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本文前,请先阅读《燃烧的天国》(冯云山卷)、(杨秀清卷)、(金田起义卷)、(突围卷)、(永安突围卷)、(长沙之战)、(克武昌)、(定都南京)
拾伍 宿敌的起点
洪秀全将自己进入南京城的仪式,搞得分外隆重。
韦昌辉率领的先行部队进城后,先清理尸体、扑灭大火、清洗街道,又迅速修复了城墙,并选两江总督衙门为天王宫,烧毁了清廷的所有字画匾额,使黄纸裱糊门墙,张灯结彩等待洪秀全进城。
破城十日后,1853年3月29日,洪秀全随队进城。
那天清晨,太平军里的两广老兵们,先把守了两江总督衙门到仪凤门的街道,南京城还没跑完的十万百姓,听说天王要来,都纷纷跑来围观,但刚刚走近,就被太平军强令沿街跪倒,不得走动仰视,十万百姓就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脖子跪在原地等候洪秀全。
不一会,凤仪门尘土飞扬,先过来五人一排、整整一百排的太平军马队,马队后是一顶六十四人抬的大黄轿,轿身四面绣着四条巨龙,轿顶有五只纸扎的仙鹤,轿上面坐着身高一米六七的四十岁广东客家中年男人洪秀全,轿后面是洪秀全十分喜爱的BGM团队,一共十六对吹鼓手、十六对铜鼓手,一路吹吹打打而来。
我看过的所有资料,都有意无意地提到过,洪秀全是个对BGM很痴迷的人,他吃饭时要听、走路时要听、坐轿时要听,没有BGM简直没法活。
他越来越像《天龙八部》里的星宿老仙。
洪秀全身后是他更喜爱的后宫团,足足三十六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都穿着短衣长裤,骑着马匹,各人后面紧跟着一个女仆,举着日照伞随行。
后宫团后面跟着的,是步兵方阵,足足走了一小时,才轮到萧朝贵的儿子幼西王,冯云山的儿子幼南王,然后是天、地、冬、夏、春、秋等二十四丞相,再接着是检点、指挥、将军等,再再是英姿飒爽女兵方阵,等这支队伍全部走完,足足花了六个小时。
沿街的百姓,也跪了六个小时。
进城后,军士们在南京城里,摆开千万桌酒席庆功,洪秀全自己也在天王宫金龙殿设二十桌,请高级干部吃酒,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大碗油焖狗肉、一大碗爆炒狗内脏、一大碗狗肉炖萝卜汤,洪秀全在酒席上正式宣布定都金陵,并改名为天京,喝得醉醺醺的功臣们,一齐起立,高呼万岁。
几天后,天京城里渐渐平静下来,杨秀清与韦昌辉又各献十二名江南美女给洪秀全,从此以后,洪秀全基本就活在天王府里,在美女与BGM的美妙音乐中日日开PARTY,整整十一年时间,与两千三百名嫔妃女官相伴,再也不舍得离开天王府一步。
太平天国对清王朝势如破竹的进攻势头,大体上也止步于此。
董事长水平不够,最后严重限制了公司的发展。
此时只要给清王朝歇一口气,它还是能从全国庞大的资源库里,提取出足够的物质与人才优势的。
是的,曾国藩先生,你现在可以发力了。
当洪秀全大喜之际,太平天国一生的宿敌曾国藩,却刚从悲痛中缓过神来。
1852年秋天,曾国藩得了个肥差,正急着赶去江西主持乡试,我在《清朝官员是怎么搞钱的》介绍过,乡试是京城官员捞钱的重要途径,本来曾国藩欢欢喜喜拿个口袋正走到安徽小池驿站,湘乡有人来报,他母亲江太夫人去世了。
曾国藩很爱自己老妈,痛哭一场后,收拾收拾情绪,知道自己得丁忧守孝,官是不能做了,先写信给北京的家人叫他们搬回湖南,又故意绕道江西,找沿途官员富商收奠金,再捞一笔油水,以弥补搬家和办丧事的开支。
回到湘乡办完丧事后,曾国藩每天就读读书散散步,准备提前退休,但仅仅几个月后,1853年1月,巡抚衙门派快马送来一封咨文,原来是咸丰叫在籍官员协助地方官员兴办团练。
前面说过,咸丰这时候被太平天国给干懵了,绿营被打得哭爹喊娘,手底下实在没兵,想起祖上用过团练这招,还挺好使,那能救一分是一分,就叫在自己家乡呆着的官员们,统统爬起来搞团练打配合。
此时离南京城破,还有两个月。
但收到咨文的曾国藩,压根不想干这份工作。
他是个文臣,又不是武将,写写报告搞搞管理还行,这辈子就没带过一天兵,专业不对口嘛,而且咸丰也看我不顺眼,不想受这鸟气,谁爱干干去,反正我老藩不干。
曾国藩马上起草奏折,准备辞掉差事。
奏折还没送出去,老友郭嵩焘过来吊孝,听到这事,认为这是曾国藩实现人生抱负的大好机会,建议他收下这份offer。
郭嵩焘说出自己的观点,他认为“长毛必败”,因为“长毛毁孔圣牌位,焚士子学宫,与我中华数千年文明为敌,已激起天怒人怨,孔孟之徒切齿痛恨,乡村愚民、贩夫走卒亦不能容其砸菩萨神灵、关帝岳王像。”
接着,他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洪杨以民族大义争人心,我则以卫道争人心。”
意思是洪秀全他们靠反清起事,确实有一定的号召力,但他们依靠歪把子洋教搞宣传,破坏性太大,我们可以靠维护中华文明压制他们。
郭嵩焘这番话很有见识,确实说出了太平天国的致命弱点。
还是那句话,太平天国的政治水平有问题,团结不同的人群,需要使用不同的方法,出广西、到湖南地界的时候,天国就应该要开始转型,但是一出广西,政治水平最高的冯云山就挂在那了,政治水平无法升级了。
太平天国各王分治的缺点明显,他们缺少一个全能型综合领袖,缺少一场遵义会议。
郭嵩焘一针见血的推论,促使曾国藩改变了原先的决定,他那双三角眼开始闪闪发光,内心热血翻涌,打算跟太平天国杠到底。
没几日,张亮基再度来信,说武昌也陷落了,恳请涤生兄(老曾字伯涵,号涤生)出山镇场子。
曾国藩再也不能推托,在母亲灵柩前烧了拒绝offer的折子,叫曾国华、曾国荃先在家看看动静再行动,自己带着曾国葆先去长沙。
曾国藩还要求郭嵩焘和他的弟弟郭骘焘必须做他的参谋,否则他不去长沙,郭嵩焘劝着劝着,把自己给劝进去了,只好跟着曾国藩去长沙,一口气打了四年工。
1853年1月底(农历是咸丰二年十二月底),曾国藩带着郭嵩焘、曾国葆来到长沙,刚到大托铺,江忠源带一百楚勇来迎,至新开铺,左宗棠又带着长沙乡绅与故友来迎,至巡抚衙门,湖南巡抚张亮基带着一众湖南高官迎接,并亲自在衙门里设宴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