来说,戈氏为了全方位向西方靠拢,把超级大国苏联的骨架给拆散了。这相当于自我分解了。
古今中外的历史证明,不论是哪个文明周期中的哪个体制,还没有自己把自己的执政主体(这里包括家天下时期的家族和政党政治时的执政党)拆散之后没乱的。超级大国的兴起和衰落都伴随着残酷的战争。
苏联的牛逼之处有两点:
其一,执政党自我拆散之后,没有引发大规模的战争;没有内战,也没有外战,是人类历史上唯一和平解散的超级大国。
其二,留下一个像俄罗斯这样的大国。正因俄罗斯的存在,戈氏把苏联搞没了,还能活到91岁高龄。要知道历史上大部分末代领导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地。相比之下,戈氏的下场算比较好的。因为俄罗斯自认为是苏联遗产的继承者,给予了戈尔巴乔夫一定的地位。
苏联的那个体制有没有问题?当然有。实际上勃列日涅夫后期,苏联体制已经严重僵化,官僚主义导致贪腐严重。但是问题要一分为二地看:一方面那个僵化的体制足以维持苏联超级大国的根基;另一方面,贪腐问题,可以靠强力反腐败缓和。
戈氏的天真之处就在于,把体制的负面因素完全放大,忽视了苏联体制的优势。这个特点和某些公知比较像。
05 魔幻3,经济私有化
重头戏便是经济私有化。
以马列主义为指导的苏联,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
客观来说,苏联的经济体系问题很大。一方面来说,苏联的重工业非常强悍,各种型号的坦克、飞机、导弹、核武器、太空飞船等应有尽有;另一方面来说,涉及到老百姓生活的轻工业商品则很欠缺。
戈氏改革的初衷,就是改变苏联经济失衡的现象,把苏联变得像美欧一样富足。他的这个出发点不能说错,但是充满了天真与理想。
为什么说戈氏要改变民生的理想最后会引发苏联解体的悲催现实?答案很简单,支持戈氏改革的那帮人非常贪婪。
因为要改变公有制经济,就必然推动私有化。有一个群体从中看到了攫取国家财富的历史机会,他们的名字叫寡头。
戈氏改革的前几年,并没有明确提出推行私有化。但是既然要改变公有制经济,最终必然会走上私有化之路,把原本属于国家的财富划入个人腰包。
寡头们忽悠说,国有资产的职工没有主人翁感和积极性,从而造成了社会财富的巨大浪费,所以要私有化。就这样,苏联庞大的国有资产变成了寡头的个人资产。然而搞笑的是,经济没有任何起色。
苏联解体后的大部分国家,过去几十年的经济都在原地踏步。俄罗斯GDP总量,如今已经比不上中国的广东省。其中最悲催的当属乌克兰,大学录取率很高,可惜越混越穷。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想投靠北约改变命运,最终导致乌克兰战争,造成如今东斯拉夫人兄弟相残的悲剧。
06 魔幻4,军事改革
论军队规模,苏联也许是地球村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国家。巅峰时代的苏联,坦克集群让地球村谈虎变色,核武库足以毁灭人类文明好几遍。
苏联“西方-81”军演:直接出动50万兵力,搞了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军演,在众目睽睽之下推演“如何推平欧洲”的战争沙盘。
策划此次演习的库利科夫元帅表示:“中欧地区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对西方国家来说,它的战略地位尤其重要。”所谓中欧地区,就是波德平原,易北河与多瑙河流域。
换句话说,苏军这个演习的战略目的,就是让自己的钢铁洪流推平欧洲,重现第三帝国在欧洲大杀四方的壮景。
这可不是吹牛,要知道这种威慑是建立在世界第一陆军(4百多万军人,5万多辆坦克、6万多辆装甲车)、世界第一战略火箭军、世界第一核武库存量(巅峰时期达4万枚)、世界第二空军与第二海军的基础之上。
如此强悍的军队原本不需要改革,但是既然国家指导思想、政治体制与经济基础都改变了,再强悍的军队也得散架。
戈氏军队改革的套路也有一系列好听的词汇,但核心部分是没了政委。
红军没了政委,也就没了灵魂。
俄罗斯军队的思想工作,由东正教牧师取而代之。
普京在戈氏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对着戈氏的遗体划十字架,其实就意味着东斯拉夫人又从无神论退回到有神论时代。
戈尔巴乔夫的魔幻四重奏改革完成,他自己天真地以为会带领苏联涅槃重生;实际上是对苏联这个曾经的超级大国完成了分拆。
与此同时,地球村其他大国,都在戈尔巴乔夫分拆苏联的过程中获得诸多好处。
07 获利者
第一,美国获利最大,苏联解体后的庞大财富与人才资源被美国收割。
第二,欧洲获利第二,不仅解除了外部威胁,而且可以享用俄罗斯的廉价能源。
正因如此,西方不遗余力地赞扬戈尔巴乔夫。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漂亮话起码说得足够多。
第三,中国,北方战略压力解除,并且获得若干技术人才;最重要的一点是让中国明白,戈氏改革同等于自杀。
第四,印度,趁卢布贬值把欠苏联的外债给还了(尽管最后又被俄罗斯坑回去了)。
可以说苏联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人。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积累的世界危机,被苏联通过自我解体的方式给化解了。
如今苏联解体已经30多年,世界上又积累了足够的危机。这时候的大国博弈又进入了白热化,大家都在想对方出现一个戈尔巴乔夫式的人物,通过牺牲自己的方式化解危机、成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