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有句名言——“君以此始,亦必以终”,指的是国家或个人的成功经验,极有可能成为其衰败的客观因素。
晋国始祖是周武王之子唐叔虞,周成王时期,周公旦出兵诛灭唐国,便把唐国故地封给唐叔虞,唐叔虞薨逝以后,其子即位,改唐为晋,晋国正式出现在史册里。
《史记·晋世家》里写道:“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于是遂封叔虞于唐。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姓姬氏,字子于。唐叔子燮,是为晋侯。”
从这条史料来看,晋国位于山西南部、汾河以东,大致是现在山西临汾、运城和长治、晋城的交界地区。
周朝定都陕西关中的镐京,镐京的门户要地,又是山西西南的汾河流域,而汾河流域遍布戎狄部族,那么周朝分封晋国的目的便是,坚守汾河流域,拱卫镐京,并消灭戎狄部族,开疆拓土。
于是呢,周朝给晋国下了一条训辞——“启以夏政,疆以戎索。”
在这样的背景下,和戎狄部族的战争胜败,直接影响到晋国的国运,甚至是一种政治正确。
周宣王时期,晋穆侯追随王师讨伐条戎、奔戎,结果大败而回,晋穆侯非常不满,回到国都以后,恰逢嫡长子诞生,晋穆侯便取名为“仇”,给人一种铭记战败教训、日后必定复仇的感觉。
三年以后,晋穆侯讨伐千亩(山西安泽县)的戎狄部族,大获全胜,正好那年嫡次子诞生,晋穆侯便取名为“成师”,纪念战功。
这两个名字,原本都是很正常的,然而在晋国的特殊环境下,这两个正常的名字,却有了不正常的意味。
可能在晋国朝野看来,公子仇伴随着战败而生,浑身上下充满不详的气息,如果公子仇成为国君,晋国如何消灭戎狄部族,又如何拱卫镐京?
所以在晋穆侯薨逝以后,继位的是其弟殇叔,公子仇逃亡国外。
晋国临时变更继承人,事实上是晋国朝野的集体意志,甚至有可能是周宣王在背后操纵,因为周宣王也害怕晋国不能履行职责。
直到周宣王驾崩,公子仇才返回晋国,诛杀殇叔,自立为晋国国君,《史记·晋世家》的原文是:“殇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率其徒”,指的是公子仇只有个人势力,没有得到晋国朝野的支持。
“袭”,更说明公子仇不是堂堂正正击败殇叔,而是暗杀、下毒之类的下作手段。
周幽王时期,晋文侯先是支持周幽王讨伐申国、鄫国以及依附申国背叛周幽王的太子姬宜臼,但周幽王战败、太子姬宜臼成为周平王以后,晋文侯立即改换门庭,以最高的姿态护送周平王东迁,换来一句“周之东迁,晋郑是依。”
这件事让晋文侯获得周朝的承认,正式成为合法的晋国国君。
因为晋国朝野不支持晋文侯,那么晋文侯成为晋国国君之后,晋国朝野一定要分化重组,形成山头林立的各路政治势力。晋文侯为了拉拢反对者,必然要让渡大量的利益。
于是在晋文侯薨逝以后,晋国政局彻底糜烂,继位的晋昭侯完全控制不住。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你有庭院房屋,却不打扫清除,你有钟鼓,却从来不敲打,等你死去,这些就都是别人的了。
这首诗,其实就是晋国朝野发现晋昭侯不能收缴赋税、不能维护礼乐,才写出来讽刺他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晋昭侯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把晋国故都曲沃,封给叔叔成师,此后成师便称为曲沃桓叔。
关于晋昭侯封曲沃桓叔,《春秋左传》里写道:“惠之二十四年,晋始乱,故封桓叔于曲沃”,即晋文侯薨逝以后,晋国爆发内乱,晋昭侯为了平息内乱,故而封成师为曲沃桓叔。
那时晋国国都在翼城,位于山西省临汾市翼城县境内,曲沃在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境内,这样的地理位置,意味着曲沃是晋国的南大门,同时也是翼城通往镐京和洛阳的必经之路。
曲沃的汤王山有铜矿,在以青铜器为主的春秋初期,汤王山铜矿便是晋国最重要的军事资源。涑水河经曲沃汇入黄河,那么便有大量的优质灌溉农田,做为曲沃的经济基础。曲沃向南五十公里是盐池,在工业革命以前,盐就等于暴富,等于经济命脉。
可以说,有兵、有粮、有钱、有地理优势的曲沃,在晋国的地位相当于汉唐的洛阳、明朝的北平、新中国的上海。
所以晋昭侯封曲沃桓叔,应该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以晋国宗室镇守曲沃,防止其他国家侵略晋国,其二是把曲沃桓叔排挤出翼城,防止他谋取晋国国君。
用晋昭侯的视角来看,这么做没问题,但曲沃桓叔并不这么看。
自从出生起,曲沃桓叔的名字便符合晋国的政治正确,除了不是嫡长子以外,曲沃桓叔的继位资格,远远超过兄长晋文侯。而晋文侯和晋昭侯两代国君,因为合法性的问题,把晋国搞的乌烟瘴气,曲沃桓叔不可能没有“匡扶国祚”的使命感。
现在曲沃桓叔得到重镇曲沃,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在晋昭侯之下,亲眼看着晋国衰败?
最重要的是,晋国做为立国数百年的周朝诸侯,必定有一批忠臣,他们不愿意晋国衰败,他们有志气匡扶晋国。要完成这样的任务,他们便要拥护有雄才大略的晋国宗室。
而在那个时候,他们的拥护对象,只能是血缘最近、实力最强的曲沃桓叔。
退一万步的说,晋文侯就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即位的,曲沃桓叔凭什么不行?
在这样的背景下,曲沃桓叔发动战争,谋取晋国国君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公元前739,晋国大夫潘父刺杀晋昭侯,准备迎接曲沃桓叔进入翼城,执掌晋国,结果翼城出兵击败曲沃桓叔,诛杀潘父,拥立晋孝侯为晋国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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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城不拥护曲沃桓叔,按照常理推测,无非是两个原因——
山头林立朝纲混乱,他们才能混水摸鱼,开拓私家势力。
曲沃桓叔不是嫡长子,属于晋国小宗,进入翼城执掌晋国不符合礼法,这种情况和晋文侯刺杀殇叔即位,完全是不同性质的。
受这两个原因的影响,曲沃桓叔没有一战功成,但凭借雄厚的实力,曲沃桓叔还是立于不败之地。经过曲沃桓叔、曲沃庄伯、曲沃武公三代人的努力,曲沃和翼城较量了三十余年,逐渐占据上风。
那时的晋国国君是晋哀侯,《春秋左传》写道:“哀侯侵陉庭之田,陉庭南鄙启曲沃伐翼”,《史记·晋世家》则写道:“晋侵陉庭,陉庭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虏哀侯。”
这两段史料的文字不同,但都是说晋哀侯侵占陉庭的土地,导致陉庭倒向曲沃武公,联合起来消灭翼城的有生力量,俘虏晋哀侯。
曲沃东部是历山,北部是景明山,西部也是连绵不绝的低矮山丘,属于三面环山的地形。翼城东部是历山,南部是景明山,西部是低矮的桥山,同样是三面环山的地形。
因为景明山在曲沃和翼城之间,我猜测,曲沃和翼城争夺的焦点就是景明山,以及景明山两侧的交通要道。
晋国内战迟迟不能决出胜负,地理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陉庭又称荧庭,大致位置在翼城东南部、历山北部、现在沁水县和桓曲县的交界处,控制着晋国通往洛阳的交通要道,即便现在也是临汾到晋城的必经之路。
可以说,在曲沃和翼城的战争中,陉庭是唯一的变量,不论陉庭倒向哪一方,景明山都不再是必争之地,而是可以绕道陉庭,出现在另一方的城下,打破焦灼的战局。
晋哀侯侵占陉庭的土地,极有可能是认识到陉庭的重要性,希望亲自掌控陉庭,但陉庭想保持相对独立,便倒向更渴望胜利、出价更高的曲沃。
曲沃武公统兵进驻陉庭,然后命曲沃桓叔之子韩万驾车、梁弘执戈,亲自冲锋陷阵,一战俘虏晋哀侯,次年处死。
“桓公三年春,曲沃武公伐翼,次于陉庭。韩万御戎,梁弘为右,逐翼侯于汾隰,骖絓而止,夜获之,及栾共叔。”
从此以后,曲沃彻底夺取战略主动权,曲沃和翼城的战争按下加速键。
晋哀侯被俘后,周桓王封其子为晋国国君,史称为晋小子侯,公元前705年,曲沃武公再次伐翼,诛杀晋小子侯,彻底消灭翼城势力。
公元前703年,虢(河南三门峡)、芮(陕西朝邑)、梁(陕西韩城)、荀(山西新绛)、贾(山西襄汾)等五国联军讨伐曲沃,曲沃武公凭借硬实力,击败外国干涉势力。
公元前678年,周僖王命虢公出使晋国,正式册封曲沃武公为晋国国君,允许设立一军。
周礼规定,周王统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两军,小国一军,每军编制为一万两千五百人、五百乘车,周僖王只允许晋国设立一军,显然是想在军队规模方面压制晋国。
不管怎么说吧,从曲沃桓叔受封到曲沃武公成诸侯,长达六十七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凭借战争拼杀出来的权威,曲沃的三代人逐渐消灭政敌,整合各方势力,晋国开始以强盛大国的姿态登上历史舞台。
虽然曲沃赢得战争胜利,开始执掌晋国,但“曲沃代翼”这件事,还是给晋国造成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原本翼城是晋国宗室的大宗,曲沃是晋国宗室的小宗,大宗世代承袭君位是礼,小宗世代拥护大宗是礼,现在小宗取代大宗成为国君,便是破坏礼法,破坏天下默认的政治承袭秩序。
那么在晋国宗室诸人看来,兵强马壮者可以做国君,小宗可以取代大宗,以后不需要遵纪守法,只需积蓄实力发动战争,便能复制曲沃的成功经验。
公元前677年,晋武公薨逝,其子诡诸继位,史称晋献公。
晋献公没有祖辈的战争权威,无法用正常手段,压制晋国宗室的政治野心,曲沃桓叔和曲沃庄伯的旁系子孙们,在政治野心的催逼下,也无法用正常方式对待晋献公,宗室矛盾非常激烈。
晋国大夫士蒍(wei)给他出了个主意:“第一步,除掉宗室里智谋超群的人,第二步,除掉宗室里剩余的平庸之辈。”
“晋桓、庄之族偪,献公患之。士蒍曰:去富子,则群公子可谋也已。”
士蒍的祖父是周朝大夫,因犯事被杀,子孙便跑到晋国谋生,从时间上来看,士氏在晋国没有深厚根基,士蒍可能是凭借智谋超群,被晋献公信任,成为晋国大夫。
这就意味着,士蒍有充足的动机,在晋国的政治版图上开疆拓土,而晋国宗室占据雄厚资源,一旦借晋献公之手除掉他们,那些资源便都是士蒍等外姓大臣的战利品。
士蒍的野心,晋献公或许明白,但他没有选择,便说了一句:“尔试其事”,你试试看吧,如果能成功,你获利我保命,如果不成功,就用你的性命消除宗室的怨气。
公元前671年,士蒍联合大部分平庸宗室,把小部分智谋超群的宗室,驱赶到国外或边疆,不允许他们参与晋国政务,两年后修筑聚城,把这些平庸宗室都迁到聚城居住,晋献公带兵包围聚城,把晋国宗室屠戮殆尽。
“庄公二十五年,晋士蒍使群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冬,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
因为他们都有政治野心,担心将来起事,被那些智谋超群的宗室拔得头筹,自己做陪跑的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借晋献公和士蒍之手,提前清理内部,免得将来给他人做嫁衣裳。
但等他们清理了智谋超群的宗室,便没人能给他们分析局势、主持大局了,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说到底,他们的政治野心太强烈,内部分化太严重,晋献公和士蒍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各个击破,一举铲除晋国的不安定因素。
做为回报,晋献公升士蒍为大司空,成为晋国位高权重的正卿。
晋献公和士蒍的合作案例,仿佛是一个抛入水中的诱饵,让更多外姓大臣看到谋利的机会,他们就像嗜血的鲨鱼,立即围上来。
晋国宗室衰落、外姓大臣崛起的过程,有两条主线脉络。
晋献公的正室夫人来自贾国,但没有生育,反而是晋献公和来自齐国的庶母齐姜私通,诞下长子申生,便立为太子。晋献公随后迎娶戎狄部族的两姐妹,大戎狐姬生公子重耳,小戎子生公子夷吾。讨伐骊戎以后,晋献公又迎娶骊戎的两姐妹,其中骊姬生公子奚齐,姐姐生公子卓子。
贾国在汾河上游,控制晋国的北部门户,迎娶贾国夫人可以安抚贾国。齐国是天下霸主,和齐姜私通并立申生为太子,可以用齐国做外援。迎娶大戎狐姬和小戎子,可以安抚晋国周围的戎狄部族。
而骊戎盘踞在山西晋城一带,晋献公自陉庭讨伐骊戎,再迎娶骊姬姐妹,便通过骊戎打通了进取中原的东线道路,一旦时机成熟,就能渡过黄河和列国逐鹿中原。
所以在不同的时期,这些联姻对象的重要性也各不相同。
晋献公刚继位的时候,地位不稳,齐国外援最重要,等晋献公清理宗室以后,能帮助晋国进取中原的骊戎最重要。
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子奚齐的地位逐渐上升,太子申生的地位逐渐下降。
梁五和东关嬖五是晋献公的男宠,立即揣摩到晋献公的想法,便和骊姬结盟,于公元前666年向晋献公提议:
“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若使大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建议晋献公命太子申生镇守曲沃,公子重耳镇守蒲城,公子夷吾镇守屈城。
提意见的关键是给领导递台阶,让领导能顺势实现自己的目的,而没有独断专行的痕迹,即便不成功,也有人给领导背锅。
梁五和东关嬖五的话,显然给晋献公递了台阶,于是晋献公大喜,随即命太子申生镇守曲沃,公子重耳镇守蒲城,公子夷吾镇守屈城,晋国都城只留下骊姬姐妹和公子奚齐、公子卓子。
这样一来,晋献公实现了自己的战略构想,骊姬和奚齐留在国都准备继位,梁五和东关嬖五成为国君宠臣,大权在握。
“庄公二十八年,群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绛。二五卒与骊姬谮群公子而立奚齐,晋人谓之二五耦。”
公元前661年,晋献公另外成立一军,加上周朝允许的一军,晋国便拥有两军,晋献公亲自统帅上军,太子申生统帅下军。
原因可能是晋献公认识到晋国宗室衰落的趋势,便没有立即废除太子申生的地位,命太子申生统帅下军,一方面是强化宗室的力量,另一方面是暂时做替补队员,等待公子奚齐成长起来。
于是在两军组建完毕以后,晋献公和太子申生统帅两军出征,并命赵夙给晋献公驾车、毕万执戈,一举消灭霍、耿、魏三国。
战争结束,晋献公命太子申生返回曲沃,但把耿国故地赐给赵夙,封为大夫,把魏国故地赐给毕万,封为大夫。
赵夙就是赵国的始祖,毕万是魏国的始祖,再加上“曲沃代翼”时的韩万,三家分晋的主角至此齐聚。
太子申生远离国都,意味着远离晋国权力中心,赵夙和毕万立功受封,意味着外姓大臣的力量增长,这种晋国政治格局的微妙变化,更加巩固了宗室衰落、外姓大臣崛起的历史进程,比前几年的“废长立幼”走得更远。
这样的局面,外姓大臣都看出来了,但他们不准备修补晋国政治格局的矛盾,而是推波助澜,继续开拓自己的政治版图。
大司空士蒍,以太子申生面临生命危险为由,极力劝太子申生逃离晋国——“大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大伯,不亦可乎?”
晋国大夫里克,以礼法为由,建议晋献公剥夺太子申生的兵权,把军政事务都交给外姓大臣——“大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夫帅师,专行谋,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大子之事也。”
虽然太子申生没有逃亡,晋献公没有剥夺其兵权,但从这些事就能看出来,外姓大臣和硕果仅存的晋国宗室的矛盾更激烈了。
公元前656,太子申生在曲沃祭祀母亲齐姜,并把胙肉送给晋献公。胙肉送进宫的时候,晋献公正在宫外耕田,骊姬便趁机在胙肉里下毒,等晋献公回宫后,把有毒的胙肉呈给他,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胙肉可能有毒。”
晋献公一听,感觉不是不可能,便用胙肉喂狗,结果狗子立即死去,又命侍从吃胙肉,侍从倒地不起。
申生死了,太子位便空出来了,但边疆还有两个年长公子,骊姬不放心,和晋献公说:“太子申生献有毒的胙肉,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都知道。”走到这一步,晋献公也没有退路,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派兵讨伐蒲城和屈城。
晋国爆发这么大的内乱,按道理说,朝野动荡不休才符合逻辑,然而,晋国朝野非常安静,几乎没人替三公子说话。
这背后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已经获得晋国军政大权的外姓大臣,乐于看到晋国宗室内讧,晋国宗室的力量越衰败,他们的力量便越强大,甚至骊姬陷害太子申生,都不排除有外姓大臣的暗中支持。
然而,晋国宗室内讧结束之后,这些外姓大臣立即出场,追随晋献公征伐灭国。因为征伐灭国可以立功,立功可以得到封地,得到封地可以壮大势力。
换句话说,晋国宗室内讧和晋国征伐灭国,都是符合外姓大臣利益的。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黄河以南的虢国,而要消灭虢国,必须经过虞国,于是在公元前655年,晋献公向虞国派出使者,提出借道的要求。
面对晋国的要求,虞国贤臣宫之齐极力反对:“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虞国和虢国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万一晋国灭了虢国,回师路上再灭虞国,怎么办?
虞国国君不同意宫之齐的意见:“晋,吾宗也,岂害我哉”,晋国和虞国都是姬姓国,归根到底是一家人,怎么可能灭虞国呢?
听到虞国国君的话,宫之齐发出一句灵魂拷问:“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
虞国和晋国再亲近,能亲过曲沃桓叔、曲沃庄伯的子孙吗?他们威胁到晋献公,尚且被屠戮殆尽,虞国做为远支亲戚,又算得了什么?说灭就灭了。
但虞国国君不听宫之齐的意见,坚信晋国不会消灭虞国。
结果,同年8月晋献公统兵南下,12月消灭虢国,回师路过虞国的时候,顺手消灭虞国,顺利打通进取中原的西线通道。
而晋国消灭虢、虞两国的全过程,便是《古文观止》的第十篇文章——《宫之齐谏假道》。
晋献公的功业非常盛大,号称“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二胜”,带着晋国雄踞北方,再进一步,便能进取中原摆布天下,成为周王承认的天下霸主了。
但实事求是的说,这些功业是晋献公和外姓大臣共同取得的,他们事实上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传统的君臣关系。
这样的政治格局,决定了晋国的赫赫武功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政治危机。
晋献公希望公子奚齐继位,并任命大夫荀息做辅政大臣,但大夫里克召集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公子夷吾的旧部起兵,10月便诛杀公子奚齐。荀息不愿辜负晋献公的嘱托,又拥立公子卓子继位,11月,里克在朝堂诛杀公子卓子,荀息自杀身亡。
《春秋左传》和《史记·晋世家》都说,里克想拥立公子重耳继位。
但从历史进程来看,拥立公子重耳是里克的政治旗号,他只是不甘居于荀息之下,他的一系列行为,都是清除政敌,夺取晋国的最高权力。即便公子重耳响应号召回国继位,也不过是里克的傀儡。
这个时候,公子夷吾已经自梁国跑到秦国,大夫郤芮便劝他,用重金贿赂秦穆公,借秦国的力量回晋国继位,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反正晋国不是你的,付出多大代价都是赚的——
于是,公子夷吾许诺,割让黄河两岸的五座城池给秦国——“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
郤芮带着公子夷吾的承诺求见秦穆公,又说了一句秦穆公不能拒绝的话:“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子夷吾不是雄才大略的人,他做晋国国君,绝不会威胁秦国。
这,恐怕也是郤芮以及郤芮代表的外姓大臣,拥立公子夷吾的重要原因。
承诺割让城池的弱势公子,正是秦穆公需要的,此时齐桓公也出兵晋国火中取栗,秦穆公便和齐桓公联手,送公子夷吾回晋国继位。
刚回到晋国,公子夷吾借秦、齐两国的力量,诛杀谋权乱政的里克及其党羽,暂时坐稳晋国国君之位。
到这个时候,尽管晋国内乱平息,但按照春秋的国际惯例,晋国事实上已经成为秦国的附属国,国内政务需要向秦穆公及时通报。
曲沃代翼平息了晋国的内乱,却又造成更大的危机,晋献公不得不屠戮晋国宗室,而失去晋国宗室的辅助,晋献公又不得不重用外姓大臣。
外姓大臣希望开疆拓土壮大实力,可开疆拓土换来的强盛晋国,却逐渐和晋国国君没有关系。换句话说,外姓大臣绑架了晋国,一旦外姓大臣把晋国瓜分殆尽,晋国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这么宏大的历史进程中,《宫之齐谏假道》犹如大江中的小水珠,倒显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