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的国家利益角度,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中最重要、最敏感的问题,事关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台湾肯定是要回来的,祖国统一必将实现,这一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应然的层面。但是国际关系从来不是讲“应该如何如何”,而往往需要“以实力为后盾”。
说到现实问题我们就必须认真研究台湾问题的历史——在美国的一方,对于所谓中美关系中的台湾问题的历史研究向来是语焉不详的,他们对于历史的讲述是片段性的,在这种片段性的历史叙述中它可以洗白自己,让自己在经过修饰的历史中获得一种正义的立场。因此,我们讲台湾问题首先要理解台湾问题的历史经纬和来龙去脉。
大家会觉得,台湾的历史经纬和来龙去脉难道不是很简单吗?不,对于这个问题的“岁月史书”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被美国炮制出来了。疫情期间我参加了一个线上研讨会,在会上听到了一段非常有趣的发言——当你和现在这批美国学者讨论台湾问题时他们的态度会突破你的认知——他们会跟你说,不要和我谈什么布热津斯基、谈什么基辛格,他们是欧洲人,我们美国人不管这个,我们美国人关心的是正义、民主和自由,我们在世界上永远是帮助弱小的!我们认为美国自己恰恰就是恃强凌弱的典范,但是他们的岁月史书已经让他们自己相信自己一直是站在正义的一侧,并帮助最弱小的一侧。
但是,当我们去看美国的外交档案,回到在美国冷战之后认知扭曲、自我膨胀到无法对话之前,还是能看到美国的实话。实话是什么?那就是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一直是非常稳定的,从18世纪美国开始与中国往来一直到现在,它在亚太的政策一直是由它的利益、力量结构和地理位置特征共同决定的。
北美和亚洲中间隔着太平洋,在很长一段时间美国要在亚太地区进行有效的力量投送是有地理上的困难的,所以它选择在太平洋中间找到像关岛、夏威夷、澳洲这些优先的陆地区块作为它的战略中枢,利用亚太地区的地理结构,就是所谓岛链,利用岛链上的支撑枢纽把力量投射到亚洲大陆、主要是中国这样的大陆上。在这样一个过程中,美国形成的基础地缘政治理念就是,亚太地区不能出现一种力量有实力把美国的力量从亚太地区排除出去。但是如果按照米尔斯海默“征服一块陆地需要陆军”的观点,亚太地区的大陆几乎是军事上不可征服的。怎么办?就需要美国找到地区的战略支点。
澳大利亚肯定是其中一个,作为一个白人国家澳大利亚和美国有共享的意识形态以及文化认同,可以说是天然的盟友。另一个关键就是,在东亚的岛链上,美国要挑选谁作为盟友。
早在晚清时期,美国提出过非常著名的门户开放政策,当同时代的所有西方主要列强在中国追求的是以势力范围的方式去分割中国的时候,美国站出来说我们应该保障清朝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然后整个清朝向西方国家无差别地开放。当时的美国在经济上呈现出非常强势的生命力,但是在军事上距离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有很大的差距,于是它找到了一种低成本的方式——我和你展开无差别的商业竞争,双方自由平等地给对方最惠国待遇,我不介意向你开放,因为做生意我有自信你做不过我。时间回到二战结束,那时的美国在亚太面临一个选择——找盟友,挑中国还是挑日本?
毫无疑问,所有的史书都会告诉你,二战后期相当长的时间内,以开罗会议为标志,一直到豫湘桂大溃败之前,美国罗斯福政府奉行的政策是“使中国成为大国”。成为大国的意思是当时的中国不是一个大国,美国通过包括支持中国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方式进行各种扶持。罗斯福这样设计的依据是,他认为因为你中国不那么强,是靠美国才成为一个大国的,那么你进入安理会后,你的票就是我的。
但后来形势很快发生了变化,豫湘桂战役、中国内战局势的快速发展、冷战兴起,美国发现自己还有一个选项就是扶持日本,日本由此成为了冷战时期“遏制之父”乔治凯南设计的“西方世界不能够失去的战略要点之一”。原因在于,当时的日本,虽然被炸成了一片废墟,但是表现出了比中国更强的工业和经济上复苏的实力,美国认为这样的资源不能落入苏联手中。
而蒋介石的国民党政权对于中国的治理在美国眼里是——“共产党治理中国会遇到各种问题,但无论再怎么糟糕都不会比现在的国民党更糟糕”在乔治凯南眼中,美国一旦介入,扶持腐败无能的国民党,让其通知继续存在,中国老百姓的不满就会让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渗透成为可能,最后把美国拖入无止境的黑洞。但与此同时,美国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区域——台湾。
很多人讲到台湾问题,就会提到当时美国军方,麦克阿瑟说的一个比喻——“台湾是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接着顺着这个话往下理解,认为美国是不是要获得这艘航空母舰?其实不是的,美国的意思是我不缺航空母舰,但是台湾一旦落入苏联人手中,就会成为苏联在第一岛链不沉的航空母舰。有了这个东西,美国在日本和朝鲜半岛对于苏联远东太平洋舰队的防御就出现了重大漏洞。在这样的情况下,台湾作为美国在亚太重要的战略资产,在冷战初期、朝鲜战争的背景下,美国正式介入,导致了台湾问题遗留至今。
根据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评估,如果在美国不加介入的情况下,蒋介石的残存力量带着从大陆抢去的黄金白银,最多支撑到1950年末1951年初,崩溃就是个时间问题。后来美国蛮横地介入了,导致台湾问题延宕至今,成为如今中美关系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红线中的第一条红线,底线中最重要的底线。
最近几年,美国对于台湾的态度正在发生微妙和非常重要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有三重意义,对应台湾在美国眼中的三个身份:
第一,美国把台湾视作地缘政治上一个重要的战略资产。比如说在冷战时期美国不能让苏联拿到它,成为苏联军队在太平洋岛链中的跃迁基地。
第二,台湾是所谓美国安全承诺的“标的”。如果我们用武力方式统一台湾而美国没有采取作为,有人引用当时的多米诺骨牌理论,认为这是第一块牌,接下去美国在亚太地区签有双边军事同盟条约的国家,比如说日本、韩国、菲律宾,就会怀疑美国安全保障和承诺的可信度。里根政府的所谓“六项保证”就是出于这样的战略考量。
台湾的第三重身份是一个杠杆工具,或者说它现在越来越像某种具有战略价值的一次性耗材,用来对冲中国的崛起、阻断美国眼中认定的中国对美国的冲击和挑战。在这样的视野下台湾的作用又有两个不同的侧重:第一种是依然倾向于美国要“保台”,尽可能介入阻断中国的统一,如果无所作为美国是接受不了的;另一种侧重是美国出于实力的考虑不愿意赤膊上阵为保台湾和中国干上一架甚至不惜动用核武器,而是倾向于把台湾变成一个“自杀式炸弹”,在中国崛起的关键时期爆一下,打乱中国的节奏,把局面弄得非常难看,为美国争取时间。
从奥巴马政府时期,尤其是特朗普政府后期再到现在的拜登,都在加剧这样一个进程:一是加紧对台军售,把台湾打造成“武装豪猪”,“大型自爆弹”,用李敖的话来说就是台湾是美国豢养的一只割自己的肉卖掉换狗粮养活自己的看门狗;第二,利用台湾岛内某些力量搞法理“台独”的迫切心情,用贸易和高价武器割台湾韭菜,再把台积电打包带走。第三,以佩洛西窜访台湾为代表进行政治上的“网红打卡”,台湾政策法案中美国最关心的还是强加给台湾的100亿贷款,一句“非北约军事盟友”换来蔡英文一众人的“颅内高潮”……
以上这一系列的演化,基本上是由三个方面的要素决定的:
第一个要素是中美两边的实力对比,不仅仅是全球范围内总体的实力对比,更多的是在大陆海岸线半径2500海里范围内,双方海空力量的对比最近几年正在急速发生变化。今年由佩洛西窜访引发的大陆军事演习中可以看到这样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最近有消息在关岛海域边缘出现了完整的中国的航母打击群编队,这个编队出现在离关岛大概500海里的位置,进一步展示了中方的意志、能力和行动时候所具有的决心。
第二个要素是美国的意图和可支配的资源与这个时代的内生张力正在慢慢展现出来。台湾目前对于美国霸权来说最大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一是维系美国霸权的名声——“做我的小弟我罩着你,中国挑战不了”——这次关岛的事就是日本媒体捅出来的,小弟们都在周围看着:“你看中国过去了,你不要装傻啊”。二是做美国霸权的棍子——当美国不能靠自己一枝独秀、良性竞争的时候,就利用台湾这样的棍子使绊子、出阴招、拖慢你的速度,以获得喘息的机会,维持自己的霸权。第三个就像腓特烈二世形容伏尔泰的话来说,“伏尔泰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橘子,我要把他的汁榨干”。
在美国的诸多小弟中,这次对台湾的100亿美元军事援助是以贷款而非赠款的形式,在佩洛西这样的政客眼中,台湾人很有钱,我为什么要送钱给你,我要“对美国人民负责”——以非常技术化和直白的方式把台湾最后一滴汁水榨干。至于这会带来什么样的报复,对于政客来说并不重要,“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只要下次投票来临之前不要把我冲走就可以。
从这几个角度去观察,中美关系中的台湾问题,最近正处在一个比较重要的调整变化的阶段,很快,中美双方在台湾问题上可能会有一种比较复杂而微妙的非对称博弈。
纵观台湾问题,最关键的首先是实力。我们希望这个世界是讲道理的,但是很不幸世界依然处在欧美国家建立起来的“强权即公理”的秩序之中,我们正在努力使世界不再遵循这套游戏规则,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需要在这一体系中活动。所以全方位地增强实力、做好充分的准备依然是硬道理。
第二是节奏。就是把台湾问题放到整个国家宏观战略发展进程中加以通盘考虑,在底线和红线方面做出和自己实力相匹配的选择。
最后是全方位的意志和准备,不管最终解决的具体进程和真实过程是什么,一定会涉及实力、能力、意志的全方位的接触、较量和尖锐的博弈,这种准备关系到每一个人,因为现在这种战略博弈有相当一部分在网络空间的舆论和认知场域展开。这值得大家为之共同努力,任何一份努力都不会白费。最终我们将共同在这个问题上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至台湾岛内也好,在华盛顿也好,各种各样的表演,历史将公平地记载所有的这一切,大家可以拭目以待,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