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或许知道,2022年冬天,国家防疫政策的大幅转向,与当前地方政府面临的财政压力脱不开关系。
很多地方政府兜里没钱,已经无力再支撑每天做核酸、封城送物资的抗疫支出,所以不得不放弃“动态清零”。
同时在此种财政压力下,连带着很多公务员、事业编人员的薪资发放都出现问题。
根据媒体公开报道,像浙江、福建、江苏这样的东部发达地区,2022年公务员工资下降幅度普遍在15-20%左右。
时不时,更有像河北邯郸峰峰矿区、山东菏泽定陶区这样的小城市,被曝出拖欠教师工资。
要知道,上面我举的例子还是东部地区的例子,经济状况更差的中西部小城镇,其财政压力有多大,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地方财政问题,最终要怎么解决?
2023年,一场非常关键的税收改革即将展开,影响你我每一个人。
一、 地方财政压力有多大?
地方财政压力有多大?
柏年在这里,给大家列出两组数字。
首先我们要知道,地方政府财政有“两本账”,一本账叫“一般公共预算”,主要指日常的增值税、所得税等税收;
另一本账叫“政府性基金”,其中九成是卖地收入,其余一成包含高速车辆通行费、彩票公益金等杂项收入。
根据财政部的公开数据显示,由于受到2022年疫情冲击、税收减少,以及楼市寒冬中卖地收入下降的影响:
2022年1-11月,地方一般预算收入10万亿元,同比下降3%;地方政府性基金收入5.6万亿元,同比下降22.7%;
但是疫情中,该花的钱一样不少。地方一般预算支出19.6万亿元,同比增长6.7%;地方政府性基金支出9.2万亿,同比增长3.8%。
这一来一回、收入减支出,造成2022年1-11月地方政府共形成赤字13万亿。
这个赤字规模大不大?我们可以和往年做个对比。
2021年同期,地方政府赤字是9.6万亿,2020年是11万亿,2019年是9.2万亿;
可以看到,2022年不到1年时间,地方政府赤字就扩大3万亿以上。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财政入不敷出,短期只两个解决办法。
其一,是靠中央转移支付。数据显示,2021年中央对地方共转移支付了8.2万亿元。
但是,中央的钱也是真金白银税收收上来的。它可以根据经济发展稳步增长,却不可能一年内给你突然多变出3万亿。
所以还有很多赤字,要靠地方政府自己借钱去弥补。
而这,也就形成了今天全社会都非常关注的“地方政府债务问题”。
回过头来看,地方政府发债历史已有十余年。2010年,地方政府开始大规模借助国有城投平台发债融资。2015年,地方政府更是自己下场,发行地方债直接融资。
这么多年下来,很多地方政府早已债台高筑。
根据柏年计算,2022年我国地方政府债务率(不包含城投债等隐性债务)已经超过110%,超过了国际上100%的预警线。
往小了说,由此导致拖欠公务员和教师工资的现象愈加频繁;往大了说,资本市场上若公开债务违约,会形成政府的信用危机。
2023年开年,全国就出现一家城投平台债务重组案例。
贵州省遵义市最大的城投平台——“遵义道桥”债务重组,多数给遵义道桥贷过款的当地银行,被要求贷款展期20年,这给资本市场敲响了警钟。
所以,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我们的财政体系和税收体系,到了必须要改革的时候。
二、税收改革的历史
那么该怎么改呢?方案其实已经出来了。
2023年,我们即将迎来的税收改革,名叫“金税工程四期”。听到这个名字,你就知道在这之前还有“三期”工程。
这些“工程”历史上上都做了些什么?接下来,柏年就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计划经济时代,我们国家的财政收入主要靠两部分,一个是农业税、一个是国有企业利润上缴。
90年代初,随着市场经济的大幕拉开,我们亟需建立一个与市场经济相匹配的税收制度。
于是1994年,金税一期工程开始,主要解决的是当时开增值税假发票之风盛行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增值税是我国的第一税种,至今在我国税收中占比近40%。但是在90年代,开增值税假发票的现象非常普遍。
例如,企业在报税的时候,虚构一项上游进货成本、并且提供相应的假增值税发票,由此就可以减少明面上的利润,偷税漏税。
而税收机关呢?因为人手有限,不可能核查每一笔进货是否真实,于是就给了偷税者以可乘之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1994年金税一期工程开始。
但是呢,因为当时计算机才刚刚出现在大陆,税务机关的信息系统不是很发达。
每一张上游企业开出的真实发票,都要送到税务人员手里,再由税务人员把一个个代码手动敲到到防伪系统里备案,人力操作繁重、还容易出错。
除此之外,小地方的税务机构,没有配备计算机的财力,所以金税一期只在50个有经济实力的大中城市试点。
那这样一来,小地方开出的增值税发票,还是没有能力查验真伪,导致这场税改漏洞很多。
所以金税一期工程,只进行了2年便草草收场,最终没能在全国铺开。
90年代末,随着IT业的飞跃式进步、和国内计算机价格的大幅下降,再次税改的条件已经成熟。
于是在1998年,金税二期工程开始。目的就是通过IT系统,让每一张增值税发票可以查验、可以溯源,有效杜绝利用假发票偷税的事件。
逐渐的,随着开票系统在全国税务机关的推广,我国逐渐禁止了人工开具的百万级、十万级、万元级发票。
直到2003年,全国范围内都不再承认任何金额的手写增值税发票,全面改为税务机器打印。
而发票一旦打印,就意味着进入防伪系统,让“用假发票偷税”的漏洞被彻底堵死。
税收系统的完善,使得此后数年,我国增值税收入大增。
举个例子,在金税一期中止后的1997年和金税二期全面开展的2000年,我国GDP增速都是11%。但是1997年我国增值税收入增速仅为10%,2000年这个增速却翻了个番,变成20%。
由此可见,在90年代末偷税漏税是多么地猖獗。以至于后来有人评价那个年代时,认为90年代发家的资本多数都带有原罪,不是涉嫌倒卖国有资产、就是涉嫌偷税漏税。
这话虽然说得太绝对,但也有几分道理。
话说回来,金税二期固然成功,但也并不是完美的。因为它只解决了增值税这一个税种的问题,还有很多其他需要开票的税种,没有被纳入到系统里。
例如,咱们吃饭、由餐厅开具的营业税(后改增值税)发票;以及购买烟、酒开具的消费税发票。
所以,2013年金税三期来了,最大的变化就是将几乎所有税种,都纳入到税务信息系统中。
但是呢?金税三期也依然存在两个漏洞。
第一个漏洞是,上下游企业互相配合,虚增交易、偷税漏税。
发票开的都是真发票,可是真实交易却是没有的。这样一来,下游企业花了增值税13%的钱虚增成本,做小了利润,却规避了25%的企业所得税支出。
第二个漏洞是,很多真实交易压根就不开发票,让税务机关无从核查。
例如,城中村房东提供租房服务,按道理要缴纳增值税和和个人所得税。但是几乎没有租客会向房东要发票,这样一来房东就可以偷税漏税。
所以,为了解决这上述问题,2023年金税四期来了。
三、 金税四期的特点
金税四期最大的特点,就是将税务系统和银行系统连接起来,利用大数据手段,将过往的“以票控税”转变为“以数控税”。
税务机关不用查验发票,光靠监控企业和个人的银行账户,一样可以查出是否存在偷税漏税嫌疑。
涉及的常见情景,包括:
上下游企业互相配合、虚增交易和成本的,若被发现没有真实的现金流往来,会被查;
小企业老板没有上报企业所得税,就私自将公司账户盈利转到自己个人账户上的,会被查;
个体商贩和房东,个人账户上频繁收款,却没有上报个人所得税收入的,也会被查;
那这种做法,就和当今世界上拥有最发达税务系统的美国差不多了。
早在上世纪70年代,美国税务机关就开始监控起国内公民的银行账户。而且不仅是国内银行,连外国银行的账户,美国利用其长臂管辖权,也要查。
例如有新闻报道,2009年因为涉嫌隐匿收入、帮助美国客户逃税,瑞士银行就被美国政府罚了7.8亿美金。
看到这里,相信很多朋友肯定会好奇。金税四期推出之后,对我们个人具体有什么影响呢?
这里面的影响主要有三个:
第一, 很多以“低价”为卖点的小餐饮、小商贩,会重新回归现金交易,拒绝电子支付。
这两年,电子支付在中国迅速普及,一方面是因为它确实方便,另一方面是因为税务机关还没有利用电子支付数据,去查这些商贩们的税。
如果开始去查,很多小商贩必然会重新回归现金交易。这一点,如果有在美国旅游、生活过的朋友,可能会有感触。
在美国,尽管信用卡支付非常发达,但是依然有大量华人、墨西哥人开的小餐馆,拒绝信用卡,只接受现金交易。
这背后的意图,就是为了避免产生银行数据,让税务人员查不出真实收入,从而偷税漏税。
第二, 部分商品、服务价格可能上涨。
全世界都知道,中国商品以价格低廉著称。
其原因,除了我们有人力成本优势和规模优势以外,也与部分商家擅长偷税漏税脱不开关系。
而偷税偷出来的这部分利润,给了商品进一步降价的空间。
此外,很多房东和服务业从业人员,平常是不交税的。如果国家要想要向他们收税,他们可能会提高服务价格,借以转嫁部分税收成本。
那要这么说,很多人会担心,国家搞税改是不是对普通人不利、是错的呢?
当然不是,这里就得提到税改的第三个影响:
老实交税的普通人和企业,将会享受到国家的“降税利好”。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多企业和富商借着市场经济刚刚开展、国家税收制度不完善的空子,大肆偷税漏税。
这对那些老实交税的企业不公平,更对广大守法的纳税人不公平。
因为在一段时间内,国家的支出是固定的,但税源却不一定。不向有钱人去收、税务负担就得落到最底层的老百姓头上。
举个例子,2021年12月头部主播薇娅因为逃税,被罚款13.4亿。
如果没有这13亿,来年国家肯定还得筹谋着,怎么向每个中国人多收1块钱。而有了这13亿,每个中国人就少了1块钱税负。
再回顾历史,每一次税改成功之后,国家其实都会展开新一轮降税。
例如1998年第二次税改,增值税收入大增,此后国家便取消了延续2000余年的农业税。
2013年第三次税改,国家税源更加多样化,使得增值税在2016、17、18年连续3年下调。
今天,很多观点会将农业税的取消,与“江西丰城”这样的社会事件联系起来。
但是设想一下,如果当初工商业偷税漏税现象依然猖獗,没有新税源支撑,即使社会矛盾再尖锐,农业税的取消肯定也会再晚上几年。
所以,柏年可以在这里大胆预言,如果金税四期大获成功,我们成功堵上了有钱人和特权阶级偷税漏税的口子。
那么距离国家下一次全面降税,就不远了。
后记
当然,向有钱人和特权阶级收税,无论是纵向回顾中国历史、还是横向对比世界其他国家,都是一个难题。
回顾历史,前有明王朝覆灭之鉴。
由于明朝廷难以向朱姓皇室和江南富商征税,最终税收都摊派到了底层老百姓的头上,激起民变,让闯王李自成比清军更早一步打进北京。
对比其他国家,即使是号称税收制度最完善的美国,拥有律师和税务规划的富人,缴纳的税率也远低于普通人。
巴菲特就曾经自爆过,2014年至2018年,他缴纳的真实税率仅有0.1%。
所以,税收的公平性对一个国家而言,永远是最棘手的难题。而这一次我们使用大数据手段进行税改,就是为了试图解决这样的难题。
最后柏年还想说,我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看到了很多人对新一轮税改不理解,认为这是国家在“与民争利”。
出现这种声音,一方面是我们的宣传工作没做到位,另一方面,可能是某一些既得利益者在发声,阻碍改革的推进。
回顾过去20年历次税改,从农业税的取消到增值税率的下调,目的都是为了减轻最底层人民的负担。
今天,“共同富裕”的目标已经开始推进,我们必然不可能倒行逆施,把普通人的税再加回去。
而熟读中国历史的顶层设计者们,也深知这样做的后果和教训。
所以,我们应该全力支持国家这一次的税改决定,衷心希望它最终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