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前年。老宋在杭州请几个老朋友吃饭。我凑巧在杭州,也参加了。
还是九溪的玫瑰园酒店里。早春三月,孔雀在草地上行走。
第一次见老宋,也在玫瑰园。2010年,那时他鲜衣怒马,坐行业二把交椅,说要超越万科。
十几年一晃而过,行业跌宕起伏。他当年要超越的万科,陷入各种传言中,他曾经的兄弟孙宏斌冲上巅峰,又像流星般陨落。
但这些,和老宋似乎已经无关了。他就每天中午晃悠着走过来,坐酒店走廊上抽烟,专注自己的事。他头发已花白,远离聚光灯多年。
饭桌上,大家谈论过去的人和事,行业的,家国的。玫瑰园里谈论这些,有点像王小波写过的一句话,躺在河底,看着潺潺流水、波光、落叶、浮木、空酒瓶:
一样样从身上流过去。
饭桌上,老宋随嘴问一个杭州朋友,这几年买房挣的有2000万吗。朋友笑着说:
托杭州这座城市的红利,当然不止。
那几年,杭州整座城都处于摇号炒房的亢奋中。大家都在狂热地搞钱搞指标,搞房子。
也是那年,杭城的另一场饭局。整整三个小时,杭州几个朋友都在说谁摇中了一套房子,准备摇什么房子,动辄都是两三千万的房子。
我没怎么能说上话。出来时,跟朋友说:
气氛热烈,很像2016年年底北京的饭局。
他们不知道,之后的北京发生了什么。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写过:
历史的铁律就是,事后看来无可避免的事,在当时看来总是毫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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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房企滨江被传将被杭州国企收购的前几天,滨江老板戚金兴和夫人,在杭州淳安县胡家坪的山上,接待了滨江的业主们。
戚老板说,山上空气清新,人也能保持清醒。
过去两年,戚老板和其他房地产从业者,似乎不是一个时代的。
每逢年底,所有民企都疲于应对债务和维权时,滨江都要上头条——中国房企里最长的春节假,今年是20天。还有几万元的全家春节旅游大礼包,让多少下岗地产人羡慕得流口水。
疫情期间,普通员工还领到了2万元消费券。被隔离在家的网友们感觉受到了十万点伤害,纷纷喊话戚老板:
能不能安排个工作。
很多房企慕名来拜访学习,像挖宝一样挖滨江,甚至喊出了“学习滨江,成为滨江”的口号。但调研了一圈后说,滨江是很好,但真学不来。
它的独特性太明显了。
滨江60%土地储备,在中国房地产市场最好的城市杭州;85%的土储,在中国最富饶的省份浙江;他们去年拿了33个项目,27个项目在杭州。
这家公司人员高度精干,流动性很低。2023年滨江1076人管了120个项目,卖了1534亿:
人均销售额1.43亿元。
它的合伙伙伴也忠实、稳固。滨江带着一帮小兄弟拿地,合作开发,有钱,有品质。
它很好地继承了同城老大哥绿城的营造质量和客户口碑。但在人均产出、成本控制和周转速度上,比老大哥做得好太多——几乎也是全行业最好的。
打个比方,这个行业里老宋的绿城曾以手工定制保时捷为豪;杨国强的碧桂园建起了五菱宏光的自动化生产线;但一回头,戚老板在杭州建了一条保时捷的自动化流水线:
生产比你快、利润比你高、口碑还比你好。
而且直到当下,戚老板也是房地产老板里,少有的敢公开表达的人。
在绿城老宋半隐退的日子里,他一个人扛起了浙江地产商的大旗,直截了当在一些场合里指名道姓地批评同行业绩造假,并对市场进行预测。
像同城大哥老宋当年一样,戚老板有时金句频频。他松弛地讲着大实话,听起来像凡尔赛。比如,2023年,滨江最低一笔项目贷款是2.2%,戚老板说:
有时候我都觉得难为情。
说到自己业绩,戚金兴说不是滨江猛,而是别人往后退的速度比滨江快。去年他跟我讨论市场,他说自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为中国民企第三:
排前面的房企都暴雷了。
但他自己对后市非常不乐观,说房地产的丰产期已经过了:
我现在的战略是,其他城市再有诱惑力,也不去了,保住现在成果。
很快,他又成为了民企第二。去年在多数房企销售额同比普遍下滑40%的情况下,这家只偏安杭州的地产商,依然实现了业绩持平,坐上了中国地产商第11名的位置。民营房企里规模比他大的,只有:
民企之光龙湖。
龙湖销售额只比滨江多200亿,员工数量,是滨江的二十倍;龙湖的有息负债是1926亿元,滨江的有息负债只有360亿元。
滨江的负债里,短期负债只有135亿,手里的现金,有327亿。
某种意义上,已经没有比滨江财务更安全、模式更完美、管控更好的民营房企了。
但今年过完年,滨江的合作伙伴们发现,滨江似乎有一些变化。曾以卷死整个杭州闻名的滨江,突然不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