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红二、六军团会师后,挺进湘西地区,创建了湘鄂川黔苏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续挫败了国民党军的两次大规模围剿,这期间既取得过十万坪、陈家河、桃子溪、忠堡和板栗园等五次大捷,也打过一些败仗,影响了两个军团之间的团结。萧克和贺龙之间的矛盾这是早已为人熟知的,一是便水战斗私自撤退,连招呼都没打;二是二方面军和四方面军会合时被张国焘拉拢;三是在八路军时期向中央告贺龙的状,中央不予理会,反而把信转给贺龙。
一般来说,便水战斗被视为贺龙和萧克之间矛盾的起点。此战,萧克的红六军团不打招呼擅自脱离战斗,导致红二军团差点被国民党军切断。贺龙和任弼时气得手脚发抖,后来任弼时还跟萧克拍了桌子。
但翻阅解放军出版社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四)》,1961年6月5日贺龙谈红二方面军情况,可以发现在便水战斗之前的后坪战斗失利,就出现了嫌隙。
湘鄂川黔苏区覆盖湘西的大庸、桑植、永顺几个县的部分地区,前身是1929年贺龙红四军所创建的湘鄂边根据地,所以红二、六军团在1934年11月末到1935年2月初的两个多月时间里,通过改造俘虏兵和收编地方武装的方式,部队发展很快。
两个军团从最初的7700余人,发展到11700余人,此外还组建了3000余人的地方武装和1150人的机关、院校、医院和兵工厂等单位。部队番号上,以原有的红二军团的四个团(10、12、16、18)及红六军团的三个团(49、51、53)为基础,新增编第11、50和54团,师一级指挥机构重新恢复,此外还建立了两个军分区指挥部。
红二、六军团的再次生根引起了国民党军的注意,为保障其追击中央红军的国民党军主力部队的侧后安全,蒋介石决定迅速剿灭新生的湘鄂川黔苏区。这次作战由湖南军阀何键的第四路军和湖北军阀徐源泉的第十六路军联合发起,两支部队都是常年与红军交战的老部队,其中徐源泉是贺龙的老对手,何键则是萧克的老对手,可以说交战双方对彼此都非常熟悉。
兵力使用上,何键和徐源泉也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其中徐源泉将自己的两支老本部队第41、44师全部拉出,分两路从北部向红二、六军团压来,何键则命女婿李觉率其基本部队第19师担任主攻,另第16、62两个师担任策应。为支援何键作战,一同参与围剿的还有中央军旁系部队第26、58师和独立第34旅,三个派系的大军总兵力11万,为红军的近十倍。
面对严峻的军事形势,红二军团长贺龙曾提出:“伸出去打比在里头打好。”红军应跳出外线作战,向东突击再次威胁常德、桃源,趁敌军回调之时在路上歼其一路,这次围剿即可破解。但任弼时和萧克等人都没有同意,仍决定以内线决战为主要作战方针,力争将敌人阻挡在苏区核心地区之外。
1935年2月11日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给红二、六军团发来军事指示,要求贺龙和萧克应“采取运动战而不是阵地战,避免单纯防御……必要时可以突破敌人围攻线,向外线转移。”萧克虽感到此指示与以前博古、李德把持军事指挥权时的指导思想完全不同,但因为对会议上发生了什么事并不了解,在以前单纯防御路线的影响下,作战会议上仍否决了贺龙的正确意见,决定按照萧克的意见,打内线保卫战。
1935年2月初,郭汝栋部袭击了慈利溪口镇,红6师18团仓促应战,团政委熊仲卿牺牲,之后贺龙、萧克企图歼灭湘军中战斗力相对较弱的第62师陶广部,便集中力量与其对峙。但此时陶广正把精力放在排挤湘西军阀陈渠珍上,没有主动攻击,使红军白白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3月中旬,第62师终于有所行动,结果在高梁坪战斗中被击溃一个团。
趁红二、六军团主力与第62师对峙之时,其他各路国民党军节节推进,其中以李觉的第19师最为大胆,该师在攻占大庸县城后,已推进到澧水边的后坪镇一带。鉴于有被各路敌人压缩在澧水西岸狭小地域的危险,萧克、贺龙决定集中八个主力团的兵力,歼灭最为冒进、也是战斗力最强的第19师,一旦此战获胜,其他各路敌人自可轻易各个击破。
后坪镇位于澧水拐弯处,是澧水上的重要渡口之一,也是大庸县城通往永顺县城的必经之地,今天的湖南省S306省道就通过该镇。萧克、贺龙在战前已勘察过该地地形,计划以一个团的兵力扼守后坪镇东的鸡公垭高地,待敌人渡过澧水全力围攻该高地时,出动伏击部队将尚未构筑工事的敌人迅速驱赶到鸡公垭与澧水之间的河谷地里予以歼灭。
从计划上看,这次作战计划似乎没什么问题,但预定伏击的1935年3月20日当天下午,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国民党军第19师沿澧水推进到拐弯处东岸,师长李觉嫌下雨天渡河麻烦,便下令原地休整。萧克和贺龙认为李觉已经判断出红军的企图,同时考虑到晚上在伏击阵地上淋雨睡觉对战士们身体不好,便下令全军后撤十五里休整,只留下红六军团18师53团在负责警戒。
3月21日晨,李觉开始搜集渡船准备渡河,考虑到后坪镇两侧都是山地,地势险要,北洋军某部曾在此地全军覆灭,他便命第63师118旅的一个团先行出发,隐蔽搜索后坪镇两侧山地森林。这个团搜索时也极为谨慎,预先爬上鸡公垭高地并构筑了防御工事,而六军团的红53团在晚上休整时居然放弃了高地上的阵地,这为之后后坪战斗的失利埋下了伏笔。
到了早上七点左右,红53团终于发现敌人已经占领高地,团政委刘志高一面派人向贺龙、萧克送信,一面亲自率部攻打鸡公垭高地,但由于该团在之前的整编中被抽出一个营组建新部队去了,因此战斗力有所削弱,在攻上鸡公垭南面的崇山后便与敌人形成僵持局面,刘志高(时年25岁)也在战斗中不幸牺牲。
在十五里外的萧克接到刘志高的来信,马上率红17师50、51团前去增援。
红50、51团赶到崇山山麓的团子院,马上以红50团为先导沿山脊展开攻击,这个团主要是由在十万坪谷地伏击战中被俘的湘西军阀陈渠珍的俘虏兵组成,战斗力不强,攻了几次没攻上去,团政委周志斌(时年22岁)也在战斗中牺牲。萧克见红50团不顶事,便换上全军团战斗力排名第二的红51团攻击,该部果然不负众望,一下子攻下一个山头。
第188旅旅长陈子贤(保定九期,1950年被俘后处决)见红51团来势汹汹,忙向李觉告急,李觉命第19师55旅(旅长段珩)加入战斗,在鸡公垭高地左右两翼展开阵地。由于第19师阵地后方一侧是后坪北部大山,一侧是澧水,没有被包抄侧翼的危险,使得李觉可以将全部兵力投入到阵地正面,按地形作梯次配置,使得这场战斗演变为一场阵地消耗战。
面对敌人居高临下的火力阻击,红50团无法取得进展,红二军团4师10、12团接着进行攻击,也依然没能取得突破,红4师师长卢冬生(1945年殉职)也在战斗中身负重伤,腿骨都被打断。萧克见正面无法突破,于是决定改变突击方向,他一面命红6师(师长郭鹏,1955年中将)继续攻击,一面带领红17师51团和红4师12团转向敌人左翼的渡口大庸所,试图从左翼包抄敌人。
萧克的包抄部队一开始进攻还比较成功,很快攻占大庸所,并破坏了国民党军架设在澧水上的浮桥。但在正面攻击的红6师在敌强大火力的压制下始终未能攻上鸡公垭,敌军察觉到红军正面攻击的兵力和火力均有所削弱,趁机反扑,一直打到红二军团指挥部门口,危急时刻,贺龙大喊:“贺炳炎上。”此时贺炳炎(1955年上将)正好在军团部管理科,遂率警卫战士顶上去进行反冲击,贺炳炎挥舞大刀一马当先杀进敌群,击溃这股敌军,才使贺龙转危为安。红6师的失利,也使得迂回到大庸所的红军部队暴露在鸡公垭居高临下的火力攻击下,寸步难行。这也是萧克没有想到的。
战至黄昏,郭汝栋第26师的一个团已经抵达澧水东岸,第55旅109团(团长刘建文)也绕到龙盘岗徒涉澧水,向红军侧后翼运动,形势开始对红军不利。萧克见短时间无法解决战斗,便在黄昏后停止攻击,并利用夜幕下令全军与敌人脱离接触。李觉见直到次日拂晓红军阵地都不再有枪声,判断红军可能正在撤退,但生性谨慎的他宁愿原地固守,而不是全线反攻。
持续时间只有一天的后坪战斗,国民党军共伤亡490余人,红二、六军团则伤亡差不多800人,除周志斌、刘志高外,红六军团宣传部副部长刘光明也在战斗中牺牲,这次败仗未能实现歼敌一路的原定计划,使得红军在湘鄂川黔苏区腹地的回旋余地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放弃苏区向北转移。贺龙后来就指出:“后坪战斗,拼消耗的,那个地方小,不能大踏步地向前进后退嘛,自己被动。”
幸好之后红军在转移途中取得了陈家河桃子溪大捷,才扭转了第一次反围剿的战局。
贺龙在1961年6月5日的谈话提到,后坪战斗失利后,任弼时因为红6师没有攻下鸡公垭的事情,而大发雷霆,甚至对着贺龙拍桌子,骂红二军团“断送革命,对革命不负责任”,骂的贺龙等心里非常不舒服,当时在现场的任弼时夫人陈琮英也听过这些话。
后来贺龙看到萧克事后对此战所做的详细总结——萧克谈后坪战斗。贺龙发现,萧克第一没有谈战斗的决策是错误的,没有听取遵义会议后中央新的意见;第二对红六军团53团麻痹大意,没执行命令,私自放弃制高点鸡公垭高地,萧克避而不谈。作战计划本来就是红军据守鸡公垭高地以吸引敌军,以主力在侧,围歼进攻鸡公垭高地之敌。第三萧克在总结中说此战是个平手,不肯承认是失利。
于是贺龙在自己的讲话里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萧克同志谈后坪战斗,这不是脱了裤子谈的。”意即萧克避重就轻,直接说萧克不诚实。当然了,贺龙随后并没有就后坪战斗继续讲下去,而是谈了让他更不满的便水战斗:“便水战斗也不是脱了裤子谈的。”
参考资料:《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四)》,1961年6月5日贺龙谈红二方面军情况;1961年1月26日,萧克关于湘鄂川黔边根据地及长征中几次重要战斗的谈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