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归来
惟有中华

郭松民:“年味”何处寻?——兼谈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20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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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呢,每次过年大家都会说年味儿淡了,感觉过年没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有关年味淡了的分析文章也很多,但我觉得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那么,回过头来看一看,以前过年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有年味儿,过年的意义(到底)在什么地方?
过年,其实主要就两个内容:
一个是全家团圆。
传统社会当中,这个全家团圆并不仅仅是重叙亲情,而是要重叙宗法社会的等级结构,展现一个尊卑有序的宗法秩序。孩子见了老人要磕头,大家族的老太爷、老太太坐在中间,所有的晚辈都要磕头,就是要重叙或重申这样一个尊卑有序的宗法秩序。
再一个重要功能,就是要重叙人和神之间的关系。

以过年为契机,摆脱世俗的日常生活,重建一个寻找超验的感觉,重建人神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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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小年,波澜不惊就过去了,很多人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是小年)。

小年,以前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要祭灶。

过去,几乎家家灶间都设有“灶王爷”的神位,人们称他为“灶君司命”,传说他是玉皇大帝封的“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负责管理各家的灶火,被作为一家的保护神而受到崇拜,也被称为一家之主。

灶王的神龛,大都设在灶房的北面或者东面,中间供上灶王爷的神像。有些没有灶王神龛的人家就把神像直接贴在墙上。有的神像只画灶王爷一个人,有的是男女两个人,女神仙被称为“灶王奶奶”。

灶神,是中国民间最富有代表性、最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一个流行的神仙,寄托了老百姓辟邪除灾、迎祥纳福,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

记得小时候,母亲还给我们谈过,说要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就要给他供好吃的,怕他乱说话,要拿麦芽糖给他吃,粘住他的嘴。

所以,老百姓和灶王爷的关系相当亲昵。

但是,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有人在小年这一天祭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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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个就是到了年三十,有一个年终的大祭祀活动,现在大家也没有体验了,好在很多文学作品里有记载。

鲁迅先生的《祝福》大家都熟悉,《祝福》里边就有关于这个年终祭祀的记载,我给大家念一念:

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

这是一个非常隆重的年终祭祀。

随着20世纪以来的革命和社会进步,首先宗法社会解体了,大家族消失了,尤其是连续40年的这样一个计划生育政策,实际上大的家族已经很少了。

宗法社会解体,尊卑有序就不再那么重要了,团圆只剩下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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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当然也是非常珍贵的,但是现在,第一个是小家庭;第二个在高铁时代和视频通话时代,团聚也已经不再是非常稀缺的东西,所以这带给我们的激情体验也就越来越低了。

还有一个,就是作为革命文化、进步文化和现代性发展的结果,祭神(活动)已经基本上没有了。有些传统的小镇还有保留,但带有很强的表演性,神圣性已经没有了。

春节因此完全世俗化了,就是吃吃喝喝。以前小孩们还盼着过春节可以穿新衣服,但是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穿新衣服,所以这个带来的刺激性的超验的感觉也没有了。

现在有些地方搞什么踩高跷啊,舞狮啊,贴窗花啊,春联啊等等,这些东西都非常形式化,已经很难挽救春节了,所以春节的年味儿就消失了。

春节和平常相比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吃吃饭、喝喝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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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要顺便提一下,12月底刚刚过了圣诞节,抵制圣诞节的声音很强。

我们知道,一方面随着我们文化自信的恢复,我们对洋节心理上是排斥的;另一方面又会看到,实际上在城市人口当中,尤其在南方,圣诞节,还有什么感恩节,甚至万圣节等,都已经成了城市当中很多市民享受的一种文化,很难抵制了。

为什么呢?

比较一下西方的圣诞节和中国的春节,你会发现圣诞节仍然保留了一种超验的感觉,也就是说它仍然保留着神性的一面,仍然是建立人的世俗生活和神秘的超验世界联系的机会,没有完全丧失神秘感,所以就仍然存在着一种吸引力。

举个例子,比方说像西方的圣诞节,欧洲(传统里)没有圣诞老人,但是美国是有圣诞老人的。

圣诞老人,我认为这是美国文化当中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造。在《圣经》里面没有圣诞老人的记载,但创造出圣诞老人这样一个形象以后,就把这样一个宗教的节日和孩子的生活建立起了密切的联系,并且还有道德评价的含义——如果孩子表现好了,圣诞老人会给你送礼物。

另外,圣诞老人来自于神秘的北极,北极是遥远的、寒冷的、神秘的、不可知的,这样就对孩子的童心产生了一种很强的刺激和想象。

有一个2004年好莱坞影片《极地特快》,是个动画片,就表现了这样一个故事。男主角是一个小孩儿,他坚信圣诞老人的存在,所以平安夜那天晚上,他睡着了以后,他就感觉自己出门见到一辆火车——“极地特快”。从这里我们看到了西方文化有不断更新的能力,火车是工业文明的产物,但是它把火车和一个宗教节日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个孩子乘坐列车到了北极,见到了圣诞老人。见到了一系列奇异的景观!

这部电影,我认为它满足了一个孩子对圣诞老人的全部的想象。

这样一个节日,由于保存了这样一种神秘性,就使人们能够暂时摆脱凡庸的日常生活,获得一种超验的体验,所以这种节日就有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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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过来呢,我们的春节,刚才讲的几个因素导致它已经完全世俗化了,和我们世俗的日子没有区别,不再是我们建立世俗生活和未来、永恒之间联系的桥梁或者契机,所以它神秘的魅力就消失了,年味儿也就消失了。

春节是我们中国人文化认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我们有必要重建春节的魅力,重新寻找年味儿。

怎么办呢?

历史上我们其实曾经做过这样的努力。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当时国务院发过一个文件,就是号召要过革命化的春节,大概是从1967年开始。

那么,革命化的春节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当时主要是两个内容:

一个是加班高产。春节不休息,当时公有制情况下,你加班高产创造出来的财富是属于全体人民。

还有一个,就是一些集体的文化活动。演出、宣传、慰问军烈属,看电影、座谈会等等。

当然这样一个努力只持续了几年,1976年以后这种提法就没有了。

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后来又受到世俗文化各种各样的嘲笑,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提这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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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过革命化的春节这样一个口号,真正的内在含义是什么呢?

实际上是在重建春节的神圣性!

仍然是希望春节能够成为我们从世俗的日常生活当中摆脱出来,建立起和更高的价值观、更美好的想象相联系的这样一个渠道。

今天,我们要重新寻找年味儿,或者说要重新寻找春节的意义,我们能向灶王爷去寻找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无法再建立起灶王爷的这样一个神圣性、神秘性。

我们只能像过革命化的春节那样,赋予春节以新的意义,让春节重新变得有意义,使我们能够超越庸常的世俗生活。

这个意义就是年味儿。

我认为,革命化春节其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启示,以后要使我们的春节内容逐渐丰富起来,仍然要从这个方面打开自己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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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春节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呢,它的意义和年味儿究竟从哪儿来呢?

这里,我不能预言一个具体形式,因为任何具体的预言一定会失败,只能靠大家在生活当中,自己去寻找、自己去尝试赋予春节新的意义。

概括起来说,如果春节不能成为我们摆脱世俗生活的一个契机,那么春节的意义将逐渐消失。

而要重建春节的意义,革命化的春节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启迪。我们要怀着一种敬畏或者说温情的心情,去看待革命文化带给我们的遗产。

好,今天就说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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