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主要大国相比,中国形成完整的“地缘政治观念”是比较晚的事情了。
古代大一统王朝时期,中国习惯于以自己为中心去看待天下——战国时期那些合纵、连横的战略思想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说有一点基础的地缘政治思维,那大概要数“弱邻无忧”的概念;每当周边出现一个实力比较强又不肯朝贡的小国,中原王朝都会跟它干上几仗。
1881年,面对三千年年未有之大变局,翰林院大学士周德润给光绪皇帝写了一封奏折,详细阐释了列强蚕食周边给中国地缘安全带来的危害。
臣闻天子守在四夷,此诚虑远忧深之计。古来敌国外患,伏之甚微,而蓄之甚早。不守四夷而守边境,则已无及矣;不守边境而守腹地,则更无及矣。我朝幅员广辟,龙沙雁海,尽列藩封。以琉球守东南,以高丽守东北,以蒙古守西北,以越南守西南:非所谓山河带砺,与国同休戚者哉?
自古以来的敌国外患都是很早就埋下的祸根(而蓄之甚早),一旦放弃周边的近邻而退守边境,那就来不及了(不守四夷而守边境,则已无及矣),而一旦守不住边疆,腹地也会沦陷(不守边境而守腹地,则更无及矣)。
怎么才能够稳固天下呢,周德润的意见是“以琉球守东南,以高丽守东北,以蒙古守西北,以越南守西南”。
这其实就是苏联/俄罗斯国土安全防御中的缓冲区概念——我的邻国既不能是强国,也不能与我处于敌对状态。
普京“特别军事行动”最初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想在俄罗斯与北约之间塑造一个缓冲地带,最好能像苏联那样在周边摆一圈受控制的卫星国,只不过玩砸了而已。
《中国的邻国》一篇里详细梳理了目前中国14个邻国的基本情况,其实除了陆地邻国外,我们还有日本、韩国、菲律宾、印尼、文莱、马来西亚等6个海上邻国。
面对周边如此复杂的地缘环境,中国首先需要摒弃的就是古代“中央王朝”的思想,认真评估这些“小国”的实力与外交立场倾向,并尽可能与之建立起长期稳固的友好关系。
为什么小国要打引号呢,因为用世界范围内的眼光看,他们都是妥妥的“大国”。
韩国的GDP排名世界第10,人口5200万,综合实力已经逼近德、英、法等传统欧洲强国。
换言之,不少朋友心心念念的法国德国,其实也就跟日韩的实力伯仲之间。
越南目前有1亿人口,尽管经济数据尚不能与欧洲大国相提并论,但考虑到其高速增长的趋势以及长期重视军备建设的特征,本地区内影响力不亚于一个域外大国。
就连网络上经常被调侃的菲律宾也有1亿人口,如果把菲律宾放到非洲,将是人口/GDP双料顶级大国,实力与尼日利亚、埃及、南非这仨伯仲之间,说不定还可以入选“金砖”呢。
总而言之,中国的邻国里有很多都具备“霸权国”的人口和幅员,我们不能把它们当做蕞尔小国来看待,而是要将周边外交摆到很高、很靠前的位置。
与其耗费太多精力去经营一些远在天边的关系,不如花点心思解决掉眼前的问题——这样一方面可以解决地缘安全隐患,另一方面又可以做大双边贸易。
实际上,最近几年中国的确把跟东盟的外交以及与中亚国家的外交“升格”处理。
《南海各方行为准则》是2002年中国与东盟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宣言》的升级版文件,过去二十年间,由于各种复杂利益纠葛,使得这份准则迟迟没能落地,给了美国介入南海局势的借口和切入点。
一旦完成签署,将有效解决中国与东南亚国家间潜在的冲突与矛盾,彻底稳固与东盟的关系。
宣言是非强制+意愿性质的文件,而准则是有约束力的法律文件。
可预期的5~10年间,如果要给中国外部环境设计一个相对稳妥的框架,可能大致如下:
1、与东盟、中亚等邻国建立起友好互惠关系,推动《南海各方行为准则》落地;
2、与俄罗斯形成地缘战略及大宗能源层面的互相支撑,与朝鲜维持现有的特殊关系;
3、与印度缓和矛盾,管控分歧,最好能够针对边境问题形成具有一定约束力的临时性协议(类似的方式中国六十年代与尼泊尔、新千年之初与俄罗斯都曾尝试过);
4、与日本、韩国形成RCEP框架下相对稳固的“政经分离”模式,确保经济关系不受外部政治形势影响,探索中美对抗大背景下的“中日韩三方行为准则”,争取与日韩就某些特殊场景下的反应达成事先协议或谅解备忘录;
5、推动《中欧投资协定》签署生效,并获得部分欧盟国家在工业科技领域的稳定支持——欧盟对中国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对外贸易数字,还有着帮助中国科技迅速崛起进步的关键意义。
至于说中东、非洲、南美等地区,一方面并不是中国的当务之急,另一方面中方原本就在经贸合作领域占据着优势地位,相较而言比不上与周边国家(地缘安全)和与欧盟(高科技交流)的关系重要。
回顾历史上的大国博弈,二十世纪德国的教训摆在眼前:好不容易找个盟友却找了个万里之外的日本,他就算有点实力,得打穿整个苏联或者会师印度才能直接帮上你,黄花菜早凉了。
因此,越是外部形势不确定性增强的时候,睦邻外交便越重要。
以目前的视角看,1~5条已完成的只有第2条,其他或有进展、或处于半停滞状态。
如果未来几年间能够5项全部完成或者完成个4条,那么中国将在两强激烈对抗的国际政治主轴里占据非常有利的地位,并且有希望把世界历史引入到一个相对温和的发展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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