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网上都有这样一个说法,抗战胜利后,国民党陆军上将陈诚发了昏,竟然拒不收编战斗力强悍的伪满军,致使这支精兵投奔了林彪,成为东北野战军核心战斗力所在。林彪也正是因为得到了伪满军,因此部队的战斗力暴涨,得以横扫天下。
1932年3月9日,日本扶植清废帝傅仪,在东北成立了傀儡政权伪满洲国。鉴于此前降日的约十六七万原东北军旧部、山林队、土匪战斗力太差,着实不堪用,关东军便“去芜存精”,仅留下约7.7万人,配上8000余名日军“顾问”,成立了伪满军。
日方对伪满军的定位,是依附于日军的一支辅助性治安力量。因此,伪满军绝大多数混成旅只有1511至1723人,步兵团只有971至1167人。虽然整编后的伪满军都换装了日械,但混成旅的火力强度还不及日军野战师团的一个大队,野战能力极为有限,只适宜打反游击战。
此外,虽然伪满军处于8000余名日军“顾问”严密控制之下,每日接受日方洗脑和军事训练,但因为叛国投敌,遭万众唾弃,士气一直不高,战斗力低下。
对比来看,东北军战斗力本就低下,汤玉麟部的战斗力又在东北军中属于垫底的水平。可在热河作战中,伪满军连汤玉麟部都打不过。在配合日军与东北抗联作战时,伪满军也常被日军斥责为“废物”。东北抗联对伪满军战斗力的评价亦非常不屑。
1939年5月,在日苏诺门罕战争中,日方除动员关东军外,还陆续调伪兴安北省警备军、兴安师、第1混成旅等伪满军“精锐”参战。结果这些部队战斗力之孱弱,士气之低落,各种叛逃事件之多,令关东军大跌眼镜。故战事告一段落后,这些参战的伪满“精锐”不是被撤编,就是被“整肃”。
【注:诺门罕战争又称哈拉哈河战争,1939年5月,在今中国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新巴尔虎左旗境内的诺门罕及以西的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的哈拉哈河两岸地区,日本和伪满洲国对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发动大规模边境战争。】
关东军“痛定思痛”,决定从1940年开始对伪满军进行“再造”,具体举措是改募兵制为征兵制,服役期3年,并对应征入营的伪满军有明确的年龄、体格等方面要求,以期提高兵源质量。
1941年2月,第1期共2.5万名强征的伪满军入营接受训练。1942、1943年征发的第2、3期士兵,也保持在每期2.5万人的规模。从1944年开始,为弥补大批关东军部队被调走后留下的战力空白,日方将第4、5期伪满军的征发数量提高到每期4.2万人的规模。
1944年末,关东军从他们“再造”的伪满军中抽调“精锐”,组成了一支总兵力约1.6万人的“铁石部队”,出关“清剿”冀东地区的八路军李运昌部。这支部队中,各级主官均由日本军人充任,装备也得到了极大加强。
以其下属的步兵为例:团辖3个步兵营、1个迫击炮连(8门82毫米迫击炮)、1个山炮连(8门41式山炮)、1个辎重连(卡车4辆,胶轮大车30辆,挽马60余匹)、1个工兵连、1个通信排(2部5瓦电台)、1个指挥排和1个卫生队,全团定员4000人,乘驮挽马140余匹。步兵营辖3个步兵连和1个机枪连(6挺重机枪)。每个步兵连编3个排,每排4个班,每班20人,分为1个轻机枪组、1个掷弹筒组和1个步枪组。班长和轻机枪组组长配备驳壳枪,步枪组配有2支97式狙击步枪,普通步枪手装备38式步枪。全连共装备12挺96式轻机枪和12具89式掷弹筒。
“铁石部队”下辖的骑兵团编有4个骑兵连、1个骑炮连(4门41式山炮)、1个重机枪连(6挺13年式重机枪)、1个辎重连、1个指挥排和1个通信排。每个骑兵连定员258人(不含伙夫、马夫),拥有12挺96式轻机枪和12具89式掷弹筒)。
如此充实的编制和精良的装备,跟全盛时期的日军联队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支被关东军高度认可的伪军“精锐”,在物资供应方面也得到了与关东军同等待遇,在与八路军作战时甚为卖力。据不完全统计,该部队在半年多时间里,共对冀东抗日军民实施了多达30余次的“扫荡”,其中万人规模的“大扫荡”就有3次。
不过,“铁石部队”的实战表现,着实辜负了日本人对他们的“期望”。
1945年5月下旬,“铁石部队”2个骑兵连和1个步兵连,奔袭我冀东第17军分区和地委所在地小营村。时任第17军分区参谋长的肖全夫获悉,指挥部队在敌必经之地狼窝村和港北一带设伏,激战12个小时后全歼了这股来犯之敌。
如果说狼窝村一战“铁石部队”中伏,失败是情理之中,那么此前的相公庄一战则彻底暴露了“铁石部队”纸老虎的本质。
4月28日一早,“铁石部队”主力6000余人,在栗野重义少将的亲自指挥下,将八路军冀东军区18团1营3连合围在相公庄。在16门迫击炮和200余具掷弹筒支援下,拥有60倍兵力优势的“铁石部队”发起了10余进攻,均被3连粉碎。伪满“精锐”们唯一一次突入村里,还被几十位八路军指战员发起的白刃突击给打了出来。天黑后,“铁石部队”将相公庄团团围住,打算等第二天天亮后再继续攻击。
28日夜间,3连指战员带着牺牲战友的遗体和全体伤员,顺着村边一条道沟成功脱困而去,“铁石部队”竟无人察觉。事后,气急败坏的“铁石部队”连对手的番号、人数和伤亡情况都不清楚,由此士气一落千丈。
1945年夏,伪满军总兵力已扩充至11万人。苏军情报部研判伪满洲国武装力量共约20万人,是将约10万伪满警察计算在内的结果。
鉴于伪满军实不堪用,关东军遂收缴除“铁石部队”、驻承德地区部队、傅仪禁卫军以外其他伪满军武器,用于装备日军新编师团。被解除武装的伪满军被改编为17个辎重队、31个工兵大队、6个汽车队、13个通信队和6个高炮大队,成为关东军的后勤辅助力量。
苏军出兵中国东北后,关外那些此前已解除武装的伪满军一触即溃,一部分人上山当了土匪。
东北大局安定后,苏军部队只驻扎在大城市和主要交通线附近,对广大东北城镇及乡村鞭长莫及。这给了溃散的伪满军可乘之机,他们重新聚集起来,收集散落在民间的武器装备,利用苏军不熟悉东北民情的弱点,以“义勇队”“自卫团”等各种名义获得了合法地位,并在事实上割据一方。
至于冀东的“铁石部队”,除少数以日本人、朝鲜人为主组成的技术单位一哄而散,其主力保存完整,而且在第一时间接受了军统的招安,换上了“山海关先遣军”“榆关先遣混成第1旅”的招牌,积极向关外进军,代表国民政府“收复失地”。他们于1945年末进驻沈阳,旋即被授予东北保安第2总队的新番号。
1946年3月下旬,国民党赶在苏军撤出前,将东北保安第2总队主力5000余人,以及以伪满中央军校士官生为主体的东北保安第4总队主力空运长春,加上伪吉林省15个保安大队、1个骑兵大队、5个警察中队及部分日寇残余,凑出1.65万人马准备接管长春。
东北民主联军调集吉辽军区部分部队,以及从“北满”南下的山东7师及新四军3师8旅一部,共计2万人马,在陈光的统一指挥下,于4月14日下午对长春发起了进攻。
长春城防坚固,我军只有约1.32倍的兵力优势,武器装备不占优势,我参战部队的战斗力与两年半之后辽沈战役时期也不可同日而语。可就是这样,我军战至18日下午就全部解放了长春,毙伤敌2500余人,俘敌约1.4万人。在这场城市攻防战中,东北保安第2、第4总队这样的伪满军“精锐”,并未表现出像样的战斗力。
国共争夺东北之初,我冀东李运昌、曾克林部虽借地理之便抢先攻破山海关进入东北,但由于没有相关经验,对东北游杂土匪武装“明投八路、暗附中央”的企图严重估计不足,收编了数万前伪满军、伪警察、山林队和土匪,其中就包括原“铁石部队”的2个伪满骑兵团。
由于我军干部严重不足,对这些新收编部队只能派出极少量的我军代表,根本无法打破这些成分复杂的新编部队原有的组织架构,更谈不上对其进行思想改造。
结果当国民党军对东北大举进攻,我军节节后撤之际,这些新收编部队纷纷杀害我军派驻代表,携械叛变,致使我军遭受严重损失。此时,曾一度归附我军的伪满军已全被国民党军收归麾下。
在1947年7月之前,国民党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将收编的10余万伪满军、伪警察编成4个保安总队、20个支队和52个保安团,分别纳入13个保安区麾下。陈诚取代熊式辉主政东北后,鉴于兵力不够使用,关内各战场均无力增援东北,为解决兵力不足问题,他将原13个保安区所辖保安团队改编成12个暂编师,分别拨归各正规军。
在改编过程中,陈诚一方面为了平息东北民愤,另一方面也为了吞并这些杂牌军,将一些原伪满军中高级军官开除,但下级官兵悉数留用。这些失业的原伪满中高级军官,四处嚷嚷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但也仅限于说说而已,并未付诸行动。
实际上,我军并不缺乏政治上坚定忠诚,又经过长期战争考验,积累了丰富指挥经验的中高级指挥员。哪里会要这些劣迹斑斑、军事水平低下的民族败类?
不过,这些人的另类“能量”不可小觑。正是因为他们四处找关系喊冤叫屈,才有了在1948年3月召开的伪“国大”上,尹冰彦、赵可夫等人指责陈诚不肯收编伪满军,致使他们“投共”,“让东北共军战斗力猛增”,以致东北战局糜烂,故要求“杀陈诚以谢国人”之事。
后来一些人不明就里,以此为据脑补出“伪满军战力强悍”“四野骨干是伪满军”等一系列结论,简直荒唐。
上述12个有伪满军血统的暂编师,除暂编第51师在1947年秋季攻势后被撤编,暂编第56师在长春投降,暂编第58师于1948年2月25日在营口起义外,其他10个暂编师基本都在辽沈战役中灰飞烟灭。
起义的暂编第58师由原东北保安第2、4总队残部编成,部队主要成员是原“铁石部队”和伪满中央军校士官生。该师起义后被调到辽东延吉地区进行了长达16个月的整训和改造,直到1949年6月19日才以167师的番号誓师入关,加入解放军第50军战斗序列,并于当年9月30日改称第150师,迟至10月10日才迎来加入我军后的首战——鄂西作战。
以上事实,在东北全境解放之前,没有一支拥有伪满军血统的建制部队曾经为人民而战。那么,是否存在经过日本教官严格训练,拥有较高个人军事技能的伪满军以解放战士的身份加入我军,成为我军基层战斗骨干,从而提升了我军总体技战术水平的可能呢?
回顾伪满军的历史和作战记录,很难让人认可其军事素养。
根据东北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的统计,在辽沈战役前,东野70万野战部队和30万地方部队中,解放战士比例只占10%左右,为各大战略区中比例最低的。其中,伪满军出身的解放战士数量就更少了。
究其缘由,是因为在1947年夏季攻势总结中,东北我军各部普遍反映此前补充的解放战士多系抗战期间入伍的国民党老兵,受反动教育很深,平时极难管教,经常违反群众纪律给我军抹黑,在战场上常打我军指战员的黑枪并携枪叛逃,因此东北局决定今后主要依靠动员翻身农民入伍解决兵源补充问题。而土改的胜利完成,让东北翻身农民参军保卫胜利果实的热情空前高涨。
不过,罗荣桓经过调研后认为,翻身农民直接补入部队效果并不好,应以军区和各县为单位,抽调少量主力部队干部战士,征召新兵编组独立团,在后方经过系统的军政训练后方可编入作战部队。
从1947年9月底至辽沈战役打响前,东北我军实际编成189个独立团,总兵力42.2万人。这些为数众多的“二线兵团”或升级为独立师,或直接补充到各野战纵队和后勤部队。
东北我军不仅重视提高新兵军政素质,而且充分利用东北得天独厚的各种有利条件,在战役间隙对野战部队进行系统性训练,总结过往的经验教训,提出技战术方面的改进要求。
1947年,林彪将其毕生军事经验及心得,用最简练直白的语言,总结提炼成“六大战术原则”,即“一点两面、三三制、三猛战术、三种情况三种打法、四快一慢、四组一队”,非常适宜当时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我军指战员理解和接受。
在学习和掌握这些由无数先烈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作战经验的基础上,东北我军广大指战员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技战术水平进步迅猛。尤其是1948年夏,东北我军在“练好兵,打长春”的口号激励下,展开了为期约半年的大练兵,主要侧重于“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不仅基层指战员们日夜勤学苦练杀敌本领,中高级指挥员们也被抽调集中学习,由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结合战例授课,旨在提高他们的指挥水平和诸兵种协同作战能力。
虽说辽沈战役前,东北野战军因包括大练兵在内的诸多原因而少打了一个战役,但磨刀不误砍柴工,此次大练兵的成果很快便显露出来。
辽沈战役中,东野31个小时攻克重兵守备的锦州。10纵这个成立不到1年的新编纵队,竟能阻击集中了东北国民党军精华的廖耀湘第9兵团长达3天3夜,寸步不退。平津战役中,东野更是仅用29小时,就攻克了被傅作义认为至少能守半年的天津。
辽沈战役前,杜聿明认为“关外共军无论是战略战术,还是战斗力,都是关内共军无法比拟的”。这话正确与否姑且不论,但东北野战军的强大战斗力,与伪满军丝毫搭不上关系,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