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我把自己的微信签名改成了“西天取经”，幻想自己如同猴神“哈奴曼”，一路披荆斩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在天竺取得“真经”，那真是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旅行体验。
不止一次，我庆幸那张去新德里的机票订得很早。
因为后来我读的有关印度的游记、攻略、帖子，都时常让我打退堂鼓。我担心那边的空气污染爆表，担心那边的食物卫生不达标，担心那边的治安恶劣，担心那边的网络无法正常工作。
不同于其他国家“消除偏见，引起兴趣”的游记，印度的游记多是“毁誉参半”，甚至“毁”的程度还要更高。
未知带来恐惧。正是由于信息的缺乏，这片南亚大陆在国内旅游开发中并不热门。然而，也正是那一丝危险气息，以及文明古国背后的厚重文化，吸引着我去印度“大冒险”一番。我想看看生活着世界1/6人口的国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憧憬着“独身一人、单枪匹马、勇闯南亚”这份“男人的浪漫”，我提前3个月买下机票，定下了这趟春节期间的印度之旅。
01 骗子大国
尚在国内，申请签证与网购火车票就给了我当头棒喝。
原以为“IT大国”的互联网服务应该不错，实际上网页充满各种匪夷所思的BUG——重复登录、无法勾选、页面崩溃、无法打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让我不免想对过去抱怨过的12306说声抱歉。
耗费了一周，在缴纳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外国人专属服务费”后，我总算搞定了签证与车票。
出发前，我把自己的微信签名改成了“西天取经”，幻想自己如同猴神“哈奴曼”，一路披荆斩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在天竺取得“真经”，那真是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旅行体验。
△猴神“哈奴曼”
在天上颠簸了6个小时后，我从广州来到了新德里。
因为提前做了功课，出了机场，我对眼前的城乡接合部景象并没有感到吃惊。一番讨价还价后，我坐上了去往旅馆的计程车。
虽说是大国首都，但新德里的交通并不现代，很是“百舸争流”。自行车、摩托车、突突车、小汽车，还有行人、牛和狗都挤在了一起。速度快的想要超车，就无所顾忌地按喇叭。
受不了噪音的人来印度，可能需要备上耳塞。印度道路上的噪音污染堪称“地狱”级别，这里没什么喇叭礼仪可言，几乎所有人都在死命按喇叭。而且无论你按多响、多不礼貌，周围的印度人仿佛都不会生气。
奇怪的是，虽然没什么交通规则，但我在印度的十天旅程中，竟没有看到一起交通事故。交通工具有时距离非常近，但就是不擦碰。在这里，有一种“世间万物野蛮生长，自有一套生命轨迹”的感觉。
印度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似乎是世界上最近的。他们毫不介意与你肢体接触，与你讨价还价，向你提出“过分”的要求。比如说好100卢比，他可能向你要200卢比；说好一共200卢比，他可能向你要每个200卢比；说好200卢比，他可能向你要200美元……
虽然他们对于游客的“非分之想”大多会被拒绝，但印度人从来不会放弃试一下的机会。而他们提出要求被拒后的心理转换能力也令人惊叹，欺骗顾客的小伎俩刚被看穿，接着他就当作啥也没发生般与你唠家常：
Where are you from？Wow China, big country!
（哪儿来的啊？噢，是中国啊，那是个大国家！）
或许是来印度旅行的东亚人较少，普通印度民众看到东亚人，往往展现出浓厚的兴趣。不同于美国人见面说Hi，日本人见面点头鞠躬，泰国人见面微笑致意，印度人看到东亚人后会采取一种很认真的“盯”。
他们真的会“盯”着你看，那眼神说不上友好，也说不上凶狠，但仍然看得人心里发毛。
△摄影By传说里的鱼
来印度的前几天，我感到心累。每天都要打起十二分警觉与司机小贩斗智斗勇，因为八成商贩看到外国人，都会动点“歪脑筋”，能多坑一点是一点。从印度国家层面对外国游客收取的门票也可见一斑——相较于印度普通民众5卢比、10卢比的门票，外国游客往往要花上几十倍的价格。
国家都明目张胆地“坑”外国人了，普通民众还会有所顾忌么？
02 玄奘的足迹
如果说新德里是现代印度的标准城市，那么依恒河而建的瓦拉纳西则是古老印度的象征。
在印度城市之间移动是件艰苦的事。印度的火车极不靠谱，晚点事小，动不动就取消才最麻烦。所幸我买的那班火车没有晚点太久，在等候两个小时后，我在人群中“扒上了”火车。
如果泰国火车的卫生条件可以打90分，那印度火车的卫生条件只能打30分，况且我还买了A2车厢，那是第二好的等级。
当然，我不该抱怨，比起玄奘的西游苦行，坐火车是轻松太多的方式了。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记述道：“复大林中行五百余里，至婆罗痆斯国。婆罗痆斯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西临殑伽河，长十八九里，广五六里。闾阎栉比，居人殷盛，家积巨万，室盈奇货。人性温恭，俗重强学，多信外道，少敬佛法。”
这里的“婆罗痆斯国”指的就是瓦拉纳西，而瓦拉纳西郊外的鹿野苑，就是玄奘口中所说的“西天”。
相传，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后，西行200公里来到鹿野苑，并对他的5个随从讲解佛法。5人顿悟后，随佛陀到多地弘法，成为世界上最早的佛教团体。鹿野苑也因此被视为佛祖“初转法轮”之地，而千年之后，玄奘造访了此处。
英国历史学家史密斯评价玄奘说：“中世纪印度的历史漆黑一片，他是唯一的亮光。”的确，古代印度人重玄思，但对历史、地理缺少记录，有的甚至不知道佛教源于本国。据史料记载，印度的佛教遗址有80%是根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挖掘的。
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详细记录了印度70多个小邦国的名字、疆界、风土人情和社会民生，对重要佛教遗址、佛塔寺院的地理位置、形状大小、周围山川、地形地貌等，更是描绘得一清二楚，既精准严谨又形象生动。
考古学家在古老的印度大地上按图索骥，陆续发掘出鹿野苑、菩提伽耶、蓝毗尼等众多佛教圣地和历史古迹，其中也包括印度的国家象征——阿育王柱的雄狮柱头。在此次旅行中，玄奘的名字屡屡出现在导游讲解、历史故事和遗迹遗址中，这个事实本身就让我十分震撼。
佛教徒在当今印度社会占比不足1%，瓦拉纳西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鹿野苑，而是因为恒河，因为瓦拉纳西是印度教的圣城。
迎着朝阳，众多虔诚的印度教信徒带着一家子来到了恒河边。多半是中年人领着年轻人下河，看起来，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对沐浴恒河感到神圣又陌生。
不同于网络上流传的“漂浮尸体”“水体污染严重”，恒河水比想象中的要清澈许多，河中央还有不少水鸟。虽然几个大河坛在夜以继日地焚烧尸体，但河边也拉起了不少“Protect our mother river”（保护我们的母亲河）这样的标语。想必政府在河水治理上下了一番功夫吧。
03 摩柯不思议
各色宗教、各个邦国、不同朝代留在这片土地上最深厚的痕迹当属建筑了。不愧是阿拉伯数字的发明之国，印度人的数学、天文、几何造诣，在大型建筑物的建造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享誉世界的七大奇迹之一“泰姬陵”自不用提，那洁白的大理石面与神圣庄严的墙体设计，正如泰戈尔所说，如同“脸庞上的永恒眼泪”。
位于阿格拉、斋普尔、焦特布尔的三堡——阿格拉红堡、琥珀堡、梅兰加尔城堡，同样带给了我极大的震撼。在城堡中游览，我的脑海里全是美剧《权力的游戏》中的画面。历史触手可及，仿佛自己就置身于金戈铁马的邦国混战时代，隆隆炮声、刀剑撞击声就在耳边回荡。
或许，这些建筑背后都是封建领主对底层民众的残酷剥削。但也因为如此，印度文明最精华、最宝贵的部分也通过这一形式保存了下来。
坦白说，在“缺乏诚信”的商业交流中，游客很容易丧失对这个国度的好感。但每每失望时，这些建筑和历史又会再一次把游客的心紧紧抓住。我想，这或许是文明古国才有的独特魅力吧。
在印度的旅行中，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目睹“难以理解”的事情。
为什么富余劳动力这么多，却没有清洁工清扫街道上的垃圾？
为什么街道如此吵，却有无数流浪汉裹着毯子睡在路边？
为什么有人把笔记本电脑插在身后，当随身听用？
为什么印度人口中的“15分钟后”，往往是半小时、一小时甚至更久之后？
如果不是本地人，一定会在这片土地上感受到“Incredible India”（不可思议的印度）。也许印度人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么多的不可思议，“Incredible India”才成为了印度政府推广本国旅游业的正式口号。
旅行中还有件难忘的事，那就是饮食，尤其是对于我这个肉食爱好者来说。因为在印度，吃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印度13亿人口，但每年的肉类产量只有600万吨。而人口相当的中国，光是猪肉，每年的产量就超过5000万吨。
多数人是因为宗教信仰而不杀生，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等都信奉“非暴力”“不杀生”。 特别是在印度教里，肉食品是肮脏污浊的，吃肉会污染人的身体。而素食者洁净高贵，深受神明的喜爱。
印度食物中最常见的食物是咖喱。但是由于印度咖喱的原料为蔬菜，相较于日式猪牛肉咖喱，印度咖喱味道发酸，让人很难适应。
连续吃了五天咖喱后，我也败下阵来，看到黄色的流食就反胃。之后的日子里，我只好靠一种叫Biryani的印度炒饭度日。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在印度吃了无数“苍蝇馆子”。虽然旅途结束前并无大碍，但回国后，我还是因为肠胃炎足足躺了一周，为印度之旅画上了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句号。
印度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国家，也正如我当初预料的那般，它成为了我旅行生涯中最独特的一站。
△瓦拉纳西恒河河坛的夜祭现场
原本想要打破的脏乱差“偏见”，非但没能改观，反而确信了那不是“偏见”。但同样的，我也发现了无数未曾想象过的奇妙之事。
种姓、宗教、性别之间的差异，在南亚大陆上既互相割裂，又彼此水乳交融，最终创造出了印度的无数“不可思议”。这是一个奇妙的国度。我无法诚心推荐，但它定会让你难忘。
作者 | 古月一刀
编辑 | 郑嘉璐 zjl@nfcmag.com
排版 | 范芷萱，Kei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