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中东多次建立过璀璨的文明。无论是古埃及和古巴比伦,还是后来强大的波斯帝国,这片古老的土地孕育了最早的哲学、宗教、艺术,并传播到地中海对岸,催生了以古希腊和古罗马为代表的西方文明。
中世纪的阿拉伯帝国和大唐成为当时世界的绝代双骄:
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中东文明都比西方文明要先进,特别是中世纪早期,当西方陷入战乱和野蛮的时候,中东被阿拉伯帝国统一,发展出繁荣的经济和灿烂的文化。耶路撒冷、巴格达、大马士革成为与长安、洛阳比肩的特大城市。此时的中东,成为西欧人向往之地,成为富庶的代名词。
然而风水轮流转,近代以来,随着西欧宗教改革运动和工业革命的开启,中东在与西欧的竞争中逐渐处于下风。中东最后一个统一帝国是奥斯曼帝国,这个国家和东亚的大清帝国很像。都是多民族国家,清朝靠儒学来维系社会,奥斯曼靠伊斯兰教来维系社会。从地缘来看,清朝和奥斯曼帝国也有类似之处,阿拉伯本土相当于汉地十八省,北非相当于西域,属于突厥人的土耳其相当于中国东北(女真人大本营),属于波斯人的伊朗相当于蒙古。在近代史上,奥斯曼帝国和清朝先后遭到西方入侵,沦为半殖民地,一个被称为西亚病夫,另一个被称为东亚病夫。这两个国家都被沙俄割走了大量领土,奥斯曼失去了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黑海沿岸,清朝失去了包括海参崴在内的外东北。清朝的瓦解造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奥斯曼帝国的垮台则导致中东分裂成多个阵营。
在近代,欧洲人并不把殖民地国家的人民当人看,在入侵中东以后,他们驱使大量当地民众修各种工程,光是修建苏伊士运河就让埃及损失了十多万劳工,大量尸骨被埋在河床之下。为了方便统治,西方刻意挑唆中东教派和民族矛盾,鼓动各部落之间的仇杀。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中东最大的悲剧在于发现了石油,为了抢夺石油资源,西方各国在中东斗得头破血流,多次发动代理人战争,为后来中东的战乱埋下伏笔。
二战后,全球迎来殖民地独立浪潮。中东的阿拉伯人在民族自决的口号下,希望能建立一个横跨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伊拉克、沙特的统一国家。1945年,阿拉伯国家联盟诞生,这让西方非常恐慌,因为历史上中东一旦统一,会形成一个对欧洲构成严重威胁的超级强权,西方也会失去在中东的石油利益。为了挫败中东统一计划,西方选择在中东的“新月地带”扶持以色列。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得中原者得天下”,包括巴勒斯坦、叙利亚、伊拉克在内的“新月地带”则相当于中东的“中原”,既是中东的交通枢纽,土地又极其肥沃。历史上任何一个政权想统一中东,必须先占领“新月地带”。西方阻止中东统一的办法,就是在“新月地带”扶持以色列,给阿拉伯世界钉一颗钉子。以色列西面是埃及,东面是伊拉克,南面是沙特,北面是叙利亚。只要以色列一直存在,阿拉伯人就永远不能统一,伊斯兰世界也无法整合起来。
阿拉伯人从未放弃统一的梦想,他们把以色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1948年5月,阿拉伯各国组建联军,向以色列发动全面进攻。他们挑选的时间很好,此时欧洲爆发柏林危机,美苏形成对峙局面,无力干涉中东。战争之初,阿拉伯联军高歌猛进,占领以色列一半国土。然而他们却犯了轻敌的错误,草率接受了联合国的停火建议,给了以色列一个月的喘息时间。在欧美犹太财团的帮助下,以色列从世界各地大量进口武器,重新组织起军队,最终反败为胜,实现了翻盘,也粉碎了阿拉伯世界统一的愿望。
几个月后,中国内战进入最激烈阶段,解放军发动三大战役,打垮了国民党主力部队。就在解放军准备跨越长江,统一全国的时候。美苏却出面干预,美国扬言要派军队到长江“协防”,甚至威胁要在华北开辟第二战场;苏联则建议我方见好就收,与国民党划江而治,表面上是防止引起世界大战,实际上是想阻止中国统一。不过我方并未理会美苏的干预,毅然发起渡江战役,将国民党赶出长江以南,最终统一了全国。这才有了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1948年—1949年,是中阿命运的分水岭。因为害怕西方干预而选择停火一个月的阿拉伯联军,最终输给了以色列,导致阿拉伯世界陷入长期分裂的局面。顶着美苏干预压力发起渡江战役的我方,最终统一了全国。中阿都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在近代都饱受西方殖民者侵略,都经历过军阀割据的时期,但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中国就是统一的阿拉伯世界,阿拉伯世界则是分裂的中国。
阿拉伯人并没有放弃统一的梦想,埃及成为第一个为此付出行动的国家。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爆发,以色列在英法的支持下大举进攻埃及。埃及总统纳赛尔没有惊慌,他让埃及内阁全员准备毒药,一旦被俘,立即自尽。并向民众发放了40万支步枪,准备让敌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最终,在国际社会的声援下,埃及挫败了英法以联军的进攻,收回了苏伊士运河主导权,纳赛尔也因此成为阿拉伯世界领袖人物。
为了进一步整合阿拉伯世界,纳赛尔在外交上倒向苏联,大力发展重工业,并在农村进行土地改革,把富人的资产分给穷人,实行社会主义经济政策。受纳赛尔个人魅力影响,叙利亚选择加入埃及,组建阿拉伯联合共和国,迈出了统一的第一步。
以色列当然不会坐视埃及的崛起,1967年,以色列挑起第三次中东战争。由于从苏联进口大量先进战斗机,最开始埃及占据优势,并采取防守策略。然而以色列发现一个规律,埃及战机起飞至少需要15分钟,以军利用这一时间差对埃及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集中全部空军对埃及发起偷袭。以色列将所有战机编为4队,借助超低空突防来规避雷达探测,分批次对埃及机场进行轰炸。为了造成无间断打击的效果,以军还投掷了不同时间段爆炸的延时炸弹。埃及机场每隔10分钟就要遭到一波轰炸,大部分飞机来不及起飞就被炸毁在跑道上。凭借着偷袭,以色列在仅损失20多架战机的情况下,摧毁了埃及300多架战机,占埃及空军90%。埃及倾举国之力组建的空军瞬间报废,彻底丧失制空权,被以色列夺取了西奈半岛。
输掉了战争的纳赛尔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由于苏伊士运河被关闭,埃及失去了宝贵的外汇收入,再加上惊人的军费开支,埃及财政陷入崩溃。纳赛尔声望大跌,失去了阿拉伯世界的领导权,曾经的好友与他分道扬镳。为了向以色列报仇,纳赛尔多次找苏联寻求军事帮助,但此时的苏联领导人由赫鲁晓夫换成了勃列日涅夫,后者在对外援助时可没那么慷慨。苏联给埃及开的都是“空头支票”,甚至想用武器援助换取在埃及的驻军权。纳赛尔这才明白,美苏可谓是一丘之貉,苏联支持埃及是假,想控制苏伊士运河是真。最终,心力憔悴的纳赛尔年仅50多岁就病逝,随着他的离世,阿拉伯统一的梦想大厦也轰然倒塌。
1973年,为了收复西奈半岛,埃及选择孤掷一注,对以色列发动偷袭。为了麻痹以色列,埃及事先多次举行常态化军演,并制造兵力不足的假象,让以色列认为埃及无力发动进攻。埃及和叙利亚还选择在犹太教赎罪日这天动手,因为当天大部分以军官兵都在放假。阿拉伯联军的奇袭取得很大效果,埃军用高压水枪攻破了以军在西奈半岛用沙粒构筑的防线,并围歼了以色列最精锐的装甲旅。不仅如此,由于准备不足,以色列还出现炮弹短缺的问题。就在这种时候,美国出手了,美方通过战略运输机向以色列提供了2万吨物资和装备,并通过卫星侦查给以色列提供情报支持,使以军利用埃军空隙穿插到埃军后方,再次反败为胜。
西方对以色列的支持彻底激怒了阿拉伯国家,1973年,以海湾国家为主体的欧佩克组织宣布对西方发动石油禁运。在此之前,中东石油开采权被“石油七姐妹”(包括壳牌、埃克森美孚等公司)垄断,为了保障本国经济发展,这些西方公司刻意压低油价,以至于一桶油的价格和一桶水差不多,中东人民几乎是捧着金饭碗要饭。70年代初,中东各国开启石油国有化运动,把西方控制的石油产业收归国有。第四次中东战争后,中东产油国联合起来,集体上调石油出口价格,并将石油产量削减了17%。1973年—1974年,国际油价从2.7美元/桶飙升至11美元/桶,上涨4倍。石油危机导致西方资本主义陷入严重衰退,欧美日工业产值下降15%以上,财政从盈余转向亏损,结束了二战后持续20多年的经济繁荣。西方同时出现通胀和失业率上行的现象,菲利普斯曲线失效,在此压力下,美联储大幅加息,美股市值缩水一半以上。
俗话说,危中有机。石油危机虽然导致美国经济严重衰退,但也让美国看到了重塑美元霸权的机会。早在1944年,全球建立了以美元为核心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当时规定美元与黄金挂钩,一盎司黄金=35美元,其它国家法币则盯住美元,实行固定汇率制,比如1美元=360日元。这套体系在二战后一度发挥了很好作用,使国际贸易蓬勃发展。但到了60年代末,“黄金—美元”体系却越来越难维持。表面的原因是特里芬难题,为了维持国际贸易发展,美国需要通过贸易逆差来输出美元,但这会导致美元持续贬值。实际的原因是科技进步导致工业品价格下跌,为了避免通缩,需要美元供应量增速超过黄金产量增速,这导致美元相对黄金贬值。不仅如此,美国陷入越战泥潭后,黄金储备大量流向经济飞速崛起的西欧和日本经济,马克和日元很难再与美元维持固定汇率。
1971年,美国正式拒绝履行美元兑换黄金的义务,金价大幅飙升,在三年的时间里上涨6倍。美元购买力大幅下降,西欧各国开始拒绝接收美元,马克和法郎一度成为通用货币,美元信用岌岌可危。但1973年的石油危机,让美国看到了重建美元体系的机会,美国精英意识到,石油作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是各国工业发展的必需品。如果美元跟石油绑定,那全球工业每增长一分,对美元的需求也会多一分,这相当于给美元建造了一个庞大的蓄水池,美国甚至可以通过调节美元供给来人为制造全球经济周期。相比之下,虽然粮食也是必需品,但如果美元跟粮食绑定,每次美元潮汐都会造成饥荒问题。
1974年,美国找上了世界最大产油国沙特,双方签了一个协议,美国要求沙特以美元作为石油贸易的唯一结算货币,并将石油出口赚的钱用来买美国国债。作为回报,美国承诺保障沙特国防安全,维护沙特王室特权地位,向沙特提供武器以镇压其国内反对势力。沙特是全球最大产油国,也是OPEC领袖,在沙特的带领下,中东其它产油国纷纷同意用美元结算石油贸易。就这样,全球货币体系从金本位转向“石油—美元”本位。
讽刺的是,美国支持的这些国家,包括沙特、科威特、卡塔尔、阿联酋、伊朗(巴列维王朝时期),几乎都是带有很强宗教色彩的君主制国家,与美国提倡的“民主、平等、人权”等理念格格不入。然而美国却不遗余力地为这些国家提供安全保障,可见对美国来说经济利益的重要性远在意识形态之上。
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70年代美国货币供应量要大幅上升的原因,因为油价上涨导致石油贸易额大幅增加,在与石油挂钩的情况下,市场上流通的美元必须大幅增长才能满足国际贸易需求。美联储并非不懂货币超发和通胀的关系,但在美元换锚的背景下,货币发行量被动上升。这与80年代末中国通胀问题的成因比较类似,在价格闯关的背景下,市场对货币的需求大幅上升,货币流通速度加快,在基础货币保持稳定的情况下推高M2。在某种程度上,商品货币化是因,通胀和货币供应量上升是果。
1979年,由于伊朗革命等原因,世界出现第二次石油危机,国际油价从13美元/桶上升至39美元/桶,上涨了三倍,全球再次出现滞胀现象。与上一次不同,美国成为石油危机的受益者,油价上涨导致各国对美元的需求大幅上升,美元和美债成为香饽饽,各国都必须储备大量美元外汇以备不时之需。1979年—1985年,美元指数从85上升至160,确立了不可动摇的世界货币地位。
70年代一度出现“苏攻美守”的局面,高油价使苏联财政收入大幅增长,可以拿出更多的经费与美国开展军备竞赛,苏联也一度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冷战的最终赢家。然而,到了80年代,随着“石油—美元”体系的建立,美国也完成了对中东产油国的控制,苏联的国势开始急转直下。
80年代中期,在美国的授意下,以沙特为代表的中东产油国大幅增产,在短短四年里将石油产量提升50%,国际油价暴跌至15美元/桶,苏联财政收入锐减。不但无法维持庞大的军备支出,连正常的民用支出都被大大压缩,这成为苏联解体的导火索之一。
也就是从70年代开始,中东的阿拉伯世界分化为两个阵营。一个是包括埃及、叙利亚、巴勒斯坦、约旦、黎巴嫩在内的“新月国家”,一个是包括沙特、科威特、阿联酋、卡塔尔在内的“海湾国家”。前者以农业为主,人口众多,相当于中国的华北平原。后者以石油产业为主,通过高油价积累了大量财富,相当于中国的江浙沪。“新月国家”跟苏联走得比较近,对以色列持仇恨态度;“海湾国家”外交上更亲美,主张跟以色列缓和。
1976年,由于怨恨苏联在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的观望态度,埃及总统萨达特废除了《埃苏友好合作条约》,放弃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开始与西方接触。1978年,埃及与以色列签署了《戴维营协议》,两年后,以色列与埃及建交,并交还西奈半岛。埃及正式退出反以联盟,引起阿拉伯世界强烈不满,阿拉伯联盟一度开除了埃及成员国身份。1981年,与以色列和解的埃及总统萨达特被民族主义者刺杀。即便这样,埃及也没有重返与以色列为敌的道路。值得一提的是,埃以和解的幕后推手是沙特和美国,沙特以向埃及提供经济援助为诱饵,让其向以色列妥协。
上个世纪50年代,中国和埃及是苏联最重要的两个盟友。中国是东亚最大国家,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通过朝鲜战争帮苏联稳定了远东局势。埃及则是阿拉伯世界领袖,拥有苏伊士运河这一黄金水道。假如苏联能够一直维系与中国和埃及的友谊,苏联未必会输掉冷战。然而,勃列日涅夫上台后,开始推行霸权主义,使苏联从亲切的社会主义老大哥演变成面目狰狞的红色帝国。1969年中苏爆发珍宝岛事件,中苏彻底翻脸;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苏联的不作为,则使埃及彻底看清了苏联色厉内荏的本质。以至于中国和埃及在70年代均与美国靠拢,几乎在同一时间段,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埃及则跟以色列和解,这并非完全是巧合。
埃及跟以色列和解后,中东反以阵营的主力只剩下叙利亚。叙利亚自1971年开始,就一直是阿萨德家族统治,主张跟以色列对抗到底。叙利亚耗费20亿美金从苏联引进了19套“萨姆-6”防空导弹系统,部署在位于黎巴嫩的贝卡谷地,并在周边驻扎5万精锐部队,这让以色列犹如骨鲠在喉。1982年,马岛战争爆发,西方被卷入其中。另一边,伊拉克和伊朗这两大中东强国正打得不可开交,无力对外干涉。这使以色列看到了开战的机会,它以镇压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为借口,向驻扎在黎巴嫩的叙利亚军队发起猛烈进攻。战争之初,以军兵分三路,直扑黎巴嫩,但遭到叙军顽强抵抗,以色列损失了几百辆坦克。
为了夺得制空权,以色列决心摧毁位于贝卡谷地的叙军防空阵地。以军先是往叙军阵地放飞大量充当诱饵的无人机,叙军以为遭到空袭,便发射“萨姆-6”防空导弹。就在叙军雷达开机的一瞬间,以色列无人机捕捉到了叙军雷达信号,锁定其所在位置,并将这些信息传递给大后方的“E-2C”预警机。在预警机的引导下,以色列“鬼怪”战斗机向叙军防空阵地发射上百枚反辐射导弹,精准摧毁叙军雷达系统。没有了雷达,叙军防空导弹就是瞎子,早已等候多时的以色列“F-16”战机猛扑过去,对贝卡谷地的叙军防空阵地发起狂轰滥炸。叙利亚苦心经营10年的防空阵地,不到10分钟就灰飞烟灭。
叙军并不甘心,他们集结起剩余的空军,准备向以色列进行反扑。然而,叙军飞机刚升空就被以色列预警机侦测到,并通过电子计算机预判出飞行轨迹。之后,以军利用电子战飞机对叙利亚空军发动电磁压制,叙利亚飞机雷达屏幕一片雪花,很多还没发现敌机就被击落。即便有少数叙军飞机通过开加力跟以军进行近距离格斗,但它们发射的红外制导导弹被以军使用的热诱饵弹轻易骗过,命中率极低。
纵观历次中东空战,阿拉伯空军和以色列空军最大的差距不是硬件,而是飞行员素质的差距,以色列空军飞行员大多具备理工科本科及以上学历,驾驶同样性能的战机,以军飞行员往往能发挥出更大作用。
凭借电子战技术,以色列对叙利亚实施了降维打击,叙利亚空军被摧毁。在掌握了制空权后,以色列对叙利亚地面部队发起全面进攻,集束炸弹如蝗虫般朝着叙军阵地扔去,大地化为一片火海,叙利亚被打得溃不成军,被迫求和,以色列赢得了最终胜利。
如果说第四次中东战争打垮了埃及,那么第五次中东战争就打垮了叙利亚,以色列接连扫除了两大劲敌。正当以色列人准备开香槟庆祝时,另一个阿拉伯国家——伊拉克崛起了。1979年,萨达姆成为伊拉克总统,刚上台之初,他曾大刀阔斧实施改革。在经济上,萨达姆推行石油国有化运动,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大力提升石油产量。由于赶上了石油危机后油价暴涨的机会,1970年—1989年,伊拉克GDP从30亿美元暴增至600亿美元,翻了20倍。在财政收入大幅增长的背景下,萨达姆在全国推行医疗免费和义务制教育,并从苏联大量进口先进武器,建立起一支庞大的军队。
萨达姆是坚定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他主张把以色列赶出中东,建立统一了阿拉伯国家。从80年代开始,伊拉克成为继埃及、叙利亚之后的阿拉伯世界盟主,接过了反抗以色列的大旗,国际影响力明显提升。
1979年,伊朗爆发革命,崇尚世俗化和西方化的巴列维王朝被推翻,以霍梅尼为核心的什叶派宗教势力上台。这使萨达姆非常恐慌,因为伊拉克虽然被逊尼派统治,但大部分国民却信仰什叶派,萨达姆担心伊朗会向外输出革命,煽动伊拉克民众叛乱。包括沙特在内的大部分阿拉伯国家也有这种担忧,一方面是因为什叶派的伊朗属于异端,另一方面伊朗主要是波斯人种,跟阿拉伯人有历史仇恨。1980年,在阿拉伯世界的支持下,伊拉克调集了20万大军、上千辆坦克、数百架飞机,向伊朗发起进攻。战争之初伊拉克曾取得一定胜利,但伊朗在宗教精神的号召下,凭借更雄厚的国力将战线反推到伊拉克境内,双方进入拉锯战阶段。到了战争后期,两伊互相袭击对方油轮,大量船只被炸毁,霍尔木兹海峡一度被堵塞。伊拉克背后有沙特、科威特的财政支持,伊朗则有宗教凝聚力和两倍于伊拉克的人口资源,谁也无法轻易击败对方。
两伊战争足足打了八年,两国边境化为一片废墟,大量轮船、港口、油田被摧毁,累计造成60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和上百万人的伤亡。伊拉克为这场战场掏空了大部分财富,战前伊拉克曾有37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战后伊拉克欠下了700亿美元的外债,国力一落千丈,失去了对阿拉伯世界的领导权。
两伊战争对萨达姆也是一种沉重打击,他失去了曾经的理性与冷静。由于欠了科威特和沙特一屁股债,萨达姆希望OPEC能削减石油产量以抬升油价,让伊拉克可以通过出口石油来还债。但这遭到了科威特的拒绝,萨达姆对此非常震怒,他认为伊拉克和伊朗打仗在很大程度上是为阿拉伯世界挡刀子,防止什叶派渗透,科威特和沙特有义务减免伊拉克的债务。在协商未果后,1990年,伊拉克悍然入侵科威特,并宣布科威特成为自己“第19个省”。
1991年,以美国为主多国联军向伊拉克发动进攻,美军先是用电磁压制技术瘫痪了伊军雷达,然后派“F-117”隐形攻击机对伊拉克发电站、机场、指挥中心等重要目标投掷精确制导炸弹,使伊拉克各部队之间失去了联络。之后,50万联军以恶狼之势直插伊军后路,武装直升机群对伊军坦克进行定点屠杀,成吨的集束炸弹如火雨般砸在伊军头上,每枚集束炸弹在落地前会分裂成几千颗碎片,造成极其恐怖的面杀伤效果。伊军遭受了毁灭式打击,从科威特通往巴格达的公路堆满了伊军车辆和坦克的残骸。西方国家仅用了不到100个小时就让伊拉克百万大军土崩瓦解,并在战后对其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伊拉克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称霸中东的实力。
海湾战争后的十多年里,以色列在中东可谓是称王称霸,没有任何一个阿拉伯国家能挑战其地位。00年代初,以色列用暴力手段驱赶加沙地区和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制造上百万难民,引起阿拉伯世界不满。但由于实力悬殊,没有一个阿拉伯国家敢出面干预。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伊军主力,推翻了萨达姆政府。在美国的支持下,以色列愈发横行霸道,成千上万的阿拉伯人惨死在以色列的屠刀之下。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00年代初是以色列国势的顶点。美伊战争虽然摧毁了伊拉克政府,但却使美国陷入长达8年的泥潭,美军为了应付治安战不得不疲于奔命。更重要的是,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导致中俄国力快速崛起,中国在加入WTO后快速腾飞,经济实现年均两位数增长,GDP总量从2001年的1.3万亿美元暴增至2011年的7.3万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两场战争叠加中印经济崛起使全球大宗商品迎来超级牛市,石油、天然气、煤炭、铁矿石等价格一飞冲天,国际油价从1999年的9美元/桶暴涨至2008年的147美元/桶,普京笑得嘴都合不拢,靠着能源出口俄罗斯经济成功走出萧条,GDP总量从2000年的2600亿美元飙升至2008年的1.7万亿美元。在财政宽裕后,俄军武器装备也迎来更新换代潮。凭借这些成绩,普京的支持率居高不下,这成为他能长期执政的重要原因。
中国经济的崛起使美国战略重心发生转移,2011年,奥巴马高调宣布“重返亚太”战略,从伊拉克撤出军队,并将大部分兵力部署到亚太地区。这使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减弱,对以色列的支持也有所下降,引起犹太集团不满。另一方面,俄罗斯恢复元气后,提高了对伊朗的支持力度,又是给钱又是送武器。伊朗开始崛起,它利用伊拉克衰落后中东形成的真空期大肆扩张,将触手伸向新月地带,意图打造一个包括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巴林、也门在内的“什叶之弧”。
伊朗的战略引起以色列和沙特警觉,它们向美国施压,要求美国对伊朗动武。但当时美国尚未走出08年金融危机的阴影,又面临中俄的竞争,对出兵伊朗的要求实在是有心无力。作为出兵方案的替代,美国利用推特等舆论工具在中东煽动颜色革命,引发“阿拉伯之春”,包括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等国均出现大规模内乱。特别是叙利亚,叙利亚既是伊朗什叶派阵营的盟友,又为俄罗斯提供在中东的唯一军港,因此成为美国重点针对目标。
从2011年开始,在美国的支持下,包括反政府军、库尔德组织、ISIS等武装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已经稳定了50年的叙利亚陷入内战之中,各势力大打出手,GDP下降了90%,一半的平民失去家园,数百万难民涌向欧洲,形成二战后最大规模的难民潮。不仅如此,以色列和土耳其也趁此机会在叙利亚抢占地盘,以色列彻底控制了戈兰高地,土耳其则借着打击库尔德人的名义侵吞叙利亚北部地区。叙利亚这个曾经能与以色列扳手腕的中东强国,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就在叙利亚政府军节节败退之际,俄罗斯出手了。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欧美对俄罗斯发动大规模经济制裁,俄罗斯与欧美正式撕破脸。为了减轻在欧洲的压力,俄罗斯决定主动出击,在中东开辟第二战场。2015年,俄军介入叙利亚局势,俄空天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叙利亚反政府军和ISIS发动袭击,摧毁其多个据点,并炸死上千名英美雇佣兵。之后,俄罗斯又派出地面部队,协助叙利亚政府军展开反攻,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俄叙联军就收复大部分失地。俄罗斯此举大获成功,既保住了在叙利亚的军事基地,又粉碎了西方颠覆叙利亚政府的图谋。
在俄罗斯的帮助下,伊朗、叙利亚、也门在中东形成“铁三角”格局。虽然饱受西方制裁,但凭借俄罗斯输血,伊朗国力不降反增,成为中东穆斯林国家继埃及、叙利亚、伊拉克之后,第四个高举“反美抗以”大旗的强国。不仅如此,伊朗还加速核武器研发进程,企图靠核威慑跟西方扳手腕,因此成为以色列最痛恨的国家。以色列虽然也有核武器,但本身面积狭小,一旦遭受核打击,整个国家将不复存在,阻止伊朗拥核,成为以色列首要战略目标。
除了伊朗之外,近十多年来,土耳其在伊斯兰世界的影响力也在逐步加大。
在冷战时期,土耳其是西方最珍贵的盟友。这是因为土耳其扼守黑海出海口,是堵截苏联最重要的棋子。美国像扶持日韩那样不遗余力地扶持土耳其,要钱给钱,要装备给装备。为了拉拢土耳其,美国把“F-16”战机生产线打包给了它,甚至邀请土耳其共同参与研发“F-35”隐身战斗机。凭借美国的支持,土耳其成为中东头号强国,也一度成为地中海东岸最富裕的国家。土耳其对西方的“慷慨”感激涕零,冒着被苏联打击的风险允许美国在其本土部署核弹,以至于触发古巴导弹危机。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苏联解体后,土耳其对西方利用价值大大降低,欧美削减了对土耳其经济援助。更重要的是,土耳其虽然早早就申请加入欧盟,但一直都得不到通过,根本原因在于土耳其是伊斯兰国家,欧盟骨子里面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土耳其人绝望地发现,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被算作西方的一份子。
从00年代开始,土耳其对加入欧盟心灰意冷,它抛弃了奉行多年的世俗化和西方化道路(凯末尔主义),开始高举宗教和民族复兴的大旗,试图唤醒国民对伊斯兰传统和奥斯曼帝国荣光的回忆。土耳其的元首埃尔多安,就此登上历史舞台。在经济上,埃尔多安大力推行私有化改革,通过市场化手段来激发经济活力。另一方面他一直主张压低利率水平,以促进基建和房地产发展,一条条高速公路铺设起来,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除了基建和地产外,埃尔多安还重视发展旅游业,因为这可以增加外汇收入。2001年—2013年,土耳其GDP从2000亿美元增长至1万亿美元,综合实力明显提升。
在政治上,埃尔多安将议会制改为总统制,并通过限制财权的方式削减军队权力。由于不满埃尔多安作风,2016年,在西方的支持下,土耳其军方发动政变,试图推翻埃尔多安统治。但由于提前接到俄罗斯通风报信,埃尔多安成功镇压叛乱,土耳其反对势力遭到进一步削弱。
也正是因为这场政变,土耳其在外交上从过去的亲美转向在美俄之间维持平衡。在叙利亚内战中土军多次以打击恐怖分子为借口轰炸美军基地,由于不敢太得罪土耳其,美国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土耳其一改过去的中立政策,多次谴责以色列。早在2010年,以色列曾武力拦截土耳其驶向加沙地区的救援船,造成人员伤亡,导致土以面临断交危机。除了宗教矛盾外,土以两国在叙利亚问题上也有地缘矛盾,都想趁乱多瓜分地盘,一直相互龃龉,没少爆发冲突。
美国不能容忍土耳其在中东的崛起,它以土耳其向俄罗斯进口“S400”防空导弹为由,取消了土耳其购买“F-35”战机的资格。并在2018年对土耳其发动经济制裁,导致土耳其里拉大幅贬值,通胀飙升至两位数。为了不过分与美国为敌,土耳其也会对俄罗斯展示强硬。比如2020年土耳其利用美国大选的窗口期,策动阿塞拜疆对俄罗斯支持的亚美尼亚发动进攻。阿塞拜疆以平原为主,享有里海油田,经济发展比亚美尼亚好,又获得了土耳其支援的无人机,亚美尼亚的坦克在其面前跟纸糊的一样。阿塞拜疆轻易赢得了战争,土耳其势力范围扩张到里海一带。
在俄乌战争中,土耳其更是两头通吃,一边向乌克兰提供“TB-2”无人机,借此给自己的军火打广告。另一边跟俄罗斯签署天然气协议,以低廉价格从俄罗斯进口能源。土耳其还以北约成员国的身份延缓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的进程,着实恶心了西方一把。
凭借优异的地理位置、高超的外交水平、政府主导型的经济增长模式,土耳其在中东影响力大幅提升,成为以色列又一个心腹之患。
接连出现伊朗和土耳其这两个唱反调的,让美国和以色列很头大。但从2017年开始,中东又多了一个搅局者,那就是沙特。
从70年代开始,沙特长期充当美国的忠实跟班,沙特以美元作为石油结算唯一货币,美国则为沙特提供安全保障,二者合作非常愉快。虽然是阿拉伯国家,但在利益面前,沙特在外交上选择亲近以色列的策略。不仅斡旋了埃及和以色列的关系,还对以色列在巴勒斯坦犯下的暴行不闻不问。在很长的时间里,沙特被视为阿拉伯的叛徒,为了石油利益去跟美以勾兑。一开始沙特王室对这种指责毫不在乎,毕竟他们可以靠石油出口换取各种香车宝马,每天都活在纸醉金迷之中。不过被指责久了沙特面子上也挂不住,为了平息舆论,财大气粗的沙特花重金资助各种宗教组织,其中就包括一些带有恐怖主义色彩的原教旨主义势力。
为了获得美国的支持,沙特在石油生产方面对美国非常配合,美国让增产就增产,让减产就减产。由于沙特是世界最大产油国,又是OPEC老大,在很长时间里美国间接控制了全球石油供给,并通过美元潮汐制造各种经济周期,一会收割拉美,一会又收割东南亚,赚得盆满钵满。
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后,为了打击俄罗斯经济。在美国的授意下,沙特以打击页岩油企业为借口,大举实施石油增产。在随后两年的时间里OPEC原油产量增加了10%,国际油价从2014年6月的110美元跌落至2016年初的25美元。俄罗斯油价盈亏平衡线是50美元/桶,低油价导致其财政入不敷出,被迫过了三年紧日子。
2015年,沙特出现了新的变化,亲美的老国王阿卜杜拉去世,接替他的是亲弟弟老萨勒曼。在即位之初,由于根基未稳,沙特新国王在外交上延续以往政策,继续追随美国。
形势在2017年发生逆转,那一年,沙特变更了接班制度,旧王储被废,老国王把自己的亲儿子——小萨勒曼扶上了王储之位。按照沙特传统,国王逝世后通常由弟弟来接任,这也是为了防止出现太年幼的国王,但这就造成沙特大部分国王都暮气沉沉,不愿意推动变革。另一方面,沙特本质上由多个部落联合组建,在过去,沙特更类似贵族共和制国家,君主权力非常弱小,国王人选需要王室成员共同商议决定。有些国王甚至会被废黜,干得很窝囊。这也是美国为什么能长期操控沙特朝政的原因,毕竟国王容易被控制。
但沙特的现任国王老萨勒曼决心打破这一现象,2015年,他刚一上台就把自己儿子小萨勒曼提拔为国防大臣。2017年,沙特更是废除了兄终弟及的接班制度,改为子承父业,小萨勒曼被立为皇太子。由于老国王年事已高(今年已经88岁),朝政主要由小萨勒曼来处理。
1985出生的小萨勒曼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在过去,沙特王室挥金如土,几千个王子平均每个月能获得十万美元的补贴,如果把灰色收入也包括进来的话,沙特每年要花30%的财政收入来供养王室,这个负担可一点都不小。小萨勒曼上台后,开启反腐行动,重点打击王室铺张浪费现象,取缔大量灰色收入,削减各类补贴,累计带来上千亿美元的国库盈余。
在经济上,小萨勒曼在沙特推广平等运动,限制富人收入,增加对穷人的补贴,提升妇女就业率。沙特虽然石油收入很高,但贫富差距非常大,国家大部分财富流入王公贵族手里,因此小萨勒曼的平等运动受到大部分民众支持。为改变沙特对石油产业过于依赖的现状,他推出了“2030愿景”计划,建立各种产业园区,大力扶持高科技企业,并鼓励旅游业发展。在金融上,小萨勒曼促使沙特阿美上市,融资256亿美元,成为全球有史以来最大IPO,阿美也成为估值高达1.7万亿美元的全球最高市值公司。阿美之所以上市,一方面是为了引进海外资本,提升沙特石油企业管理水平;但根本目的是为了使财务透明化,斩断王室成员腐败的利益链条。
在过去,沙特王位通常是隔代继承,国王死后由王储继位,王储死后由副王储继位。现任国王只能提名副王储人选,交由王室委员会讨论通过;王储人选则由上一任国王提名。沙特王室有两大势力,一个是开国君主嫡出的七兄弟阵营,一个是庶出王子阵营,王位曾经在这两大势力之间来回流传。正因如此,过去沙特内部撕裂极其严重,整个国家一盘散沙。沙特现任国王老萨勒曼登基之初,王储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穆克林,副王储则是他亲侄子纳伊夫。老萨勒曼先是联合纳伊夫,在七兄弟阵营的帮助下废黜了穆克林,把自己的儿子扶上了副王储的位置,纳伊夫则自动升任王储;两年之后,老萨勒曼则以年纪太大为由废黜了纳伊夫,小萨勒曼正式成为皇太子。不仅如此,老萨勒曼还把原本由国王兼任的首相之位交给了小萨勒曼。就这样,小萨勒曼成为沙特话语权最大的人。
为了巩固统治,小萨勒曼上台后接连逮捕了对自己王位有威胁的人,包括前任国王阿卜杜拉的儿子、前任王储纳伊夫、受英美支持的亲叔叔艾哈迈德等。小萨勒曼还大量提拔接受过西方教育的技术精英担任要职,取代那些只知道捞钱的亲王。小萨勒曼集权的举动遭到旧王室成员的反对和英美的忌恨,在过去,美国可以牢牢控制沙特朝政。1973年,时任沙特国王费萨尔想摆脱英美掌控,率领阿拉伯世界对西方发动能源禁运,要求严惩以色列的罪行。结果隔了两年,费萨尔就被精神病枪手刺杀。所以在此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被吓破胆的沙特国王只能心甘情愿任由美国摆布。
小萨勒曼自然知道自己叔父被暗杀的历史,因此他刚上台就开始整顿国内的亲英美派。2018年,沙特反对派记者卡舒吉在土耳其领事馆被暗杀,尸体被肢解成多块,证据显示这可能是小萨勒曼指使特工干的。这在西方舆论界引起轩然大波,很多美国议员要求对沙特王室实施制裁。不过当时美国的总统是特朗普,他只关心赚钱,对意识形态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在沙特主动跟美国签了上千亿美元订单后,特朗普就把这事压下去了。
不过拜登就坐不住了,在美国总统竞选期间,拜登曾扬言要让沙特成为“国际贱民”,并卷入沙特王位继承人争夺事务,支持小萨勒曼的叔叔跟他抢王位。当时国际油价处于历史低位,拜登认为沙特的利用价值下降,想借“卡舒吉案”拉选票。结果风水轮流转,隔了两年之后俄乌战争爆发,油价一飞冲天,飙升到100美元/桶以上。高通胀导致拜登支持率受损,他不得不低三下四恳求小萨勒曼让沙特增产石油,结果自然是吃了闭门羹,这让拜登叫苦不迭。
小萨勒曼一直担心自己被美国搞下台,毕竟拜登曾支持过自己的政敌。2017年以来,沙特和美国在意识形态上的矛盾越来越大,美国不能容忍沙特出现一个不听话的国王。不仅如此,过去支持沙美同盟关系的两根支柱——能源合作与安全保障也在坍塌。
在过去,美国是沙特石油的最大买家,美国从沙特进口石油,沙特把赚的钱拿来买美债,双方实现共赢。2010年页岩油革命以后,美国本土石油开采量大幅增加,从沙特进口的石油越来越少,甚至还出口石油,沙美经贸从互补关系变为竞争关系。特别是拜登上台后大搞新能源政策,让沙特感受到威胁。另一方面,拜登宣布从中东撤军后,美国能为沙特提供的安全保障越来越少。前些年沙特面临也门胡赛武装的威胁,沙特希望美军出面干预,但美国才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吃过亏,不想再蹚浑水,因此拒绝了沙特的请求,引起沙特不满。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跟美国关系闹僵后,近些年沙特跟中俄关系日益走近。俄罗斯虽然也是产油国,但沙俄两国经常联手减产,共同把石油价格炒高。而且小萨勒曼对普京个人比较欣赏,希望效仿普京那样走“强人”路线。另一方面,沙特和中国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毕竟中国已经取代美国成为沙特石油最大客户,中国占沙特的外贸份额超过欧美总和。更重要的是,随着中国国力崛起,沙特也希望在中美之间两头下注,如果有一天中国真的成为世界老大,那提前傍上大腿的沙特就能成为中东的话事人。
历史上,美国“石油—美元”战略的核心就是搞定沙特,1974年沙美达成以美元作为石油贸易唯一结算货币后,美元才重新巩固世界货币地位。未来来看,如果以沙特为代表的海湾国家愿意让一部分石油贸易以人民币结算,那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景将无限光明。当前人民币占国际支付的市场份额为2%,美元则为40%,追赶空间非常大。
2021年拜登上任后,主要推行三大战略:
1、在欧洲拱火,挑唆俄乌冲突;
2、拉拢日韩印澳菲,通过印太战略围堵中国;
3、在中东撤军,让伊朗、沙特、土耳其内斗。
起初,拜登的中东战略是成功的,因为沙特和伊朗确实水火不容。一方面是因为沙特属于逊尼派,伊朗属于什叶派,二者有宗教矛盾。另一方面沙特以阿拉伯人种为主,历史上曾建立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先知穆罕默德诞生于沙特,麦加和麦地那则是与耶路撒冷并立的伊斯兰三大圣城。因此沙特一直认为自己是阿拉伯帝国的继承者,是伊斯兰世界的老大。相比之下伊朗属于波斯人种,历史上曾建立过波斯帝国、帕提亚帝国、萨法维王朝等璀璨文明。伊朗人对本国历史非常自豪,认为自己是波斯帝国的继承者,更有资格领导中东。因此沙特和伊朗一直在为中东老大的地位争来斗去。
而且伊朗对沙特也有地缘威胁,伊朗一直支持什叶派的也门胡赛武装跟沙特对着干,沙特的油田经常遭到火箭弹袭击。2015年,刚上台的小萨勒曼决定通过对外强硬来树立威信,于是沙特牵头组建了海湾阿拉伯国家联合军,对也门胡赛武装进行围剿。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拥有全套美式装备、武装到牙齿的沙特军队,竟然打不过武器落后的也门胡赛武装。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沙特贫富分化严重,穷人参军后不愿意为富得流油的王公贵族卖命,士气非常低落,打仗的时候很多扔下武器就跑。因此那么多年来,沙特一直都没能解决也门胡赛武装的问题。伊朗对胡赛武装的支持惹恼了沙特,两国于2016年宣布断交。
围绕也门、叙利亚、黎巴嫩等热点地区,沙特和伊朗打了8年的代理人战争,双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结果和两伊战争一样,谁也扳不倒谁。沙特有雄厚的财力,伊朗有庞大的人口资源,二者可谓势均力敌。
按照拜登之前的设想,沙特和伊朗有宗教、历史、地缘矛盾,两国关系很难缓和,再加上对叙利亚蠢蠢欲动的土耳其,沙土伊三国正好形成均势,填补美国撤军后在中东形成的势力真空,这样以色列也可以也可以利用沙土伊之间的矛盾在外交上游刃有余。然而,在中国的牵头下,沙特和伊朗握手言和,结束了长达8年的敌对关系。未来来看,也门内战可能会逐渐平息,叙利亚局势也可能有所缓和。沙特和伊朗之所以能和解,一方面是因为中沙和中伊关系都不错,两国愿意给中国面子;另一方面当下沙特和伊朗都处于权力交接的关键时期,都希望能将主要精力用于处理内部矛盾,因此停战意愿很高。在很大程度上,《中沙伊联合声明》是中国在外交上的重大胜利,反映中国对中东的影响力明显提升。
下一个可能会加入中沙伊合作体系的是土耳其。2016年以来,土耳其和美国关系日益恶化,双方在地缘和金融领域多次爆发冲突。今年5月土耳其将迎来总统选举,如果现任总统埃尔多安能够获胜,那他可能会进一步拉近与中俄的距离,争取回归伊斯兰世界。如果是土耳其反对派获胜,那土耳其可能会在外交上重新倒向西方,并将总统制改为议会制,恢复央行信用,优先治理通胀问题。
目前来看在高通胀和地震的冲击下,本轮土耳其总统选举悬念很大。但如果埃尔多安继续干,未来土耳其可能会在中国的调停下,与沙特、伊朗改善关系,组建伊斯兰联合阵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与欧盟达成共识,就可以绕开美国,推动《伊核协议》落地,为中东无核化做出贡献。另一方面,如果伊朗、土耳其、沙特能改善关系,未来中东可能会出现中国+沙土伊VS美国+以色列的局面,拜登以夷制夷的中东战略就会完全破产,美军可能不得不重返中东,我国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压力就能大大缓解。
近十多年来,北约一直没有停下东扩的步伐,俄乌战争前,北约就已经产生了将乌克兰、摩尔多瓦、格鲁吉亚吸收进来的打算。俄乌战争爆发后,北约又准备将芬兰和瑞典纳为新成员国。不仅如此,最近韩国主动与日本和解,菲律宾在更换总统后也越来越亲美反华,这并不是一个好信号。未来在美国的推动下,北约可能进一步东扩,把触手伸向东亚,日本、韩国乃至菲律宾都有加入北约的可能,东亚地缘风险明显上升。
作为应对,我国可推动上合西扩,在伊朗和白俄罗斯已经加入的情况下,在未来把沙特、埃及、土耳其、卡塔尔、阿联酋等国也吸纳进来。建立一个以亚洲为核心安全组织,并通过亚投行和金砖银行来加强亚洲内部经贸和金融合作。如果能推动形成以中国、俄罗斯、伊斯兰世界为核心的“中俄伊”阵线,未尝不能与欧美日扳手腕。
历史上伊斯兰世界曾经多次创造灿烂文明,在近代中伊都遭到西方殖民者侵略,也经历过战乱和分裂的痛苦,在反抗西方霸权方面有高度共识。对伊斯兰世界特别是阿拉伯国家来说,要想实现整合乃至统一,就一定要拔掉以色列这颗钉子。过去阿拉伯人希望在苏联的帮助下赶走以色列,但在美国的干预下均告失败。苏联解体后,阿拉伯人迎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伊拉克、埃及、突尼斯等国家接连被打倒。如今,中国的崛起使阿拉伯人再次看到复兴的希望,如果未来有一天中国能战胜美国,那阿拉伯人就可以将犹太人赶出中东。
对我国来说,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一个统一的阿拉伯阵营利大于弊。如果无法争取日韩、欧盟、印度的支持,那跟伊斯兰世界合作是次优选择。历史上,当伊斯兰世界整合起来的时候,向西能对抗欧洲,向东能压制印度。中伊没有太大地缘矛盾,反而有很大的经贸合作空间,中东的复兴能为我国分摊很多战略压力,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果在中国的牵头下,伊朗、沙特、土耳其能联手对抗以色列,那以色列在中东作威作福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纵观伊斯兰世界,虽然很多国家经济落后,但在宗教精神的驱使下极其顽强。土耳其搞了上百年的世俗化和西方化政策,但大部分国民依旧坚定信仰伊斯兰教,这就是传承的力量。西方治理中东的策略是以夷制夷,拉拢一个打压另一个,企图永久性扼杀中东的反抗思想。然而中东可谓是春风吹又生,埃及战败后还有叙利亚,叙利亚被打垮后还有伊拉克,伊拉克衰落后还有伊朗、土耳其、沙特。无论西方怎么做,都无法彻底铲除中东的独立意识,即便美国未来能把沙土伊也打倒,仍会有其他中东国家接过反抗的大旗。对以色列来说,它可以战胜阿拉伯世界10次,但它只要失败一次就得亡国。与其一味跟随美国,不如想办法与阿拉伯人彻底改善关系。历史上欧洲多次匍匐在中东的剑下,凭借着顽强的精神,如果有一天中东能联合起来,未尝不能重现历史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