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些国家的政客难以承受中国和伊朗的崛起,经常设置障碍,造成我们在区域一体化建设的道路上花费巨资。我们不会接受这些障碍。我们会为建设区域一体化寻找新的途径,以保障我们的利益。”
“将伊朗和中国两国联系在一起的是文明史,反对单边主义的共同立场、独立自主及否定独裁和支配。”
莱希总统这次访华在舆论界引发不少讨论,东西方舆论界都在讨论中国和伊朗的关系升温,甚至是中国、伊朗、俄罗斯三国抱团取暖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影响。
对中国舆论界来说,话题主要就是和伊朗交朋友能带来什么?有人说伊朗值得交,并说了一堆理由;也有人说和伊朗交朋友要小心,也说了一堆理由。其实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中国要交什么样的朋友。
谈到交朋友,大家第一反应肯定是要交到真朋友。人与人如此,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中国古代就一直有“华夷之辩”,某种意义上就是在讨论“如何交到真朋友”,有时候讨论血统,有时候讨论文化,有时候讨论地缘;讨论了几千年,最后也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答案。由此可见交真朋友是多么的困难。
通俗意义上的朋友有两种,穷朋友与富朋友。注意,这里的穷与富只是最通俗层面的说法,因为穷与富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显著的标签之一。
回顾过去中国交朋友的历史:既有交穷朋友的历史,也有交富朋友的历史。
新中国刚诞生就遭遇朝鲜战争。抗美援朝之后,中国遭到美帝及其盟友的制裁,没法去交西方的富朋友;只能一边搞工业化建设(给贫弱的中国工业打下初级基础),一边和社会主义阵营以及亚非拉穷国交朋友。
中苏闹掰之后,中国又遭到苏修的孤立,中国连社会主义阵营的朋友都不好交了;只能一边去搞国防建设(搞出两弹一星),一边广交亚非拉穷朋友。那个时代很多国人认为,穷朋友才靠谱。这个认知不能算错,毕竟中国交了不少亚非拉朋友,比如巴基斯坦,比如桑坦尼亚。但这个认知也不能算全对,因为穷朋友也有不靠谱的,比如阿尔巴尼亚,拿了中国那么多援助也不满足;再比如说越南,中国在越南生死存亡之际曾经勒紧裤腰带拿命去帮它,结果还被反咬一口。由此可见,交朋友不能以穷为标准,穷朋友不一定是真朋友。
后来中国改革开放,和西方世界有了一个蜜月期,算是交了一帮富朋友,中国自己也因此而逐渐富裕。这个时候又有很多国人认为,富朋友才靠谱。这个认知也不能算全对。因为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增长,尤其是中国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工业生产第一大国和贸易大国之后,美国担心中国威胁到其霸权,开始对中国从合作共赢变成战略打压。美国的部分盟友们(如澳大利亚和日本)也开始逐渐转变对中国的态度,拉帮结派试图时不时给中国找麻烦。由此可见,交朋友也不能以富为标准,富朋友也不一定是真朋友。
以共同的价值观交真朋友,听起来是一条比较理想的路。但越是理想的追求,在现实中越是难以实践。比如前面说的华夷之辩,搞了几千年,也没有找到“以价值观交真朋友”的有效方案。再举个例子,当年始皇帝等人设计中央集权制时觉得,全国实行郡县制是最理想的状态,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也比较合乎现实。但遗憾的是,整个帝国时代,两千多年都没能把这个简单理想实现。
现在西方也喜欢谈价值观联盟,主要是指美国为模板的三权分立体制与多党竞争选票(其实主要就两党)基础,推广自由、平等、民主等意识形态。
西方的这套体系,不能说错,毕竟人家已经富强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都有追随者。但要说放之四海而皆准,也不合适。毕竟“自由、民主、平等”这些理想并不是西方的专利,而是大部分民族的追求。中国的有志之士为追求这些理想,而搞革命、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这些理想同样是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实际上在西方内部,也并没有真正做到以价值观平等相交。以北约为例,盎格鲁·撒克逊系的几个国家,明显抱团更紧,把自己的利益置于欧盟国家之上。昂撒系内的几个国家也不一样,美英处于妄图支配全世界的核心地位,澳大利亚更像一个打手,新西兰比较佛系,加拿大有时像打手有时又显得佛系。
同样是多党选举,不同国家的效果也各有不同。印度和美国是两个世界,日本和菲律宾也是两个世界。究其原因,印度和美国的人种、文化都不相同,日本和菲律宾的人种、文化也不相同,所以相同的制度造成了不同的结果。
冷战时代,西方说苏联和自己价值观不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试图把自己的一切变得和西方一样(军队用牧师替代政委,政治上搞多党竞选),结果只是换来北约东扩。
俄罗斯为了融入西方,几次申请加入北约,都被拒绝。北约东扩集中在2008年之前,也就是叶利钦和普京前期,那时候的俄罗斯从各个层面都模仿西方。最后被逼得没法子了,俄罗斯又往沙俄的老路上靠,最终酿成现在的乌克兰战争。
要说当时俄罗斯和西方的不同,那就是俄罗斯信奉的东正教和西方信仰的天主教和新教一直对立;回到现实世界中,不被西方接受的俄罗斯仍然体量巨大,让西方睡觉都不踏实。这种对立,并不是通过制度模仿就能获得西方价值观层面的认同。
至于伊斯兰世界那么多国家,即便想往西方圈子里挤(如阿拉伯系的沙特经常被西方埋汰,如突厥系的土耳其想要加入欧盟而不得),也基本没有能被西方圈子平视的国家。
现代中国也经历过价值观交友的时代,比方说当初苏联组建的社会主义朋友圈,那是典型的以价值观交往,最后的结果并不理想。不仅苏联仗着自己老大哥的地位试图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中国,就连受过中国大恩的越南都翻脸了。
所以价值观交友这条路,听起来很美好,但古今中外的历史和现实都证明实践起来极其复杂。
至于第三条路,共同的经历交真朋友,更加不靠谱。乌克兰和俄罗斯同文同种,在一起过了千百年的日子,现在打得比谁都凶。外蒙也曾是中国的一部分,但现在并不亲华。
既然所谓真朋友并没有固定标准,不妨转换一下思路,不再局限于“绝对意义上的真朋友”,而是用实践层面更为有效的方式选择朋友。通俗来说,不再无限度地追求真朋友,而是建立“有限度的朋友圈”。
一种是为朋友扛枪,中国曾经帮朝鲜(战美国)、巴基斯坦(战印度)和越南(战美国)扛过枪;但说实话,能一起扛枪的朋友,也不见得可以友谊天长地久。巴基斯坦和朝鲜与中国关系还可以,越南和中国的关系后来就变味了。
另一种朋友是扛枪帮忙,目前还没有朋友帮中国扛枪,因为用不到(希望永远用不到)。以中国的体量来说,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没有国家可以威胁到中国的安全。
从国际关系来说,大国想要建立自己的圈子,至少要传递出一种能为朋友扛枪的态势。这点上美国至少在宣传层面做得比较到位,所以赢得了冷战。苏联则相反,总想从朋友那里拿点东西,最终在冷战中失败了。
所谓一起奋斗,是指不同文明体系的国家携手共进,推动历史进步。其实这个世界上,大凡有独立文明体的国家(如华夏中国、新教美国、东正教的俄罗斯、印度教的印度、伊斯兰什叶派伊朗)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观。理论上来说,这些国家在奔向星辰大海的过程中可以携手奋斗;但这些只是理论上。现实中,这些国家更多的时候会斗得天昏地暗。
所以从国家层面,能在短时间内相互靠近都很不容易。比方说现阶段的伊朗和俄罗斯,完全是在美国的压力之下彼此报团取暖。
对中国来说,能一起奋斗的朋友,是指能携手奔向星辰大海的那种。目前来看,能达到这种要求的朋友极其难寻。
迄今为止,工业文明系统的基础就是工业生产和商业贸易。这个系统听起来非常复杂,最通俗且最强悍的标志就是赚钱。
能在一起赚钱的国家,通常可以相向而行,即便出现偏差,也可以大致维持斗而不破的局面。最典型的关系就是中美。回首冷战结束之后这些年,美国在搞全球化,中国在搞改革开放,双方一起推动了全球经济几十年的繁荣。这种模式最通俗的理解其实很简单,就是双方都能赚很多钱。
中美关系的特点就是“和而不同,斗而不破”,即便是关系较好的时候,舆论层面也有摩擦;关系不佳时,舆论战更是轰轰烈烈,就像如今这样。也正因为中美关系涉及到的利益极大,所以舆论战打成现在这般模样,双方还没有翻脸,极其罕见。
中美如今已经把大国博弈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度。中国想要最终战胜美国,不仅需要自己会赚钱,还要带着朋友们去赚钱,尤其是那些并不富裕的朋友们。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说过,按照立体史观逻辑,近现代史上的工业文明流已经出现过三波浪潮。
第一波工业文明流是二战之前由英国主导的,主要沿着大西洋循环(次要沿印度洋循环),具体来说就是从欧洲到美洲,在这波大循环中,英国成了日不落帝国。即便后来解体了,也留下了现在庞大的英联邦国家。
由于各种综合因素作用,第一波工业文明流的循环最终在美国完成沉淀,让美国成为当时全球工业生产第一大国和商业贸易第一大国。
第二波工业文明流是二战之后由美国主导的,主要沿着太平洋循环(次要沿着大西洋逆循环),具体就是从美洲到亚洲。
美国首先通过马歇尔计划重振欧洲(第二波工业文明流大西洋逆循环),由此从经济上把欧洲纳入美国的战车。
因为朝鲜战争和冷战,美国让日本重新运转起来,成为亚洲最发达的国家,从而在政治、军事、经济层面牢牢掌控日本的命脉。
因为冷战的需要,美国又在亚洲扶持了四小龙(韩国、新加坡和中国的台湾与香港),让它们成了辐射美国意识形态和文化的基地。
可以说二战之后,美国主导了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经济格局。正因为这种强悍的布局,让美国赢得了冷战。
冷战之后,美国的全球化战略和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为世界经济提供了数十年的动力。
最终由于各种综合因素的作用,二战后美国主导的第二波工业文明流在东亚大陆的中国完成沉淀,让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全球工业生产第一大国和商业贸易第一大国。
按照历史趋势,第三波工业文明流会在欧亚大陆流动,最有可能的主导者就是中国。之所以说最有可能,而不是确定,是因为中国成为工业生产和商业贸易第一大国之后,迄今为止并没有带动其他国家完成根本性的脱贫致富,简单说就是带朋友发财。
这个世界终究是物质的,且非常现实。如果不能带领大家发财致富,再好的理想最终也会褪色。
美国之所以有那么多狐朋狗友(盟友),不仅是因为美国从政治和军事层面控制它们,还在于美国真的带它们发过财。苏联搞不过美国,根源不在于缺少朋友,也不是战争机器不够强大,而是没能力带朋友们发财。
中国有几个穷朋友,巴基斯坦内部太乱,又有来自印度的战略压力,且人口众多,很难短时间内脱胎换骨。朝鲜的处境同样很恶劣,被美国封锁打压了几十年,短期内局面难以扭转。
另外就是伊朗,由于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只要找到合适的发展策略,还是比较容易脱贫致富的。所以伊朗在被美国针对的背景下,如果能跟着中国发财,那么将成为中国主导第三波工业文明流的强有力见证。当然这个观点是立体史观逻辑下的推导,目前还比较小众。
那么是真朋友?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也许就是没有答案。因为在国与国之间,谁也说不清真朋友应该是什么样。所以大家通常会说,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听起来有点功利,但其实并不准确。
实际上包括政客在内的大部分人在为“永恒的利益”奋斗时,多半是要失败的。因为他们并不了解永恒的利益,只不过是打着永恒利益的旗号搞一点利益交换而已。
所以这里再说一遍(之前说过很多遍):这个世界既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永恒的利益交换;利益会被人看低,但利益交换是神圣的。从国家层面看,在不同阶段需要不同维度的朋友。举个例子,刚建国那会儿,中国需要搞工业基础系统,和苏联走近,并达成了目标;改革开放那会儿需要搞市场化系统,和发达世界走近,并达成了目标。
回顾过去,中国因错失工业文明历史契机而落伍于近代。
放眼未来,中国需要抓住信息文明的契机而完成真正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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