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的刀—东北小酌
酒馆不大，但透过窗子上的玻璃却可以看到那个著名的尖顶，以及那片淡蓝色的屋顶。
桌子上摆的一瓶形貌古朴的瓷罐，罐体上浮雕着三个龙飞凤舞的打字—烧刀子。菜不多，只有四个，分别是熏鸡和锅包肉，地三鲜和醋溜土豆丝。
道士显得很是兴奋，呲溜一个长饮，一杯烧刀子从喉咙里快速滑过，这杯烈酒犹如一把精巧的小刀在道士的喉咙里游走，火辣辣的感觉让很久没有尝试过烈酒过腔的道士不由得长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好平复那种痛并快乐的感觉。淡淡的醋酸味果然很给力，道士的口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快感。
“好酒，好菜！”道士大声说到，眼里闪烁的润气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激动的。
“这风味，也就只有你能够体验到其中的快乐了。”书生微微一笑。
“所以说，你的快乐是不全面的，我一个南方人都不怕这烧刀子的烈性，你作为一个北方的汉子却只能够学江南风花雪月的浅酌低吟，也真是奇怪了。”道士对书生的话不以为意，他认为，既然中国有这么大，那就应该努力去尝试这种大而广泛的快乐。福建的米酒是一种快乐，哈尔滨的烧刀子难道就不是？更何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乐其实更快乐啊。”道士说罢，又是一杯烧刀子入了肚肠。
“瞧着这哈尔滨的街景，似乎我们来错了时候。要是大雪纷飞时，游人如织时，或者我也能和你一样，体验这种快乐。对我来说，气氛很重要。”书生被道士抢白了一阵，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
“去年的哈尔滨的确火了一把，但今天的哈尔滨，关注度可并不逊色去年冬天。你知道的。普京为自己对哈尔滨市民生活的打扰还道了歉。这个普大帝啊，真是自带流量，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啊。就凭这，也能够为你我的这场酒助兴吧。或者再过几年，我们再来哈尔滨时，这里就会一年四季都是游人如织了。嗯，不对，不仅是游人，还有大把来这里寻找创业机会的南方小土豆们。”
“你的意思是普京此行有助于东北的产业振兴？”书生问。
“那可不，如果普京确定了向东看的战略目标，那么位于俄罗斯东边的东西伯利亚必然是他下一步关注的重点。一旦俄罗斯东部开发目标确立，你想，受益的难道不是东北，难道不是尔滨？”道士嗐了一声，觉得书生最近有些不在状态，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你瞧，你的观点似乎符合每一个国人的愿望。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意识到，开发东西伯利亚，不管是不是普京的意愿，仅从可操作性来看，都是非常困难的。首先，美国在东北亚的存在依然强大，半岛随时都能够成为破坏这种发展趋势的火药桶。不要和我说韩国自身并不具备挑战朝鲜的实力，也不要说朝鲜目前谋求的是自身的发展而不是统一。因为它们俩自身掌握不了半岛的发展方向，只要美国愿意，半岛这把火随时都会燃烧起来。这一点，你应该不会否认吧。”
“我不否认，但美国这样做也需要承担很大风险，如今的美国，绝对不可能像七十多年前那场战争一样掌握着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美国如果想在半岛冒险，很可能会给东北亚地区带来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契机。而美国所承担的代价则是不得不退守日本，甚至连日本都会趁机向美国索要自己的自由。所以我认为，在中俄与美欧实力相当甚至战斗力还具有优势的情况下，美国人没有那么蠢，除非他们做好了退出西太平洋的准备，除非他们真的无路可走。在美国的这种犹豫考量下，东北亚还是具备一段时间的发展窗口期的。而只要有这个窗口期，我们就要抓住。”道士反驳得头头是道。还是觉得不过瘾，于是又把这个话题进行了延伸。他接着说
“刚才你说首先，恐怕还有其次吧。你先别说，我来说说你这个其次，看看能不能对上号。你说的其次应该是俄罗斯的主要人口和产业大多在西部。乌拉尔山脉以东地区，人烟稀少，产业稀疏，俄罗斯就是想向东发展，也很难做到。当年前苏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要往东边填充人口和部署产业，都没有做到。现在就更不要说了。是不是呢？”道士又灌下一杯烧刀子，斜着眼看了书生一眼，很是得意。
“是。我的确要说这个，那么你说说你的反对依据吧。”书生被道士抢了话，有些郁闷，也抿了一口酒，捡起一块熏鸡吃到嘴里，以减缓烧刀子的辣劲。
“我当然有反对的依据。我们发展东北，并不是为了配合俄罗斯的远东经济发展，而是俄罗斯配合我们的东北亚发展蓝图。我们需要的并不是俄罗斯在这一地区的全面繁盛，而是利用俄罗斯在这一地区的规划来实现我们的发展。只要俄罗斯在远东有一成的发展动力，我们就可以借势发展出十成的成果来。远东的资源丰富，缺少开发，而我们有成熟的发展手段，也有很大的资源需求。这样的合作对俄罗斯也是非常有利的，它并不需要对这里进行人口迁移，只需要在这里放开政策，或者说放开此前对中国的一些担心，那么这里自然就会形成一个发展的大好局面。为什么东北的工业在建国前后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局面？自然是因为当年的日本入侵使得整个东北亚形成了一个完全的体系。从日本到半岛，再到东北。。。这个体系使得日本在侵华战争中得到了大量的工业资源支持。而当下，如果东北亚能够再次通过合作而成为一个完整体系，我想，以我们中国目前的实力，振兴东北绝对不是一个梦，而是有着绝对美好的未来。我们需要俄罗斯做的，不过是配合而已，而俄罗斯自然也能够通过东部的发展，让西边的欧洲意识到，俄罗斯已经越来越具备离开它们的实力了。这个大趋势，这种大好处，普京难道不明白？”
“看来东北的烧刀子的确可以让人兴奋啊。道士兄，敬你一杯。”书生频频点头，表示对道士的敬佩。
“你先别急着恭维我，我知道你有话要说的，赶紧的，说说你的看法吧。这喝着烧刀子聊天，果然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聊天了。”道士说罢，一仰脖子，又是一道火焰从嗓子里掠过。
“你说的固然很有道理，但如今东北亚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日韩不会那么听话，也不敢那么做。中俄在东北亚的合作的确可以创造一个窗口期。但必然很脆弱，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对于这一点，我坚持我的看法，但也赞成你的看法。但是，道士兄，你不觉得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发展东北亚，普京有必要来哈尔滨吗？”
“当然有必要，态度决定一切。展示出自己的态度，首先就已经领先一招了。这就得让欧洲的那帮政客们好好掂量一下。也让日韩看到未来的趋势。如果亲自莅临没有必要的话，那很多大型工程也就用不着搞什么奠基仪式了。”道士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不不不，我认为普京来哈尔滨，应该还有更为实际的用意。东北亚的布局其实早就有之，实际上大家也一直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依我之见，一时半会儿很难产生实际的效果。我认为，如果普京真的只是为了东北亚发展而来，那么最起码应该有一个像样的产业奠基来作为普京行程的安排。但你知道，普京此行东北的重点在哪里吗？”
“哈工大。而且，我纠正你一下，他此行的行程安排里还有一个重要元素，那就是中俄博览会的开幕式。”道士回答得很是干脆。
“好吧。如果你觉得已经开到第八届的中俄博览会能够代表中俄对东北亚发展的布局，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还是要说，你其实应该重点关注哈工大。这可是被美国人盯得眼睛冒血的一个学校。”
“你的意思是普京专门去那个学校里看一些让美国人眼红的东西？就像默克尔去成都？”道士顿时来了兴趣。的确，相对于远景的发展规划，这些实打实的东西更能让人觉得神秘和兴奋。
“倒也未必就是去看什么东西。但刚刚结束的俄罗斯大阅兵里，可是有一个北约武器展览的。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在里面吗？”书生吊着道士的胃口。
“嘿，你就直说吧。我不嘲笑你喝不惯烧刀子就是。”只要有东西听，道士就能把酒放到第二位。
“我认为，苏联解体后，休克经济让俄罗斯受损的不仅是经济和产业，还有就是系统的装备研发和科技传承，这也是为什么曾经拥有超强舰队的俄罗斯需要向法国购买军舰的原因。这不仅是因为俄罗斯没有了完备的制造体系，在人才方面也出现了断流。这两方面的损失，让俄罗斯在俄乌战争中不得不陷入到持久战中，甚至一度被北约支持的乌克兰打得有些狼狈。不过，所幸俄罗斯还是挺过来了。且还在与北约的交战中获得了大量的实战经验和装备缴获。但这些实战经验和装备缴获想要转化成自己的战斗力，俄罗斯却有些为难，因为针对北约武器所获得的实战经验，如果想要转化为优势的话，那就需要有的放矢的装备研发。通过缴获武器，现在俄罗斯‘的’有了，却缺少研发和制造‘矢’的能力。甚至就连对这些‘的’进行解构研究的能力都有些欠缺，因为当前美国的很多新式武器里装备了大量的电子元件。对这些元件有能力研究并研制出相对应的装备，不仅仅需要一个强大的科研团队，更需要一个在电子装备上拥有强大制造能力的集团。而这些，你觉得谁最合适？”
“你这有些危言耸听了。我觉得俄罗斯和我们恐怕还没有互信到那个地步。”道士虽然觉得书生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可能性不高。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但中俄目前的最高目标是一个大变局的开启，而不是乌东或者加沙的一城一地。基于这样一个最高目标，你所说的互信，恐怕就不够看了。毕竟，西方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力之大，你是知道的。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前面的路还很长，而这一点合作，也不过是大目标基础里的一两块砖瓦吧。你没必要把这种合作看得那么大，当然，我们也不能把这种合作看得那么小。总之，你只要把这个合作看作是一种稳步向前的趋势，其实也就很好理解了。”书生淡淡说到。
“好了，现在你可以继续喝你的烧刀子了。我去外面转转。毕竟，来一趟尔滨不容易。总得要带点什么回去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