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归来
惟有中华

巴西纪行之十四——水果沙拉

  昨天和两个巴西本地球迷探讨了一番中国足球,早晨还带着点儿醉酒的兴奋。和运维部的工程师方冰通电话,聊起这件事,他一点儿都不意外,说那两个只是土球迷,估计连别的州都没去过。但里约热内卢的球迷应该很清楚中国足球的情况。

  “他们有时候也看中超的,我在电视上调台,一不留神真的会看到国安的比赛。街头大屏幕也会转播中超的比赛。”方冰说。

  “有人看吗?”

  “有很多人看啊– 只要是足球,巴西人就看的。”小方说。

  哦,看来全巴西的球迷都知道中国队要赢巴西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发了。穿行在热带雨林之中,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时钟,只有空中的输电线路仿佛方向标。欣古河与雨林有着唇齿相依的关系,虬曲的枝干一直伸到河岸边,在那里,偶尔你会看到印第安人野炊的痕迹。前面突然豁然开朗,原来是渡口到了。在欣古河的河畔我们把车停了下来。在这里大熊与我们分道扬镳,他要去另一个站点做维护,峻峰告诉我,时候还早,我们需要等待轮渡。

  

  从奥特米拉到欣古换流站,汽车在林中要走上三十分钟,但最消耗时间的是渡过欣古河。由于当地没有桥梁,所有车辆人员过渡都要使用轮渡,这是在我国的大河上已经很难看到的情景 – 中国人“基建狂魔”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我很惊讶雨林中的道路,居然是坚固平整的柏油路,看来这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闭塞。然而,当我把这个看法告诉峻峰时,他并不表示同意。峻峰告诉我,在整个亚马逊丛林中,只有这么一条国道,是上个世纪中叶巴西修建的一项国家工程,至今仍引为自傲。要知道,以当时的施工能力和卫生条件,在雨林中砍伐树木,并清除其地下残存部分,重新平整土地建成一条高等级的公路,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那时候的巴西人,恐怕也得被称为“基建狂魔”了。

  “我们是在工作中认识到,巴西工程技术人员有着很令人钦佩的品质。”峻峰道。在和巴西员工相处的过程中,国网巴控的中方人员对自己的巴西同事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巴西的法律对工人权益有着极好的保护,工会组织也十分完善,很多政治家就是在工会帮助工人和大企业打官司而走上从政道路的。所以,在有些人眼里巴西员工对于权益十分较真。然而,另一方面他们在工作中也体现了极高的职业素养。

  国网巴控的一位老总,曾和我谈起过与巴西员工最初一起工作时的困惑。当把工作给他们布置下去以后,出于关心,过了几天老总问问他进展如何,要不要自己帮忙出面解决一些问题。从中方员工的角度而言,上层主动提供帮助,会对自己的工作有很好的推动作用,这肯定是一件好事,但巴西员工当时表现得却有些惶恐。看到事情可能和自己想得不一样,这位老总不动声色地转而和这位员工谈了两句最近的足球比赛,然后悄然撤离。经过观察,他很快明白,巴西员工通常有一种职业骄傲,他们认为自己既然被选中到这里担任某项工作,便表示公司信任我有这个能力。如果上级经常关心,他们会认为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

  从那以后,这位老总就不去干这种“讨人嫌”的事情了。

  当我采访巴西员工的时候,他们竟然也提到了这一点。某位巴西籍公司高管提到刚到国网巴控的时候也对中方的领导方式不适应。他说:“在我以前的公司,上级会对我说,嘿,把这个工作完成。现在呢,是我的上级对我说,嘿,把这个工作完成,你这样做,第一……第二……第三……. 最初我很不明白,交给我的活儿怎么干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给我布置一二三呢?难道我不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员,还不懂这些吗?但是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我知道这里我的上级对我讲一二三,是要追踪工作进展的情况,这只是工作习惯不同,不是不信任我。”

  既然在巴西做公司,就要入乡随俗,国网巴控的中方上层这一点认识是一致的,而巴方员工又何尝不是在适应我们的思想呢?

  

  双方的磨合程度从渡口也可以看得出来。跳下车来环顾四周,欣古河在这里是较窄的一段,但水深流急,而不远处的山坡上,便是莽莽苍苍的雨林,而等待过渡的基本都是国网巴控公司的相关人员,其中巴方员工和中方员工相互错杂,他们之间不时爆出一阵阵笑声。

  也就在这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路边一位胖太太的摊子上。她的摊其实际就是阳伞下面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保温桶。神奇的是,在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块中文牌子,上写四个大字:“水果沙拉”。看到我感兴趣的目光,胖太太大声招呼,要我前去消费。

  

  在南半球的密林深处忽然看到一方汉字的广告牌,而且内容不伦不类,我不禁为之莞尔。要了一杯尝尝,原来既不是她标榜的沙拉,也不是我猜测的冰激淋,而是一种水果和果汁加一点冰沙制成的降暑饮料。虽然此时还在上午,但热带的太阳不管不顾,已经颇为肆意,所以来上一杯感觉还是挺好的。不过,看看这位太太应该是无照经营,而且摊点机动灵活,看不到什么卫生设施,那杯“水果沙拉”我只吃了一半,赌一把不要闹肚子。

  事实上我可能低估了巴西小贩的商业道德,这个担心最终有惊无险。

  峻峰笑着看我在那里跟胖太太周旋,等我带着“水果沙拉”回来,便指给我看 – 渡口周围有宾馆(简陋到解放前我国鸡毛小店的水平),有商场(里面的通道窄得人转不过来,卖的商品让人想起义乌小商品市场),有理发馆(里面正在剪的发型举世无双),其他修车铺,饭馆也一应俱全,俨然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世界。

你没有看错,这是一家叫做达妮拉的酒店

  根据峻峰介绍,原来这里就是一个野渡口,周围荒得随时能见到大蜥蜴。自从国网巴控拿下美丽山二期工程,到欣古选址建换流站之后,来往的人日多,这里变成一个重要的过渡地点,连当地人都到这里渡河来了。既然渡口建立起来,在这里等船的人总会有些消费,本地人看到商机,于是周围这些各种各样的店铺也应运而生。可以说,这是一个因为美丽山二期工程而产生的小镇子。因为中国人来得多,所以有中文的“水果沙拉”也就不奇怪,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生硬的中国话:“便宜!”“帅哥,过来!”

  来过渡的当地人好奇地看着这些中国人,大概觉得这些家伙居然能飞一万公里过来,还在丛林里修起一座神秘的到处是塔架的古怪城堡,个个和会驾云的猪八戒本领差不多– 这是句玩笑话,但我能够感受到巴西人对技术人员那种尊重和好奇。

  因为一家中资公司的项目在巴西居然诞生了一个新镇子。我笑对峻峰讲:“当年欧洲进入中世纪的时候蛮族把古罗马的城市都毁掉了,最初恢复起来的城镇,就是在渡口,因为这种地方人员往来频繁,于是慢慢便形成了商业和服务业的中心,从钉马掌到原始的红灯区,就这样发展起来。这样的城市后来可以变得很伟大,比如牛津,早年大概只是牛贩子过渡的地方。没准儿将来欣古渡也能在亚马逊变成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峻峰看了看渡口两边的丛林,还有街上卖西瓜的小贩,再看看大发感慨地老萨,一副不愿意认同的表情。

  真是当工程师的,什么事儿必须一板一眼,他们…..很难理解偶尔会做个梦的文科思维。

这里有可能成为丛林中的牛津吗?

  不过,这个渡口小镇却是因为他们才产生的呢。

  渡口虽然小,但也有很好的小店,在这里吃着早点,面包片上涂好蜂蜜,便有老板娘给你倒上一杯浓浓的新鲜全脂牛奶。

  “你看,当年殖民者一说某个地方好,就是‘到处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地方’,这要是形容巴西可算是名至实归,怎么没听说这里发生过什么争夺殖民地的战争之类的事情呢?葡萄牙那么小的一个国家,怎么会拥有这么大的一块殖民地呢?”我问峻峰。

  没指望回答,想不到峻峰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巴西啊,当年可是块谁都不想要的地方,到这里的葡萄牙人都哭天抢地地说上当了,是国王把他们骗过来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看看面包上美妙的巴西蜂蜜,我怀疑峻峰在忽悠我。

  “当然啦。”峻峰道。

  他介绍说当年欧洲各国到全球各地开辟殖民地,南美也不例外,主要在这里下手的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不过当时南美地广人稀,根本没有开发,所以双方没有多大的兴趣和需要通过战争来争夺这块土地,只是简单地按照安第斯山划了一下界。西班牙人比较有经验也比较狡猾,葡萄牙人就淳朴一些,这一划界就显出了区别。最后葡萄牙人发现,什么银矿啦,铜矿啦,硝石矿啦,都在西班牙人的地界,葡萄牙这边呢?那时候除了树林子什么也没有。可是,能把木头运到欧洲去卖吗?这明显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葡萄牙人只能在这里抱着树哭。

  哭来哭去想想这好歹也是块地方,也得搞搞开发啊。最后发现有一种叫“巴西”的植物可以分泌出一种红色的汁液,提炼出来能够作为染料,卖到欧洲好歹能赚点儿钱,巴西也因此得名。

  为了开发巴西,葡萄牙政府也琢磨了不少主意,毕竟这里是很大的一块土地嘛。他们认为这里适合开辟种植园,烟草和甘蔗可以长得很好。于是他们便召集葡萄牙人去那里开荒,允诺每个人到了巴西可以给一大块土地。许多人就这么飘洋过海地来了,来了之后才发现土地上都是茂密的树林。要放在今天,这都是硬木,一根可以卖好几万的,这么一大片树林肯定是发了,可那个时候根本不值钱,而且砍都砍不动,葡萄牙人又只好抱着树哭,一边咒骂国王把自己骗到这个鬼地方– 可是离得这么远,想回也回不去啦!

某种意义上说鲁滨逊就是个倒了霉的巴西种植园主兼奴隶贩子

  在殖民时代,巴西曾经有过两个短暂的发展期。一个是鲁滨逊的时代,因为巴西发展农牧业的人力资源不足,他们从非洲贩买黑奴来到这里,发展出了大量的种植园,巴西经济一度因此繁荣,然而,贩奴毕竟不得人心,这一发展随着全世界对于贩奴行为的谴责而不得不中断,好在种田不太成功之后,巴西人又发现了金矿,这下子总算给这块地方找到了价值,很多人涌进巴西来采金发财。巴西的金矿开采不像我国通常在河流中淘金,而是直接挖矿。所以直到今天,路边仍然可以看到小山一样的矿土堆积,这都是当年金矿的遗存。可惜,巴西也不是到处有金子,尽管在马特克鲁索州这样的地方金矿可以形成规模,但在大多数地区挖了半天常常一无所获。于是,这股发财的狂热经过事实的教训也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巴西始终是不温不火,几乎在地球尽头的一块地方。

  “葡萄牙这块殖民地当时很潦倒,困顿到什么程度呢?”峻峰想了想,对我说,“葡萄牙一个王子后来在巴西称帝,算是巴西的开国之主,但他当时也没有马骑,只有牛和驴子可以用。今天里约热内卢的独立纪念碑描述他带着千军万马开拓巴西,纯属对历史的想象。只有到了近代,人们才认识到巴西这片广阔而平坦的热带土地是多么肥沃,几乎是种什么长什么,而且产量极高,简直是南半球的天府之国。”

里约热内卢独立纪念碑,上面的雕塑描述1822年独立那一幕,可是浮雕中那么多马,当时的巴西皇帝也没见过

  这一席话说得我频频点头,觉得对巴西的历史有了新的了解。可是,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是啊,峻峰不是个电力工程师吗?怎么会对这段历史如此熟悉?

  峻峰笑道:“还不是这份工作逼的,在巴西搞环保,你不了解历史可是完全不行的。”

  嗯?这是为什么?环保和几百年前的历史有关系吗?

  [待续]

来源:环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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