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归来
惟有中华

张文木:美国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没落阶段(一)2|2022-1-22

三 、美国的蜕变:从一个向上的正常国家向帝国转变

(一)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黑格尔说:“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德]黑格尔著、范扬、张企泰译:《法哲学原理•序言》,商务印书馆1961版,第11页。]黑格尔这里说的“理性”是反映事物本质的规律,是上升的因素。当事物发展进入它的否定阶段后,它就是反“理性”的和不“现实”的了。[“在日常生活中,任何幻想、错误、罪恶以及一切坏东西、一切腐败幻灭的存在,尽管人们都随便把它们叫做现实。但是,甚至在平常的感觉里,也会觉得一个偶然的存在不配享受现实的美名。因为所谓偶然的存在,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可能的存在,亦即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当我提到‘现实’时,我希望读者能够注意我用这个名词的意义……”[德]黑格尔著、贺麟译:《小逻辑》,商务印书馆1980版,第44页。]今天的美国已与理性相悖,进入反理性存在,其自身的否定因素已大于肯定因素,用黑格尔的话说,它已“不配享受现实的美名”[[德]黑格尔著、贺麟译:《小逻辑》,商务印书馆1980版,第44页。]。即使如此,我们研究美国也不能有片面性,美国今天的腐朽性是从昨天的进步性来的,找不到美国否定因素的规定性即进步因素就说不准今天美国腐朽和没落的本质。黑格尔还说:“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恶人,因为没有一个人是为恶而恶,即希求纯否定物本身,而总是希求某种肯定的东西,从这种观点说,就是某种善的东西。”[[德]黑格尔著、范扬、张企泰译:《法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61版,第151页。]黑格尔这句话的深刻性在于我们不能够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当前美国的事物,这也是马克思在研究资本主义时采取的态度。马克思说:“我决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过这里涉及到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我的观点是: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2页。]今天我们对美国的研究也不能用有色眼镜,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揭示出美国曾经历过的一个“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是它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1页。]。

    事实上,早期美利坚民族全体是向善的,与其他民族——比如早期美国人决心摆脱的不列颠民族——不同的只是,美国人选择的这种“善”即不受约束的和放任的自由原则所产生的必然性使自己比较快地从自由走向被奴役,从进步走向反动。

(二)共命运:犹太教与清教联袂登上新大陆

    在此,笔者还是要再提索罗斯,这是因为,索罗斯身上有两个附在今天美帝国身上的重要符号,这就是高利贷和犹太人。有人说“不了解清教徒的思想,就无法了解美国”[转引自王帅等编著:《驴象之争200年》,经济日报出版社2001年版,第217页。],沿着这个深刻的见解,同样也会发现:不了解犹太教,就既不能了解清教,也不能了解美国。

    马克思说:“商人资本和生息资本是最古老的资本形式。”[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674~675页。]世界各民族早期都有过高利贷活动,但操持高利贷营生时期较长的,大概就是犹太民族,以至在中世纪欧洲,犹太人在许多文学作品中都被“奸商”化了。在莎士比亚笔下的高利贷商犹太人“夏洛克”就成了奸商和贪婪的同义词,以至马克思都说:“犹太人的空想的民族是商人的民族,财迷的民族。”[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49页。]

    其实,今天浪迹于欧洲和北美的犹太民族原本是一个反高利贷的民族。他们最初生活在中东的西奈半岛:“住在死海以西的山区南部的称为犹太人部落,住在巴勒斯坦土壤丰美之地的称为以色列部落。”[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上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844页。]公元前11世纪,扫罗建立了统一的以色列-犹太国家。这个国家位于欧亚非的交通枢纽上,是一条重要的国际商道,在这条商道上产生了较早的以专营货币为生的商业民族。那时中东一带放高利贷的还不主要是犹太人,相反,犹太人还是高利贷活动的受害者。公元前925年,以色列-犹太王国分裂。“此后南方由大卫的后裔继续统治,称犹太;北方另立王朝,称以色列。”[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上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845页。]史称“以色列人的经济比较发达,高利贷活动随之增长,被剥夺土地和生产资料的人也迅速增多。即使在经济比较落后的犹太,到公元前8世纪,穷人也已遭受债务盘剥。”[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上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846页。]生活在两河流域的古代巴比伦更是承认高利贷为正当业务。颁布于公元前18世纪的《汉谟拉比法典》认为,高利贷是巴比伦人日常商业活动中的一种行为。法典第八十九条规定贷谷的利息高达本金的三分之一,贷银则达五分之一。法典第九十六条更规定债务人如无谷物和银子还债,应以其他不动产作抵。[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上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85页。]

    显然,古犹太人并不是天生高利贷者,相反,他们是在前基督教时期一直秉持反对高利贷的信念。在古代欧洲民族的教义中,犹太教和基督教认为高利贷是有罪的,在前基督教时代,犹太人是较早禁止高利贷的民族。高利贷(usury[usury的基本含义是“高于给予的索取”,而拉丁文的“uuna”是指对任何东西的使用。])来自拉丁词汇“usura”,意为对贷款索取利息――任何利息。[王乐兵:《担保法专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8版,第24页。]根据《旧约》的记载,上帝通过摩西将禁止借贷的律法给了以色列人,禁令最早出现在摩西的第二部书《出埃及记》中,“我民中有贫穷人与你同住,你若借钱给他,不可如放债的向他取利”[《旧约·出埃及记·二十二章》,转引自周一良、吴于廑:《世界通史资料选辑·上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第171页。]。值得注意的是,摩西律法颁布之际,犹太人仍是游牧民族,没有复杂的贸易体系;“同为上帝的子民,邻人之间(而非商人和顾客之间)的借贷不啻为抢劫”。[王乐兵:《担保法专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8版,第24页。]

    犹太人经营高利贷业务是从古罗马消灭犹太国之后才开始的。公元前64年,庞培把犹太置为属国,受叙利亚总督节制。罗马统治给犹太人带来苛重的捐税和各种掠夺,犹人奉为神圣的耶路撒冷神庙[上古时代的神庙也担负着银行的某些职能。比如古希腊的帕提侬神庙以及卫城之上的雅典娜神庙,被雅典人视为“他们的国库”,位于古罗马城市广场的卡斯托尔和波吕克斯神庙,这里都是“民众交易包税人公司股份、竞拍政府合同的场所。”[美]威廉·戈兹曼著,张亚光、熊金武译:《千年金融史:金融如何塑造文明,从5000年前到21世纪》,中信出版社集团2017年版,第67、74页。]在罗马统治的十年内遭到两次洗劫,引起犹太人于公元前53年、公元6年和公元66年的起义,最后一次起义史称“犹太战争”,对罗马打击最大,这也导致罗马人对犹太人屠城式灭国,此后犹太人就没有了自己的国家。

    失去祖国的犹太人此后就只能与钱相依为命,钱就成了犹太人的“祖国”。1844年,马克思撰写《论犹太人问题》一文中说:“我们不是到犹太人的宗教里去寻找犹太人的秘密,而是到现实的犹太人里去寻找犹太教的秘密。”[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46页。]那么,什么是现实的“犹太人的秘密”呢?马克思说得很直接:“犹太人的世俗基础是什么呢?实际需要,自私自利。犹太人的世俗偶像是什么呢?做生意。他们的世俗上帝是什么呢?金钱。”[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46页。]但钱最怕的是什么?最怕没人借,这就使得以货币为生的犹太人的需要与实体生产为生的人的需要产生了对立。也就是说,现实世界越是需要货币,犹太人在他们所在国家的地位就越高。与实体生产者的需要相反,犹太人最需要的是借贷的环境,这就是破产、疫病、灾荒等,最好就是战争,它们都能创造出对金钱的巨量需求。在欧洲的历史中,一旦出现革命或战争,君主们就急需金钱,这时他们就会给予犹太人以比较宽容的待遇。比如,在12世纪末,“借贷业已经成为法国犹太人最重要的职业”[转引自张淑清:《试论中世纪欧洲借贷业中的犹太妇女》,载于潘光、汪舒明、罗爱玲主编:《犹太人在美国——一个成功族群的发展和影响》,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291~292页。]。而且,由于犹太人的借贷业对整个国家经济的重要性,借贷业在各国获得了法律的认可,1190年法国的特许状承认了犹太人放贷业的合法性即是一个证明。哈布斯堡王朝的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里德里希三世(FriedrichIII,1415~1493年)遇到财政困境,他便“宣布对犹太人的保护,给他们发了许多赦免书,从而减轻了因对犹太人采取的特别经济措施而给人民带来的负担。”[[黎巴嫩]萨比尔·塔伊迈著,张文建、王复译:《犹太通史》,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10页。]在欧洲其他的国家中,犹太人也是最重要的放贷者,犹太放贷者因此成为许多国家中的特殊阶层。1796年拿破仑为了获得犹太人对其欧洲政策的财政支持,法国政府在1808年11月15日颁布的宪法第十条和第十五条就规定:

1.全体信仰犹太教的国民,享有其他国民所享有的一切权利和自由。

2.非我国国民但居住在我国国内的犹太人,享有其他外国人所享有的一切权利和自由。

3.废除一切仅加给犹太人的捐税。[[黎巴嫩]萨比尔·塔伊迈著,张文建、王复译:《犹太通史》,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21~122页。]

    “这样,在法国、荷兰和德国的一些州,犹太人与及其人民之间的社会差别逐渐消失。”[[黎巴嫩]萨比尔·塔伊迈著,张文建、王复译:《犹太通史》,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21~122页。]但是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许多犹太人就放高利贷,马克思说:“由此产生了民众对高利贷的憎恶,这种憎恶在古代世界达到了极点。”[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下,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675页。]对高利贷的憎恶导致欧洲人对犹太人的偏见也由此产生。莎士比亚写的《威尼斯商人》[《威尼斯商人》是莎士比亚喜剧中最出名的一部,1600年出版。说的是威尼斯贵族巴萨尼奥为了追求富家嗣女鲍西娅,需要远赴贝尔蒙特,可是他因家道中落而囊中羞涩,不得不由好友安东尼奥立据作保向犹太富商夏洛克借了三千块钱的高利贷。安东尼奥曾经指责夏洛克发放高利贷,后者怀恨在心,借机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假如三个月内债款不能还清,担保人就得从自己的身上割出一磅肉来抵债。巴萨尼奥如愿到了贝尔蒙特,并且得了鲍西娅的芳心,但是不久便传来了坏消息:安东尼奥突然破产,无力如期偿还债务。夏洛克把他告上了法庭,坚持要求按照契约割肉还债。鲍西娅乔装成一位青年博士而出任法官。她请求夏洛克发一下慈悲,但调停无望。鲍西娅便承认割肉条款的合法性,可是同时又指出条约上没有写明允许流血,夏洛克可以从安东尼奥身上割一磅肉,但是必须确保不流一滴血,否则将遭到严惩。夏洛克搬起石头砸了自已的脚:夏洛克负罪被没收其全部财产。]则是这种偏见的文学反映。英国学者丹·哈德卡斯耳在1843年出版的《银行和银行家》一书中写道:

    犹太人,伦巴第人,高利贷者,吸血者,是我国最早的银行家,是我国原始的金融业者。他们这种人简直可以说是不顾廉耻……后来,伦敦的金匠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整个说来……我国最早的银行家……是一伙很坏的人,他们是贪得无厌的高利贷者,是铁石心肠的吸血鬼。[转引自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下,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691页。]

    这种偏见导致欧洲从古代起直至20世纪40年代发生一波又一波的针对犹太人的有系统的大迫害。欧洲一些人试图用种族灭绝的方式来解决所谓犹太“奸商”问题,[值得说明的是,与资产阶级不同,马克思指出了犹太人从中解脱出来的道路就是消灭私有制。马克思说:“一种社会组织如果能够消除做生意的前提,从而能够消除做生意的可能性,那末这种社会组织就能使犹太人不可能产生。他的宗教意识就会像烟雾一样,在社会现实的、蓬勃的空气当中自行消失。另一方面,假如犹太人承认了自己这个实际本质毫无价值,因而尽力消除它,那他就会摆脱自己以前发展的范围,直接从事于人类解放,为反对人类自我异化的极端实际表现而奋斗。”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46页。]事实上这反而强化了犹太人对未来历史特别是对美国历史的影响力。

    与其他民族一样,犹太民族也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不幸的是,罗马对犹太的灭国政策让这个民族失去了祖国,他们不得只有将金钱当作了自己的“祖国”并被迫选择了一种与实物生产的民族不同的价值趋向:没有祖国就把钱搂得特别紧,就得把钱当生命。其他民族有土地、有国家,可以从事物质生产。犹人没有土地,只能从事被亚里士多德认为的“最不合乎自然”[“所谓‘利息’正是‘钱币所生的钱币’。我们可以由此认识到,在致富的各种方法中,钱贷确实是最不合乎自然的。”[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吴寿彭译:《政治学》,商务印书馆1965年版,第32页。]的钱生钱的事业。在外汇市场中,货币对国家是没有感情的[法国谚语:“没有一块土地没有地主”,“货币没有主人”。转引自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68页。],就这样,在现实中,没有祖国的犹太民族便与可以随意游移于多国间的货币有了生死相托般的依赖,我们在后面的历史中可以看到,与钱的命运捆绑在犹太民族的品质中打下了与实体经济相对立的印记。马克思说:“资本在历史上起初到处是以货币形式,作为货币财产,作为商人资本和高利贷资本,与地产相对立”[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67页。],“富裕地主因高利贷而遭到破产,小生产者被敲骨吸髓,这二者造成了大货币资本的形成和集中”[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672页。]。

    凡事都有两面性:高利贷既然出现在人类历史,它就一定有它的积极性即黒格尔说的“合乎理性”的方面。高利贷的破坏作用在历史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及此相伴的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的历史进程中,都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乃至革命的作用。恩格斯说:“自从阶级对立产生以来,正是人的恶劣的情欲——贪欲和权势欲成了历史发展的杠杆。”[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33页。]马克思看到这一点,他写道:

    高利贷在资本主义以前的一切生产方式中所以有革命的作用,只是因为它会破坏和瓦解这些所有制形式,而政治制度正是建立在这些所有制形式的牢固基础和它们的同一形式的不断再生产上的。[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675页。]

    但是,这个过程会在多大的程度上象在现代欧洲那样使旧的生产方式废除,并且是否会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代替它,这完全要取决于历史的发展阶段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情况。[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672页。]

    13世纪至19世纪,犹太人及其商业活动在推进欧洲资本主义过程中成了一支“举足轻重、令人生畏”的积极力量。黎巴嫩历史学者萨比尔·塔伊迈(SabirTaimai)在《犹太通史》一书中写道:

    自13世纪到19世纪初,所有商业城市里的犹太人都参与了资本主义商业活动的发展,随后又参与了企业管理、开银行和控制资本的各项活动。

    由于犹太人散布在欧洲的商业城市里,因此,离商业发展的场地很近。在封建基督社会里,尽管他们中间很多人都为封建王公们服过务,但却难于从事大规模的渗透和控制活动。在依赖封建基督教而维系的犹太实体的废墟上开始发展资本主义商业活动的阶段到来时,继承了理财本领——从事经纪人、借贷和投机倒把——的犹太人,看到跃上这一时代的领导地位的时机已经到来。刚刚进入19世纪,犹太人就具有了即便在控制工业资本发展运动时都不曾具有的意识。到19世纪末,他们已成为一支举足轻重、令人生畏的力量。

    19世纪给犹太人创造了从事上述活动的许多机会。当欧洲爆发了工业革命,特别是英国的工业革命不断发展壮大时,在城市居民的各个阶层中,在旧有的封建时期的主宰们中间,出现了掌握着领导和控制权的新的经济力量。犹太人不愿意放弃领导这一重要的历史潮流的机会。于是,他们在各个商业城市中心,显示出他们特殊的能力。到19世纪初,开始出现新的聚集的犹太社团,几乎成了这个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的先锋和主宰。[[黎巴嫩]萨比尔·塔伊迈著,张文建、王复译:《犹太通史》,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23~124页。]

    但是,当欧洲“封建基督教”大本营罗马天主教皇的权力在新教(对应地也可称“资本主义基督教”)改革中被削弱、资本主义登上历史舞台后,资产阶级的商业本性已不再局限于犹太族群;换言之,犹太人的商业本性已扩展为早期资产阶级的普遍品性。他们之间的差别只是资本自由的尺度。新教中的清教徒坚持绝对自由——这在资本主义上升时期是“合乎理性”,而新教的另一部分即欧洲皇室则要求相对自由,即资本必须受国家节制。[16世纪宗教改革时期,英格兰新贵族和资产阶级希望加强王权、削弱教会,摆脱教宗的控制。1533年,国王亨利八世禁止英格兰教会向教廷缴纳岁贡。次年,促使国会通过《至尊法案》,规定英格兰教会以国王为英格兰教会的最高元首,并将英格兰教会立为国教。英国国教即称安立甘宗(英语:Anglicanism)。当时有一位神职人员在诗中对英国国王的定义近乎中国的“天子”:“国王教由上帝来任命,那些敢于违抗,或是触犯耶和华的受膏者的人,则被打入地狱。”[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265页。]最终一部分激进的资产阶级以宗教(清教)的名义与欧洲曾和封建皇室贵族妥协的资产阶级(比如英国女皇、拿破仑皇帝等,他们是贵族化的资产阶级)决裂并在信仰理念上向犹太教的经典《旧约》的“归皈”。

    对欧洲这场发生在新教内部的冲突不能简单地用“旧的封建势力”或“新生的资本主义力量”来评价。欧洲大陆国家驱赶清教的政策是汲取欧洲近千年的政教二元冲突无谓消耗人物资源的教训,在打败天主教后他们再不能允许将来资本强大后出来再与国家冲突——这显然是合理的选择。从清教徒方面看,他们代表新兴资产阶级,他们刚刚登上历史舞台,在他们蕴藏的巨大的生产力能量[18世纪“大部分的伦敦商业利益由清教徒主导,羊毛业更是如此……英国北部主要的煤矿开发商和纺织品生产商大多是宗教异见者;大多数正处上升阶段的中产阶级也是如此。18世纪伯明翰建造了22座教堂,只有5座归属英国国教。”[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241页。]尚未释放之前,他们也是不能接受欧洲国家尤其是皇室国家的控制的——这也是合理的选择。

    清教徒坚决反对世俗国家控制资本的信念与长期没有了祖国的犹太人一拍即合。双方的合作首先是理念的接近。清教徒在《新约》中找不到有利于自己的解释,便从犹太教经典《旧约》中寻找思想资源。比如清教徒主张的“上帝选民”的思想就是从犹太教中衍生而来,[犹太人相信他们是上帝选民。根据《圣经》的说法上帝与犹太人之间这种特殊关系的传说源自亚伯拉罕。上帝要求亚伯拉罕和他的家人离开美索不达米亚的家乡,来到迦南。为了回报亚伯拉罕的忠诚和顺从,上帝承诺他将成为一个伟大民族的祖先,而且他的子孙将继承迦南的土地。上帝与亚伯拉罕之间的约定就是著名的“圣约”。[英]西蒙·亚当斯、威尔·福勒等著:《世界历史百科》,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版,第156页。]而这个打破等级制的思想却为刚刚从封建社会脱胎而来的欧洲资产阶级皇室,尤其是英国皇室所不容。双方矛盾激化的结果就是英国皇室大规模驱赶清教徒以及被驱赶的清教徒与犹太教徒——为抵抗欧洲皇室——完成了历史性的大结盟,这种结盟是建立在理念融合之上的,因而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二者融合的结果就是美利坚精神和美利坚合众国在北美大陆的诞生。

    关于此方面的研究,美国“当代保守主义运动的思想导师”拉塞尔·柯克(RussellKirk)有较大的贡献。作者“上下纵横三千多年,将美国秩序的根基牢牢锚定在《旧约》中的先知时代。”[[美]拉塞尔·柯克著,张大军译:《美国秩序的根基·译者序》,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第1页。]柯克在1974年出版的《美国秩序的根基》一书中单列《旧约与新美国》一节,他写道:

    正如希伯来人所了解的,有种超越时间的道德秩序。西奈山秩序通过其基督教和犹太教的形式依然在给美国注入活力。

    在殖民地时代的美国,任何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都熟知一本书:《圣经》。旧约和新约同样重要,因为美国殖民地在建立时恰逢对希伯来文化的学术研究重新火热起来,而且早期美国基督教信仰的加尔文主义特征强调以色列的遗产。

    马吉安派(Marcionism)[约在公元2世纪中叶,从土耳其移居罗马的马吉安认为基督徒认可的只能是新约,旧约没有权威性,应剔出正典。他反对福音中有犹太信仰。犹太人的雅威不是上帝,只是工匠神,犹太神只会使人类蒙受苦难,直到基督来临。]是基督徒试图从犹太人教义中排除出去的异端,在早期的美国没有追随者。在美国革命前,只有少数犹太人在殖民地定居,而且直到19世纪最后儿十年人数才增多。不过,以色列的遗产在美国的影响力大于在欧洲的影响力。

    新英格兰的清教徒们不仅以十诫和《利未记》与《申命记》来建构他们共同体的秩序,而且一直将他们自己比作以色列和犹大的百姓。清教徒们认为自己在上帝的指引下正再次经历希伯来人的磨难和成就。

    尼尔・里摩尔(NealRiemer)评论道,“因为旧约的核心主题便是从奴役和压迫中得自由”,以色列和犹大的遗产滋养了美国的自由。

    不过,虽然如此,如果不诉诸于律法和先知,美国的政治理论和体制以及美国的道德秩序便不可能获得很好的理解、维系或更新。“我们信仰上帝”这一美国信念重新确认了与诺亚、亚伯拉罕、摩西以及预言中最后日子里的以色列之子们所立的圣约。地上的耶路撒冷从来都不是座雄伟的城市:今天,生活在纽约市的犹太人远远多于在所罗门最光辉灿烂的日子里生活于巴勒斯坦所有地区的居民。不过,比起清教徒们创建的波士顿、荷兰人创建的纽约或因杰斐逊主义者和汉密尔顿主义者在政治上的妥协而诞生的华盛顿,永恒的耶路撒冷这座灵性之城对美国秩序的影响更大。当地上之城灰飞烟灭时,信心和盼望却会永存:这实际上是以色列在上帝主权之下的经历的主要教训。[[美]拉塞尔·柯克著,张大军译:《美国秩序的根基》,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第46、47页。]

    犹太人对金钱的归属感是由于没有祖国。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说“工人没有祖国”[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载于《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0页。],是由于资本尤其是高利贷资本没有祖国。[“资本是不知道爱国的。”[美]拉铁摩尔(OwenLattimore,1900~1989)著,唐晓峰译:《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31页。]“资本不是一种个人力量,而是一种社会力量”[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载于《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66页。]。确切地说,比较高利贷资本而言,工业资本对祖国还是有些归属感的,因为工业资本不能自己生产和消费自己,它需要通过社会消费它生产的商品才能增值。而生产商品就需要工业矿产和劳动力,这些都是以国家和民族的存在为前提的。在工业资本(马克思有时称“产业资本”)和高利贷资本之间,只有高利贷资本对祖国的依存感最低。美国独立战争时帕特里克·亨利(PatrickHenry,1736~1799年)那篇《不自由,勿宁死》[[美]J.艾捷尔编,赵一凡、郭国良主译:《美国赖以立国的文本》,海南出版社2000年版,第14~17页。]的著名讲演之所以当时那么鼓舞人心,就是他道出了来到北美的“上帝选民”视资本高于国家的心声——而这正是与他们原来的祖国英国的价值观相对立的地方,当时的英国已接受黎塞留(ArmandRichelieu)[黎塞留(1585~1642年),法国政治家、外交家,法王路易十三的宰相,天主教的枢机,在法国政务决策中具有主导性的影响力,对内恢复和强化专制王权,对外谋求法国在欧洲的霸主地位,为路易十四时代的兴盛打下了基础。]式的国家至上的理念,将宗教乃至资本都归属于国家利益。与中国经历了两百多年战国时代折磨后人民选择了秦王嬴政的道理一样,欧洲选择黎塞留的国家至上的理念——与之相应的是黑格尔的国家哲学——是在欧洲经历数百年并最终解决了政教二元冲突后血写的经验。

    当年其信念与犹太教义非常接近的清教徒(这部分人心中的“上帝的选民”则是工业资本)与犹太教徒(这部分人心中的“上帝的选民”则是金融乃至高利贷资本)天然结盟后来到北美大陆,他们在倒掉英国国教这盆“洗澡水”时,因用力过猛却把洗澡盆里的“孩子”(指国家观念-——笔者注)也倒了出去,以至于当美国在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联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打败欧洲霸权后,便在20世纪70年代初尼克松执政时期出现分裂,石油美元取代军工美元,至20世纪80年代里根时期,金融资本大规模扩张且反客为主,民生工业资本(与军工资本相对——笔者注)受到重创,进入21世纪后,美国整体性地转变为高利贷帝国主义。

(三)新美国:在资本面前,“一切神都要退位。”

    “历史上的伟大转折点有宗教变迁相伴随。”[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31页。]美国学者拉塞尔·柯克(RussellKirk)在《美国秩序的根基》一书中单列“旧约与新美国”一节,柯克这里说的“新美国”,是指清教教义与犹太教义融合后形成的与欧洲资产阶级新教不同的美国。这个美国因清教教义与犹太教义融合而强大:在它面前,“一切神都要退位”[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48页。];同样当其他神退位后,在两教教义中埋得很深的矛盾即货币与商品从而高利贷资本与工业资本的矛盾[马克思说:“货币对不动的,不可分割的财产起瓦解作用。”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32页。]逐渐升级并最终又以工业资本屈服,高利贷资本的权仗肆虐美国并最终毁掉美国而告终。

    马克思说:“货币对不动的、不可分割的财产起瓦解作用。”[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32页。]只要世界陷入货币依赖,货币的持有人就成为世界的主人,世界上用的货币量越大,这些人的权力就越大,地位就越高。可以说,是罗马人用灭族灭国的暴行将一个本不愿靠与货币为伍的犹太民族[根据《旧约》的记载,上帝通过摩西将禁止借贷的律法给了以色列人,禁令最早出现在摩西的第二部书《出埃及记》中,“我民中有贫穷人与你同住,你若借钱给他,不可如放债地向他取利”《旧约·出埃及记·二十二章》,转引自周一良、吴于廑:《世界通史资料选辑·上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第171页。]在后来的历史中被逼成了有名的“高利贷民族”[张力升:《重回耶路撒冷:犹太人的三千年》,金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36页。],又是货币将犹太人送到历史舞台的聚光灯下。因此,不研究货币,就读不懂犹太人,而读不懂犹太人,就读不懂美国。

    确切地说,犹太人以民族的身份与高利贷活动发生联系只是从12世纪末开始的,此后各国对四处流亡的犹太人的经济活动范围越来越多地加以限制。比如有许多国家就规定“犹太人作为外民,不能拥有土地……犹太人又被排斥在行会之外,各种手工业经营被有效地阻止。因此,犹太人从事农业和手工业的极少。而犹太人作为一个主要定居在城市的民族,从事商业的比较多;加上早期基督教禁止其教徒放贷取息……于是,犹太人充当放贷者的就相对较多”[石竞琳:《美国历史上反犹主义的宗教文化根源》,载于潘光、汪舒明、罗爱玲主编:《犹太人在美国——一个成功族群的发展和影响》,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74页。]。这样就在欧洲普遍产生了对犹太的人偏见。比如莎士比亚笔下的放贷人“夏洛克”的形象就是这种偏见的文学表现。在这里,“犹太人”几乎被丑化为“贪婪者”的同义词。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否认犹太民族为人类的历史进步作出了杰出的贡献,至于其中少数人在后来的历史上参与帝国主义寡头垄断集团瓜分世界的活动,并成为世界历史的反动力量,从阶级分析的角度看,那只是犹太民族中的上层剥削阶级的行为,这笔账不能算在整个犹太民族的劳苦大众身上。

    与20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之初面临的美元紧缺的经历相似,15世纪至18世纪,欧洲自由贸易广泛开展,一时间金银货币紧缺,这刺激了欧洲盛行“重商主义”经济理论,重商主义将金银货币存量的增长当作财富增长的标志[18世纪意大利经济学家彼得罗·维里(1728~1797年)认为:“尽量增加每一种商品的卖买者的人数,尽量减少买者的人数,这是政治经济学的一切措施的枢纽。”转引自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54页注释94。]。重商主义提出和金银货币短缺的现实提升了手持大量货币并具有娴熟货币经营能力的犹太人的社会地位。在这个过程中犹太人站在新兴的资产阶级一边,帮助欧洲新兴的资产阶级打败了天主教,消除了欧洲“则中一国而二君二王也”[《管子·轻重甲篇》,黎翔凤:《管子校注》(下),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425页。]的政教二元冲突的历史难题。当然在这个历史性的资产阶级大借款的过程中,犹太货币商们也名利双收,赚得盆满钵满。

    罗马天主教会在与欧洲世俗政权的权力斗争中败北并随后隐退,是欧洲资产阶级对历史进步的一大贡献,也无疑地为欧洲资产阶级伴随着民族国家登上历史舞台扫清了道路。[“欧洲因政教二元矛盾导致的地缘政治破碎化也使欧洲因祸得福,这就是欧洲城市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的前身)和市民阶级(资产阶级的前身)比东方中国以更快的速度登上历史舞台。”张文木著:《基督教佛教兴起对欧亚地区竞争力的影响》,清华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1页。]但是,当欧洲民族国家走到前台之后,那里的资产阶级与这些曾经支持过他们的犹太货币商们的矛盾也就随之上升,后者要在新国家中有自己的统治权力。1805年,拿破仑政变成功——这当然少不了这些货币商的帮助,次年他便邀请法国知名犹太人召开会议,拿破仑借用古代犹太法庭的称呼将这次会议命名为“伟大的公会”[[美]林赛•波特著,韦民、王春燕译,《光明会:阴谋论的前世今生》,海南出版社2010年版,第100页。],目的就是要确保这些曾在推翻旧政权的大革命中帮助过他的犹太商人对法国新政权的忠诚。[1806年5月30日,拿破仑在陈述创办犹太法庭的动机时说:“有些犹太人不干别的,专放高利贷。他们通过不断积累高额利息,让无数农场主深陷困境”,“我们决定召开一次上层犹太人士的会议。让他们去收集意愿,看看犹太人觉得哪些办法最为行之有效,能够呼吁同胞选择有益社会的职业和本领,好让他们放弃这种卑鄙的谋生手段,从事正经行当。他们中很多家庭几个世纪以来都是以放高利贷为生的”。[法]拿破仑·波拿巴著,[法]夏尔·拿破仑编,吕长吟译:《拿破仑随想录》,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25页。][法]拿破仑·波拿巴著,[法]夏尔·拿破仑编,吕长吟译:《拿破仑随想录》,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25页。]俄国在打败拿破仑后随即“卸磨杀驴”,加入排犹行列——排犹在欧洲一直延续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其目的与拿破仑一样,就是遏止这些货币商的政治欲望。

    这些在欧洲资产阶级革命中作出巨大贡献的犹太货币商们的“从政”欲最先在英国遭到了清算。英国王权要将宗教置于国家的监督之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I)期间,英国完成了脱离罗马教廷的新教改革,确立了教廷必须服务于英王即国家的宗教属性。但这遭到新教中失意的清教徒(实则是新兴的工商资产阶级)的反对,后者只承认《圣经》是信仰的唯一权威,强调所有信徒在上帝面前一律平等。

    事实上,同一“上帝”在清教徒眼里与欧洲大陆的资产阶级的认识是有区别的,前者的“上帝”就是新兴的工商资本主义——正如犹太人的上帝就是手中的货币一样,后者则是欧洲王朝国家。清教徒们不甘心在资本的起步阶段就受制于国家,相反,他们要让世俗王权为资本让位,国家要根据“上帝选民”[在17世纪初的英国,最早源起于加尔文的清教徒们发起宗教改革运动,试图在基督教内部进行“纯洁”工作。自称为“上帝的选民”的新教各教派自认为“出污泥而不染”,竭力通过自己在尘世的行为来证明上帝对自己的“恩宠”,在虔诚的清教徒身上,这一点表现得尤为强烈。清教徒们本想在英国推进宗教改革,实现梦寐以求的神圣理想。但是由于他们的主张反映的是新兴阶级的要求和利益,很难为守旧的以王权为代表的统治阶级所容忍。]的原则,以资本的多少来确定国家的统治者[“美洲企业家依然挑战了金融的极限,特别是在土地投资方面。当全球都在从股票融资业务撒出时,美国是少数几个例外的国家之一”,“土地投机将众多美国革命领袖串联在了一起。俄亥俄公司(OhioCompany)由一批包括乔治·华盛顿的父亲和他的两位兄弟在内的弗吉尼亚富人成立。它在1748年经过皇室的特许,分配到了俄亥俄山谷20万英亩的土地”,“乔治·华盛顿是早期美洲土地公司中最为活跃的参与者之一。据历史学家芭芭拉·拉斯马森(BarbaraRasmussen)称,他的财产包括在‘沃波尔基金’(WalpoleGrant)、密西西比公司、冒险家军事公司(MilitaryCompanyofAdventurers)和迪斯默尔沼泽公司(DismalSwampCompany)’的共计逾62000余亩土地”。“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华盛顿、亚当斯、杰斐逊和富兰克林家族都热衷于支持独立了。独立的美洲殖民地将使西部土地开发、抵押贷款发行和合意的货币政策成为可能。通过法人公司与抵押贷款及土地投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金融,成为殖民地独立运动的重要推动力。”[美]威廉·戈兹曼(WilliamN.Goetzmann)著,张亚光、熊金武译:《千年金融史:金融如何塑造文明,从5000年前到21世纪》,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第300、301~302页。]。一句话,资本面前无国家。马克思说:

    钱是以色列人的妒忌之神,在他面前,一切神都要退位;钱蔑视人所崇拜的一切神并把一切神都变成商品。钱是一切事物的普遍价值,是一种独立的东西。因此它剥夺了整个世界——人类世界和自然界——本身的价值。钱是从人异化出来的人的劳动和存在的本质;这个外在的本质却统治了人,人却向它膜拜。[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48页。]

    马克思这段论述也道出了犹太教从而清教的本质,即在资本面前,包括国家在内的“一切神都要退位”[黑格尔说:“神自身在地上的行进,这就是国家。”[德]黑格尔著,范扬、张企泰译:《法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2009版,第259页。]。

    也正因此,清教徒为英国王室所不容并于16世纪末17世纪初遭到英王室的驱逐,其中大多数人迁往北美。[“在其发表《独立宣言》时,美国人中有80%是清教徒,天主教徒占总人口的0.8%,信仰基督教的人口占美国总人口的绝对多数,而犹太教徒仅占总人口的0.1%。”潘光、汪舒明、罗爱玲主编:《犹太人在美国——一个成功族群的发展和影响》,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76页。]“清教徒为了在新世界建立一个净化的联邦而离开英格兰,认为有必要比他们在腐败倒退的英格兰可以完成的目标更进一步。”[[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12页。]这些人来到北美的同时也就确立了今天的美国的立国精神即“五月花号”[1620年7月,102名英国清教徒满怀希望的登上“五月花”号邮船,离开南安普敦港,驶向梦想之地—新大陆。历经风浪、饥饿、疾病等磨难,5个月后,疲惫不堪的旅客们在普利茅斯登陆,踏上了充满希望,但又荒凉野蛮的新大陆。途中,他们在船长,清教改革家威廉·布雷福德的主持下,订立了被认为是美国民主基石的《五月花号公约》,宣誓以上帝的名义在新大陆进行清教改革试验,“宏扬上帝的荣耀,推进基督的信仰,同舟共济,以契约的形式组成政府……并且要随时制订,拟定和设计那种公认最为适合殖民地全体人民利益的公平法律条例法令法规、以及设立治理机构…以求自我完善,把北美大陆建成新的耶路撒冷。”王帅等编著:《驴象之争200年》,经济日报出版社2001年版,第215页。]原则,这个原则的核心是契约精神[“这种有契约关系的理念很早就进入了美国历史。清教徒带着这种理念搭乘‘五月花号’抵达普利茅斯。它是加尔文神学里的重要的启发性的理念之一,在17世纪深刻地影响了英美人的思想。”“信奉宗教或世俗的美国人都普遍认为契约里面就包括了这些立国文献及其原则。”[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11、414页。]。历史上对契约精神贡献最大的是没有国家的犹太人,契约是平权的人之间的一种私法约定,它是社会团体组建和管理的基础,其间排除了纵向的国家权力及其管理体系。由于没有国家,社团就成了犹太人所依赖的命运共同体。犹太人靠社团在世界各国生存,[从12世纪开始,英国各主要城镇开始出现较为固定的犹太人聚居地,中世纪英国的犹太社团已初具规模。杨鹏飞、李家莉主编:《欧亚文明研究:历史与交流》,甘肃文化出版社2014年版,第108页。]也靠社团向世界扩张。[“以色列经济发展的源头可以追溯到上世纪末,在大规模犹太,移民基础上形成的巴勒斯坦地区犹太人社团经济。”杨光主编:《中东的小龙:以色列经济发展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1页。]可以说,社团及其必须的契约精神是犹太民族对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这也是犹太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得以“合乎理性”地长期存在的前提。[“契约的基石就是上帝的拣选,在旧有的观念中是指‘选择’。上帝作为强势的一方,是不可以被迫去和人类达成协议的;他选择和谁立约,并由他决定所有条件。犹太人是上帝的选民是因为上帝因特殊关系而选择这些被拣选者。”[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12页。]身为犹太人的马克思汲取的犹太社团及其契约文明并将其改造为未来国家消亡后人类的组织形式,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说:

    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32页。]

    但是,与马克思的自由人联合体本质不同的是,犹太人带给美国的契约社团是私有制度下没有祖国的人群的在其他国家生存和发展的联合方式。在这里,人的横向契约打破了国家的垂直权力,取而代之的是确立了资本的垂直权力。这样,人对物(资本)的管理就假以“自由”“民主”的名义,变成了物对人的管理,人的尺度异化为物的尺度。为了防止在未来的新国家中重演在欧洲刚刚经历过的“卸磨杀驴”[意指欧洲皇室利用新兴的资产阶级打败天主教后随后又要控制资本的后果。]的恶梦,刚登陆美国的清教先驱及后来美国的开国领袖们心目中的新国家必须是由遵守契约的商人绝对控制并为资本服务的工具,[“美国和至高权力的是契约式的。”[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14页。]这样的共识形成了“五月花号公约”的本质。[“从在新英格兰落脚定居开始,美国人就是通过契约神学来解读历史的……美国人不仅用旧约历史的契约模式来解读自身,还把立国文献转化成公民宗教经文。”[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13~414页。]

    “五月花号公约”精神使从犹太教分离出来的基督教在美国以清教的名义再次向犹太教“还原”[1630年3月29日,英国国王下令将1500名离经叛道的清教徒以押解的方式强行迁居北美。他们在领袖约翰·温斯罗普的带领下,建立了马萨诸塞殖民地,严格按照清教戒律管理。他在布道时,自豪地宣称将建立照亮世界的“山巅之城”。王帅等编著:《驴象之争200年》,经济日报出版社2001年版,第215页。]。这使得建国以后的美国人在清教精神中不自觉地成了犹太化了的美国人;这时的犹太人也脱离了他们在欧洲大陆的社团闭合的特性,也转变为美国化了的犹太人。马克思概括得很深刻,他在《论犹太人问题》一文中写道:

    基督教起源于犹太教,又还原为犹太教。基督徒起初是理论化的犹太人,因此,犹太人是实际的基督徒,而实际的基督徒又成了犹太人。[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45页。]

    来自欧洲大陆的清教徒到北美大陆后,皈依于资本和商人的契约精神使犹太裔与非犹裔族群的价值分野——与欧洲相比——变得模糊多了。美国社会精英阶层对犹太人也不像欧洲那样排斥,而是广泛接纳。他们在“民主”“自由”(本质是资本不受节制和自由放任)的旗帜下统一了起来。在这种文化中“反犹主义在美国主流社会中逐渐变成一种在政治和道德上都是不正确的行为而难以获得支持”。[潘光、汪舒明、罗爱玲主编:《犹太人在美国——一个成功族群的发展和影响》,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90页。]历史上犹太人第一次可以不受任何制度性排斥,靠自己的奋斗可以挤入国家权力中枢和社会上层。据统计,美国的犹太人占全国人口2%,但美国资产排名前400名的人中,23%是犹太人。美国资产排名前40名的人中,40%是犹太人。世界亿万富翁排名前400名的人中,15%为犹太人。[高宏德编著:《经济社会管理常用数据手册》,成都时代出版社2006年版,第244页。]不仅如此,犹太人在美国的政治生活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目前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以下简称美联储)更是犹太人云集。包括历任美联储主席在内的美联储理事会最高委员会的成员几乎都是犹太人(直到2018年杰罗姆·鲍威尔(JeromePowell)上任才打破了这个规律),比例接近100%,而犹太人在美国人口中的比例大约是2%。而在12名联邦储备银行行长也多是犹太人。这些犹太人中,曾任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的蒂莫西·盖特纳(TimothyF.Geithner)后来成为奥巴马政府第一任财政部长的盖特纳,曾任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的珍妮特·耶伦(JanetL.Yellen)女士则在2014年~2018年任的美联储主席。[温宏轩著:《资本的进化与博弈》,九州出版社2016版,第162~163页。]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犹太人已经融入主流社会,成为对美国政治有着重要影响力因而不能忽视的群体。“从受教育程度,职业、收入等方面来看,美国犹太人都已经爬到美国各社会群体的顶端。”[潘光、汪舒明、罗爱玲主编:《犹太人在美国——一个成功族群的发展和影响》,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87页。]

    2006年3月,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网站上发表约翰·米尔斯海黙(JohnJ.Mear-sheimer)和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M.Walt)的研究报告,认为在美国已经形成了一个以美国犹太人为核心的“以色列游说集团”,这个集团“在美国中东政策制定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操控着美国的政治体系,它们的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任何关于美国对以政策的公开辩论都难以在国会发生;只要涉及以色列,任何潜在的批评者也会沉默寡言。”[潘光、汪舒明、罗爱玲主编:《犹太人在美国——一个成功族群的发展和影响》,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83页。]

    约翰·米尔斯海黙等将犹太民族整体地划入“精英阶层”也是不对的。马克思说的“一切神都要退位”,当然也要包括犹太人中的那些不利于资本增值或者说被资本淘汰的人群。犹太人来到美国后很快出现贫富两级分化,与犹太族群相对立的是阶级的划分。清教徒的绝对资本主义实践使犹太人很快分化为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少数犹太美国人进入美国统治者阶层,大多数犹太美国人却被抛入被压迫的无产阶级行列。完整的“被压迫民族”意义上的“犹太人”在美国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进入压迫阶级的犹太人——它们已归入美国垄断资本家阶层,而落入被压迫阶级行列的犹太人则与贫困美国人划为一体。

    调查显示,在近590万美国犹太人中,约有60万人生活在贫困之中,有人认为这还是相当保守的统计;1969年,美国人口普查局的调查也表明,犹太人处于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例,高于爱尔兰人、英格兰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俄国人和波兰人。[[美]杰拉尔德·克雷夫茨著,顾骏译《犹太人和钱——神话与现实》,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271、273页。]对犹太贫富分化问题有专门研究的美国学者杰拉尔德·克雷夫茨(Krefetz,Gerald)在1982年出版的《犹太人和钱——神话与现实》一书中写道:“衡量犹太人贫困的另一种方式是考察纽约市,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多的犹太人口。纽约的犹太人构成全市人口的18%,占全国犹太人的21%。在120万个纽约犹太人中,15%或18.42万个犹太人是穷人或濒临贫困的人,而另有5%的人其收入处于贫困和劳动统计局规定的低收入水平之间:在这个城市中,总数为24.56万的犹太人,或者说五分之一的犹太人是潜在的福利救济对象。”[[美]杰拉尔德·克雷夫茨著,顾骏译《犹太人和钱——神话与现实》,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274页。]

    克雷夫茨根据对美国犹太人的经济状况研究发现:“犹太人在美国社会中既是最富的群体,同时又差不多是最穷的群体。”[[美]杰拉尔德·克雷夫茨著,顾骏译《犹太人和钱——神话与现实》,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273页。]克雷夫茨的研究也告诉我们,将“犹太人”归入民族学中的“负面清单”显然是不合适的;同样将犹太民族整体性归入精英阶层也是不合适的。

四 、美国的蜕变:美国从军工帝国向高利贷帝国转变

    在进入下面的讨论之前,需要说明的是,鉴于前述犹太人到美国后其血统种族的意义已发生了大为模糊,在后面讨论中,笔者笔下的“犹太人”的概念已脱离了种族或血统语境,它更多的是一种“美国犹太人”或“犹太美国人”语境下的表述。

(一)银行私有化改革,站起来的美国人又跪倒在资本的权杖之下

    犹太人在美国政治地位的迅速上升不仅仅是犹太人凭其聪明才智个人奋斗的结果,它更是一种制度设计的结果——其直接目的是确保这些已经在美国奋斗起来的大货币商们不能重蹈在欧洲被“卸磨杀驴”的前辙,而制度设计的突破口恰恰就是从控制新国家的经济血脉即银行入手:在国库空虚,社会需要货币支持时及时推进所谓“金融改革”以推动货币商们对国家银行的控制,并通过这种控制实现对国家的政治控制。

    美国政府1791年在费城建立的合众国银行(BankofUnitedStates,也译美国银行)可以说是美国中央银行的原型,它集中体现了“五月花号公约”的社团契约原则。时任财政部长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Hamilton)希望按照英格兰银行的模式[“英格兰银行和美国银行的源头和本质没有太多的不同。”“英格兰银行建立的目的是为与路易十四的战争筹集资金。路易十四去世时,国债从最初的百万英镑增长到超过5000万英镑。”美国历史学家托马斯·巴宾顿·麦考利(ThomasMacaulay)写道:“这些债务将会永久地削弱国家政体,成为巨大的累赘。”[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88、169页。]建立中央银行,代替政府管理财政并监督国家的货币发行,设立公司制中央银行——由国家特许、私人投资者所有,合众国银行在这种理念下诞生了。财政部账户设在该银行,对于未按规定保持一定数量黄金或白银的银行,合众国银行拒绝接受它们的票据,以此来维持货币存量和贵金属供应之间的关系。意想不到的是,汉密尔顿设计的金融制度带动了华尔街的发展。当时汉密尔顿的官邸就在华尔街上,而纽约银行就在汉密尔顿官邸的对面,汉密尔顿去世后一直被安葬在华尔街上的三一教堂侧面,以至后来有人称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为“华尔街之父”[刘晓东编著:《全球金融中心华尔街》,吉林人民出版社2012版,第110、111页。]。

    当时美国也有一些人担心汉密尔顿的设计会导致寡头控制美国金融,而州银行也纷纷表示该行的设立影响了它们的银行券发行。因此,20年经营许可期限过后,合众国银行的经营并没有获得延续。这样,州银行开始没有约束地发行银行券,造成市场纸币泛滥,通胀高涨。美国国会不得已于1816年决定在费城再设立一家合众国银行,这样,第二合众国银行诞生了,许可期限仍为20年。20年期限到期后,国会同意该行换发许可证继续经营,但被时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AndrewJackson)否决,否决的主要理由是可能会形成一个由银行家和工业家组成的精英圈子,这会影响个人自由,造成政府集权。这就是美国建国后两次设立中央银行都失败的原因。

    没有中央银行后,美国政府(财政部)也曾试图发展各种替代机构来取代中央银行的功能和地位,其中之一就是通过一些统称票据交换所的机构,如成立于1853年的纽约清算所、成立于1858年的费城清算所来清算票据,行使中央银行的部分职能,但这些机构都无法像第一合众国银行和第二合众国银行那样能够保持美国的金融稳定。进入20世纪,美国已是世界上最大经济体,但其银行业危机发生的频率远远高过拥有中央银行的欧洲国家。金融风险已成为美国社会一个很大的问题,特别是1907年10月14日的那场金融危机,恐慌使得几乎所有的储户都涌到了纽约各银行门前。不幸的是,此时美国缺乏一个最后贷款人——中央银行来应付这场危机。最终,政府、银行家们,特别是纽约票据清算所发挥了关键作用,才平息了这场银行危机。为了保持金融稳定,1913年,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Wilson)签署了《联邦储备法》,依据该法案,1914年成立了美国联邦储备系统(theFederalReserveSystem,theFed),以履行各项中央银行职能,包括银行业监管,货币政策的制定、实施以及支付清算。为了防止国家集权,该系统只是在华盛顿设立了联邦储备委员会(也称为联邦储备系统理事会)和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后者是货币政策的执行机构。此外,在全美选择了12个储备区,每个区设立一个独立的联邦储备银行,主要负责银行业监管(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还被授权负责货币政策的公开市场操作)和管理25家分支机构。这12家联邦储备银行的股东都是成员银行(国民银行)和合格的州注册银行,但股份不能转让。联邦储备银行由独立的董事会管理,所有权属于私营性质,但联邦储备银行执行的却是中央银行职能。[参阅王华庆著:《央行·人民币: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中的基石作用》,中国金融出版社2016年版,第7~10页。]《美联储法案》的始作俑者参议员尼尔森·奥利奇(NelsonAldrich)在1914年7月《独立》杂志对他的采访中透露:“在这个法案之前,纽约的银行家只能控制纽约地区的资金。现在,他们可以主宰整个国家的银行储备金。”[转引自刘汉太著:《第四资本》,中国铁道出版社2012年,第136页。]当时对《美联储法案》持坚决反对意见的议员查尔斯·林德伯格(CharlesALindbergh)在对众议院发表的演讲说:

    这个法案(《美联储法案》)授权了地球上最大的信用。当总统签署这个法案后,金钱权力这个看不见的政府将被合法化。人民在短期内不会知道这一点,但几年以后他们会看到这一切的。到时候,人民需要再次宣告《独立宣言》才能将自己从金钱权力之下解放出来。[毛泽东也看出这一点。1965年美国记者爱德加·斯诺与毛泽东谈话结束时说:“希望主席向美国人民说几句话,美国人民对中国是有好感的。”毛泽东一针见血地回答说:“祝他们进步。如果我祝他们获得解放,他们有些人可能不大赞成。我就祝那些认识到自己还没有解放的、生活上有困难的人获得解放……美国人需要再解放,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是从英国的统治下解放,而是从垄断资本的统治下解放出来。”《同斯诺的谈话》(1965年1月9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411、412页。——笔者注]这个金钱权力将能够最终控制国会。如果我们的参议员和众议员不欺骗国会,华尔街是无法欺骗我们的。如果我们拥有一个人民的国会,人民将会有稳定的生活。国会最大的犯罪就是它的《货币系统法案》(《美联储法案》)。这个银行法案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严重的立法犯罪。两党的头头和秘密会议再一次剥夺了人民从自己的政府得到益处的机会。[转引自刘汉太著:《第四资本》,中国铁道出版社2012年,第136~137页。]

    亲自签署了《美联储法案》的美国第28任总统伍罗德・威尔逊事后非常后悔地说:

    美国这个国家的发展和我们所有的经济活动完全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们已经陷入最糟糕的统治之下,一种世界上最完全最彻底的控制。政府不再有自由的意见,不再拥有司法定罪权,不再是那个多数选民选择的政府,而是在极少数拥有支配权的人的意见和强迫之下的政府。这个国家的很多工商业人士都畏惧着某种东西,他们知道这种看不见的权力是如此地有组织、如此地悄然无形、如此地互锁在一起、如此彻底和全面,以至于他们不敢公开谴责这种权力。[转引自杜连功著:《合作,还是对抗解读国际石油大棋局》,中国经济出版社2013版,第82页。]

    “经过与美国政府一百多年的激烈较量,国际银行家终于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彻底控制了国家货币发行权,英格兰银行的模式终于在美国被复制成功了。这个系统是私有的,它运作的全部目的就是利用别人的金钱来获得最大可能的利润。”[刘汉太著:《第四资本》,中国铁道出版社2012年,第137页。]除此之外,英格兰银行模式的政治作用是将王权关在笼子里。[“银行组织者和艾迪生非常明白,英格兰银行建立在继续把詹姆斯二世和他的继承人排斥在王座之外的基础上。”[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75页。]临终时威尔逊无限悔恨地承认:“我在无意之中摧毁了我的国家!”[杜连功著:《合作,还是对抗解读国际石油大棋局》,中国经济出版社2013版,第82页。]美联储成立后,美国政府失去发币权,留下的只有发债权,用国债到私有的中央银行美联储那里做抵押,才能通过美联储及商业银行系统发行货币。“1963年肯尼迪总统遇刺后,美国政府最终丧失了仅剩的‘白银美元’的发行权。美国政府要想得到美元,就必须将美国人民的未来税收(国债),抵押给私有的美联储,由美联储来发行‘美联储券’,这就是‘美元’”[刘汉太著:《第四资本》,中国铁道出版社2012年,第133页。]。美国克林顿政府时期的劳工部长、经济学家罗伯特·赖克(RobertReich)说:“这些核心公司宏伟的总部大厦就是美国资本主义的神殿,代表着国家的权力和信心。”[转引自杜文君著:《美国战争经济论》,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9年版,第153页。]而此后的美国政府,用马克思的话说,“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3页。]

    至此,美国主权独立已蜕变为形式,由于国家信用转入华尔街资本集团手中,美国事实上已堕落为华尔街的债奴,美国政府权力,用乔治·沃克·布什的话说,终于被华尔街“关在笼子里”[“把权力关在笼子里”,是对美国第43届总统乔治·沃克·布什在2004年美国国庆日演讲中的一句话的概括,他说:“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珍贵的不是令人眩目的科技,不是大师浩瀚的经典著作,不是政客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只有驯服他们,把他们关起来,才不会害人。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向你们讲话。”转引自李玉杰,孙佳颖著:《市场经济背景下的人权及其法律保护》,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页。],美国——类似于1949年前的近代中国——已堕落为华尔街操控的半殖民地国家。中国学者杜文君写道:

    垄断财团既是美国经济的核心,更是美国政治生活浪潮中一支潜伏的暗流,有时甚至根本就是滋生美国战略决策的河床。垄断财团犹如一个首席乐师,只要弹出一串音符,国防部乃至总统就会随乐起舞。[杜文君著:《美国战争经济论》,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9年版,第153页。]

    19世纪前半叶美国的银行改革,很可能引起马克思恩格斯的注意。他们曾对美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可能性寄于很大希望。[1864年11月马克思起草的第一国际“中央委员会”《致美国总统阿伯拉罕·林肯》的信,在信中马克思给林肯以高度的赞扬,说“从美国的大博斗开始之时起,欧洲的工人就本能地感觉到他们阶级的命运同星条旗息息相关”;“欧洲的工人坚信,正如美国独立战争开创了资产阶级统治的新纪元一样,美国的反奴隶制战争将开创工人阶级统治的新纪元。他们认为,由工人阶级忠诚的儿子阿伯拉罕·林肯来领导他的国家进行解放被奴役种族和改造社会制度的史无先例的战斗,是即将到来的时代的先声”。1865年4月14日,林肯遇刺,当天安德鲁·约翰逊继任总统。5月,马克思代表第一国际中央委员会起草《致美国总统安德鲁·约翰逊》,告诫这位新总统不忘林肯“解放劳动”的伟大使命继续前进,马克思写道:“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阁下,落在您肩上的任务就是用法律去根除那些已被刀剑砍倒的东西,领导政治改革和社会复兴的艰巨工作。深刻地意识到您的伟大使命,将使您在严峻的职责面前不作任何妥协。您将永远不会忘记,为开创劳动解放的新纪元,美国人民把领导责任付托给了两位劳动伟人:一位是阿伯拉罕·林肯,另一位是安德鲁·约翰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4、15、151页。]为此,他们在1848年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中提醒未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完成所有制的改造、实现公有制后,还要特别注意:“剥夺地产,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通过拥有国家资本和独享垄断权的国家银行,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33页。]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后,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认为不将法兰西银行收为国有是巴黎公社失败的重要原因。1891年恩格斯在为马克思总结巴黎公社失败教训的著作《法兰西内战》写的导言中表达了这样的观点:

    为什么公社在经济方面忽略了很多据我们现在看来是当时必须做到的事情。最令人难解的,自然是公社对法兰西银行所表示的那种不敢触犯的敬畏心情。这也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错误。银行掌握在公社手中,这会比扣留一万个人质还有更大的意义。这会迫使整个法国资产阶级对凡尔赛政府施加压力,要它同公社议和。[恩格斯:《<法兰西内战>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33页。]

    “制度决定一个国家走什么方向。”[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4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321页。]2011年9月,美国出现占领华尔街运动,此后,美国民众的各式抗议活动层出不穷。如果九泉之下的汉密尔顿看到这一幕,不知对自己当年建立“中央银行”制度设计会有何感想?

(二)银行的私有化迫使美国政府蜕化为华尔街的买办

    同样的道理,美利坚民族在建立新国家的时刻没有及时建立由国家独控的国有银行既是美国迅速崛起并打败欧洲的重要原因,也是美国步入世界大国后迅速衰落的主要原因。我们看到,从独立之日起,美国政府就失去了独立的财政能力,而银行的私有化政策又导致政府力量先天不足,重大内政外交政策的实施如果没有财团同意借款,政府就随时面临“财政悬崖”。这导致政府对私人财团的依赖越来越深。从前引美国经济学家曼昆在《经济学基础》提供的《美国政府债务》图表(参见图一),可以看出,从独立战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政府的债务与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一直保持30%~40%之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个比例迅速突破100%[参见[美]曼昆(N.GregoryMankiw),梁小民译:《经济学基础》第2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422页。]。这说明,在美国面临着欧洲压迫的时候,摆脱这种压迫会得到全美各阶级的支持,这时的美国政府会有比单纯的国有银行更强大的融资能力,这种能力又是美国迅速打败欧洲霸权的前提。但是,当美国打败欧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成为世界霸权之后,美国的借债水平就成为政府对金融财团的依赖深度的标尺。

    比如说为了打赢第二次世界大战,政府大举借债可以理解,可在2016年和平的条件下美国政府的总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再次突破100%(参见图三),接近或达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债务水平,这说明,此间美国政府从对华尔街财团相对依赖蜕变为绝对依赖。国家的财政一旦被资本财团控制,国家政治就失去了自主性,政府就会异化为财团的傀儡或曰买办。这个苗头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借款高峰中——这时欧洲败局已定——已经显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美国赢得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但战争借款尚未偿还,美国政府必须考虑将堆积如山的军火库存消化掉以清偿所借债务。从1945-1953-1972年的债务偿还进度的节点分析(参见图一),这些第二次世界大战所借的债务恰恰是通过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消化美国的军工库存而解决的。1960年美国国家安全各部门雇用的人员达3700万人。有关国家安全的各项主要开支共为457亿美元,约占政府预算的58%,占国民生产总值的9%。1950年至1959年,美国全国企业数量扩大了76.5%,而国防部开支则增加了246.2%。美国最大的50家公司获得了全部主要军事合同的65%。1960年6月8日,毛泽东在看到这份材料后批示:“此件印发各同志。值得研究。美国为什么不愿意裁军呢?答案就在这里。这是资产阶级,特别是垄断资产阶级,需要一个庞大的军力和一个庞大的武器库。”[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4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11页。]1973年6月5日,他告诉越南劳动党第一书记黎笋说,越南战争“花了1200亿美元,打了11年。一个不能讲越南话的美国兵,离开美国多少公里,跑到越南送死,那个能持久啊?其所以能打11年,就是军火要商人拼命消耗那些B-52之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81页。]。现在回头看,当时美国政府发动对朝鲜和越南的侵略战争,是通过战争消化“庞大的武器库”以偿清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债务。

    直到1972年上任的总统尼克松访华之前,美国政府才偿清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借款。还了钱,尼克松才能选择结束越南战争,才能与中国和解。此后直至特朗普之前,美国政府的财政来源才能从军工美元转向石油美元,从以前的通过“杀羊”获利的方式获得转为通过“割羊毛”的方式获利。美国铁路经办商詹姆斯·哈里逊·威尔逊(JamesHarrisonWilson)提出并得到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Roosevelt)高度赞赏的“外交就是管理国际商务”[转引自[美]孔华润主编,王琛等译:《剑桥美国对外关系史》(上),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第416页。]的名言,道出了美国外交的买办本质。

(三)美国从军工帝国主义向高利贷帝国主义蜕变

    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取得胜利的意义在于美国彻底摆脱了欧洲霸权,作为美国争霸对手的欧洲(大国)整体性地消失了,这时的美国与苏联双双步入了世界帝国的舞台。与此同时,美国也被华尔街的债务缠身并为华尔街军工债权人控制。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美国成了世界唯一的帝国主义国家:不同的只是从美苏争霸时的军工帝国主义转变为独家剥削世界的金融-高利贷帝国主义。这时的美国政府的债权人又从军工财团转为华尔街金融集团。没有外敌的美国此后的外交就脱离了它的国家政治的本意:原本是为主义的外交,现在只是变成了一种生意[“由于进入虚拟经济生存状态的资本主义国家,已经没有能力用经济增长和投资回报率等因素吸引国际资本流向本国,(美国)就只能通过战争手段来改变世界各主要资本市场的安全环境,打出一个在世界哪儿放钱都不安全,只能把钱借给本国的国际安全环境格局。”王建著:《货币霸权战争:虚似资本主义世界大变局》,新华出版社2008年版,第111页。];美国外交的敌人这时已不是冷战中的对手,而是世界和平!

    但是,客观地说,在美国没有摆脱欧洲压迫继而霸权之前,美国政府与美国财团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他们都在为打倒欧洲霸权而团结奋斗,这时美国政府得益于军工集团的强大生产力和金融集团的强大融资力。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时美国已打败欧洲并取得世界霸权——后,美国白宫才迅速倒在华尔街债权人脚下并成为财团谋利的政治工具。必须说明的是,打倒美国的并不是犹太人,而是美国人与犹太人共同接受的清教理念——它在政治上集中表现为四百多年前的《五月花号公约》(1620年)原则。这个理念在建立了新美国的同时,置留于其中的矛盾胚胎也就逐渐展开:至20世纪这个共同体面临的反欧洲压迫的主要矛盾解决后,统一体中美利坚民族与资本的统一性成份就下降,对立性矛盾就上升。美国也就从一个正常国家转变为帝国,先是军工帝国(1945~1981年),后又转向金融-高利贷帝国(1980~2016)[经过尼克松时期准备和过渡,里根时期是美国军工帝国经过短暂的金融时期向高利贷帝国转轨的开始。],经过二者的短暂辉煌后,在21世纪初,美国快速衰落。

五 、从进步到反动:美国高利贷帝国主义的形成——理论描述

(一)高利贷的本性:“不能容忍任何其他共同体凌驾于它之上”

    金融对一个地区的政治经济发展的影响是巨大的,如前所述,它曾在短期内筹集巨大资金帮助资产阶级打败封建贵族并由此推动了人类历史的进步,它也在人类历史上——比如中国战国时期的吕不韦高利贷货币商和今天的华尔街金融集团——对现成的生产力造成巨大的破坏。各国都是在实践中汲取着经验和教训。一个民族所得到的教训越是沉重,它所获得的经验也就越是深刻,其控制风险的措施也就越是实用,而中国就是这样的国家。

    马克思对金融的两面性有过深刻阐述。马克思说:“如果考察流通的形式本身,那么在流通中生成、产生、被生产的东西,是货币本身,此外再没有别的东西。”[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75]造成流通的主要原因是分工,而分工是造成现代社会进步的主要动力。分工越是丰富,社会就越需要流通;流通的形式越丰富,社会生产力就越发达。反之,“流通在社会再生产中所起的作用越是不重要,高利贷就越是兴盛。”[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689页。]因此,只要私有制下的分工仍然存在(指在私有制下,产品的使用价值屈从于交换价值——笔者),货币及其作用就不会消失。马克思说:“只要交换价值仍然是产品的社会形式,废除货币本身也是不可能的。”[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5页。]

    但是,流通从而货币本身并不创造价值,它只有被价值所创造。如果处于离开流通两极的商品,那货币就是一堆废铁或废纸。马克思说:

    从货币和商品这两个点上开始的过程,它的反复并不是从流通本身的条件中产生的。这一行为不能由它自己重新发动起来。因此,流通本身不包含自我更新的原动力。它是从预先存在的要素出发,而不是从它本身创造的要素出发。商品必须不断地从外面重新投入流通,就像燃料被投入火中一样。否则,流通就会失去作用而消失。流通会在货币这个失去作用的结果上消失;货币只要不再和商品、价格、流通发生关系,就不再是货币,不再表现生产关系;货币所留下来的,只有它的金属存在,而它的经济存在则消灭了。[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67页。]

    是有了商品即用于交换的产品才有货币,货币只有在流通中快速否定自己才能快速肯定自己。马克思说:

    货币作为一般财富的物质代表,只有当它重新投入流通,和特殊形式的财富相交换而消失的时候,才能够实现。在流通中,货币只有被支付出去,才会实现。如果我把货币保留下来,它就会在我的手里蒸发为财富的纯粹的幻影。使货币消失,这正是保证货币成为财富的唯一可能的方式。花费积蓄来满足短暂的享受,这就是货币的实现。这样,货币又会被别的个人积蓄起来,不过那时同一过程又重新开始。货币对流通的独立性只是一种假象。因此,货币在它作为完成的交换价值的规定上扬弃了它自己。[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67-368页。]

    货币不是商品,只是商品交换即流通才使某种金属或纸质的媒介成为货币商品。“商品的生成过程,从而商品的最初占有过程,发生在流通之外”[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48页。],而“货币是流通的产物”[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76页。]。在货币短缺时,货币就给人造成它就是“财富”人假象,这时“货币是商品中的上帝。”[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3页。]马克思说:“货币本来是一切价值的代表,在实践中情况却颠倒过来,一切实在的产品和劳动竟成为货币的代表。”[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9页。]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将具有价值尺度功能的货币假想成财富本身并由此产生了货币拜物教。马克思说:“货币拜物教的迷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迷,只不过变得明显了,耀眼了。”[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11页。]比如欧洲资本主义早期的重商主义就把货币储备的增长误认为是财富的增长,这与中国改革开放之初也有人将美元外汇储备误解为国力强弱的标志一样。[“从经济因素来说,中日、韩三国的经济增长,为东北亚区域意识的形成,提供了强大动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当今世界区域意识的萌生与成长,说到底,是个经济问题。经济成就的大小、财力的强弱、科技水平的高低、美元储备量的多寡、知识经济进展的快慢等显示经济总体发展水平的各种指标,不仅是只承认实力的国际社会评判的依据,也是本地区各国自信心、自豪感、连带意识赖以形成的重要源泉。”宋成有、汤重南主编:《东亚区域意识与和平发展》,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86页。]在重商主义盛行时,欧洲社会脱实向虚,“货币硬化为贮藏货币,商品出售者成为货币贮藏者”[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50页。],在“货币拜物教”中人们增值的手段就从屯藏货物转为屯积货币[“范德林特认为商品价格决定于一个国家现有的金银量,他自问:为什么印度的商品这样便宜?他回答说:因为印度人埋藏货币。他指出,从1602年到1734年,他们埋藏的银值15000万镑,这些银最先是从美洲运到欧洲去的。从1856年到1866年这10年间,英国输往印度和中国的银(输到中国的银大部分又流入印度)值12000万镑,这些银原先是用澳大利亚的金换来的。”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50~151页。],人们的活动都集中到不产生价值的流通领域,这样社会物质生产“共同体”之外便形成了货币生产的“共同体”,后者是一群不创造任何价值并不停吸吮社会物质生产机能以货币生息货币的高利贷者。下面的话似乎说出了今天华尔街财团凌驾于美国政府权力之上原因所在,马克思说:

    货币本身就是共同体,它不能容忍任何其他共同体凌驾于它之上。但是,这要以交换价值的充分发展,从而以相应的社会组织的充分发展为前提。[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5页。]

    货币是商品中的上帝。[马克思:《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3页。]

    这里马克思指出了货币对实体经济的排斥和不服从本质,在条件不成熟时,即国家掌控银行时,货币会“委屈”自己成为商品的“仆人”,一旦银行控制了国家,那它就会撕下“金融”“信用”等现代为生产服务的“仆人”外衣而直接显露出其“洪水期前”[“为什么我们在分析资本的基本形式,分析决定现在社会的经济组织的资本形式时,开始根本不提资本的常见的、所谓洪水期前的形态,即商业资本和高利贷资本。”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86页。]的高利贷野蛮本性:以其虚幻的力量主宰真实的力量,用符号的世界主宰实体的世界。而要消除货币这个“恶习”的前提,马克思在1843年写的《论犹太人问题》一文中已有论述,1848年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将其概括为:“消灭私有制。”[“共产党人可以用一句话把自己的理论概括起来,消灭私有制。”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65页。]

(二)从自由资本主义到垄断帝国主义

    “对于美国人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并不怀疑自己是被上帝拣选的子民。清教徒相信他们自己是选民中的选民。”[[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12页。]但是,“金融资本追求的是统治,而不是自由”[列宁:《帝国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是的分裂》,《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84页。],美国就是被绝对自由主义成就后被其打倒的国家。它由主张资本绝对自由的清教精神催生,资本放任的天性在刚刚诞生不久的美国广袤的土地上得到几乎是无限制的自由扩张并造成巨大的生产力,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6页。]这一点,在独立后不久的美国各地得到最充分的张扬,其间出现了饱含激情地“为一个新世界开始歌唱”[[美]惠特曼著,李野光译:《草叶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页。]的诗人沃尔特·惠特曼(WaltWhitman,1819~1892年)。他在《对各个州》一诗中写到:

    对各个州,或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各州的任一城市,我说,多抵制,少服从,一旦无条件地服从,就彻底被奴役喽,一旦被彻底奴役,这个地球上就再没有哪个民族、国家、城市,还能恢复它的自由。[[美]惠特曼著,李野光译:《草叶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9页。]

    可是,惠特曼写这首诗的时间是在美国建国后的近半个世纪,反抗、不服从、自由等几乎成了美国人无条件的信念和“法律”,惠特曼《我为他歌唱》一诗写道:

    我为他歌唱,我在过去的基础上把现今举起,(如多年生树木从它的根上长出,现今也扎根于过去,)我以时间和空间将他扩展,并将永久的法则融合,让他凭它们来使自己变成自己的法律。[[美]惠特曼著,李野光译:《草叶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8页。]

    与英格兰银行建立初期曾给英国带来了巨大刺激一样,[“但是,尽管债务是毁灭性的,英国没有在足以碾碎国家的债务重担下呻吟,反而比以往更为繁荣。”历史学家麦考利写道:“城市发展了,耕地扩大了,对于群集的买家和卖家来说市场太小了,港口不足以容纳船运,运河将主要内陆工业区与主要海港连接起来,街道比以前更亮了,房子布置得更好了,华丽的商场里陈列着更昂贵的器皿,更快捷的四轮马车行驶在更平坦的道路上。”[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著,涂怡超、罗怡清译:《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70页。]资本在美国早期的那任性的扩张,确实在美国呼唤出巨大的生产力,给美利坚带来完全不同于旧大陆欧洲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惠特曼用饱浸感情的笔墨在《我听见美利坚在歌唱》一诗中写道:

我听见美利坚在歌唱,我听见种种不同的颂歌,

机械工的颂歌,每人以自己的心情歌唱,健壮而快乐,

木匠歌唱着,当他量着他的木板或横梁的时候,

泥瓦匠在准备上工或歇工时唱他的歌,

船夫唱着他船上所有的一切,水手在汽船的甲板上歌唱着,

鞋匠坐在他的板凳上歌唱,帽匠站立着歌唱,

伐木工人唱的歌,犁田的小伙子早晨出工或中午休息或日落时唱的歌,

母亲的美妙的歌声,或者年轻妻子工作时或姑娘缝洗时的美妙的歌声,

每人都唱属于他或她而不是属于别人的事情,

白天歌唱属于白天的事情——夜里是强健而友好的年轻小伙子们在晚会上,

张开嘴放声高唱,那歌声雄壮而悠扬。[[美]惠特曼著,李野光译:《草叶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11页。]

    尽管他后来对美国资本主义有了更深刻的反思[1871年,惠特曼在《民主的远景》一书中写道:“历史是漫长悠远的。不管我们如何变换句式的组合,美国未来的问题在某些方面是无边的黑暗。骄傲、竟争、种族隔离、邪恶意志以及史无前例地放纵已经初见端倪。谁能驾驭这庞然大物呢?谁能给这庞然大物勒上缰绳呢?当我们选择炫耀未来时,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却隐约出现巨大的不确定性以及可怕的致命黑暗。否认下面的事实是徒劳的:民主繁茂地成长为所有果实中最厚实的,有毒的,最致命的果实―并且带来了越来越坏的入侵者――它需要更新、更大、更强和更好的补偿和刺激。”转引自[美]罗伯特·贝拉著,郑莉译:《背弃圣约》,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159页。],但在早期,惠特曼在他的诗中还是坚信美国清教信条,将“反抗”“抵制”“自由”等当作绝对原则。但是,真理多走一步就会变成谬误。令那些坚守“五月花”自由信念而签署《独立宣言》的国父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们坚持并为此而与宗主国决裂的自由资本主义精神经过“否定之否定”式的运动,最终蜕变为“五月花”精神的对立物——垄断。真是历史的讽刺:自由战士为自由所打倒。

    资本主义产生于欧洲,到美国后在没有任何旧制度的羁绊下得到充分发展,时至20世纪,西方各国,特别是美国从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对这一时期的垄断资本主义的本质揭示最为深刻的是列宁,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认为:20世纪的帝国主义已经从原来的“旧的资本主义”即自由资本主义进入“新的资本主义”[在同文的其他地方,列宁还用“最新资本主义时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最新阶段”来概括自由资本主义进入垄断资本主义即帝国主义时代的特点。参见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96、797页。]即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列宁写道:

    旧的资本主义,即绝对需要交易所作为自己的调节者的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已经成为过去。代替它的是新的资本主义,这种新的资本主义带有某种过渡的现象的鲜明特征,某种自由竞争和垄断的混合物的鲜明特征。[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62页。]

    对于欧洲,可以相当精确地确定新资本主义最终代替旧资本主义的时间,那是在二十世纪初。[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43页。]

    帝国主义最深厚的经济基础就是垄断。这是资本主义的垄断,也就是说,这种垄断是从资本主义成长起来并且处在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和竞争的一般环境里,同时又经常同这种一般环境发生无法解决的矛盾。[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17~818页。]

    帝国主义已经从萌芽状态成长为统治体系,资本家的垄断组织在国民经济和政治中居于首要地位,世界已经分割完毕;另一方面我们看到,现在已经不是英国独占权,而是少数帝国主义强国在争夺垄断权,这是整个二十世纪初期的特点。[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26页。]

    垄断是自由的必然结果,同时又是对自由的否定。20世纪初的资本主义已进入帝国主义阶段,列宁说,“这种从竞争到垄断的转变,是最新资本主义经济的最重要的现象之一,甚至是唯一的最重要的现象”[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40页。],“如果必须给帝国主义下一个尽量简短的定义,那就应当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08页。]。列宁总结这个“最新资本主义”有五个特征:

    (1)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发展到这样高的程度,以致造成了在经济生活中起决定作用的垄断组织;(2)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已经融合起来,在这个“金融资本”的基础上形成了金融寡头;(3)与商品输出不同的资本输出具有了特别重要的意义;(4)瓜分世界的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已经形成;(5)最大资本主义列强已把世界上的领土瓜分完毕。[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08页。]

    在论述了这五个特征之后,列宁进一步给出的定义是:“帝国主义是发展到垄断组织和金融资本的统治已经确立、资本输出具有特别重大的意义、国际托拉斯开始瓜分世界、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已把世界全部领土分割完毕这一阶段的资本主义。”[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08页。]

    列宁注意并强调了在这个历史从“旧资本主义”即自由资本主义转变为“新资本主义”即帝国主义或垄断资本主义的过程中,“在另一个现代资本主义先进国家北美合众国,生产集中发展得更加猛烈”[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40页。]。据统计,在1904年,产值在100万美元以上的最大的企业有1900个,它们拥有140万工人,它们的产值有56亿美元。5年过后,在1909年,相应的数字为3060个企业,200万工人,产值90亿美元。“美国所有企业的全部产值,差不多有一半掌握在仅占企业总数的百分之一的企业手里!”[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40页。]

(三)从金融帝国主义快进到高利贷帝国主义

    即使如此,我们也要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的世界是由欧洲主宰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的世界是由欧洲主宰的。在我们追溯1913年至1945年间的美国对外关系史时,重要的一点是应当认识到美国是在由欧洲军事、经济和文化主导下的世界体系当中得以建立并从事其对外事务的。”孔华润(WarrenI.Cohen)主编,王琛等译:《剑桥美国对外关系史》(下),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第1页。]。列宁虽然强调了美国,但他研究的帝国主义的重点案例还主要是欧洲列强。列宁发现,这一时期造成资本主义企业快速进入垄断的重要推手是金融的力量,银行在推动工业资本集中的过程中,也成要主宰工业资本力量,也就是说,在“新资本主义时代”,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关系发生了主客置换。列宁写道:

    银行原先的主要业务是在支付中起中介作用。这样,银行就把不活动的货币资本,变为活动的即生利的资本,把所有一切货币收入集合起来交给资本家阶级支配。

    随着银行业的发展及其集中于少数几个机构,银行就由普通的中介变成了万能的垄断者,他们支配着所有资本家和小业主的全部货币资本,以及本国和许多国家的大部分生产资料和原料来源。[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53页。]

    生产的集中;由集中而成长起来的垄断;银行和工业的溶合或混合生长,——这就是金融资本产生的历史和这一概念的内容。[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69页。]

    垄断是从银行成长起来的。[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41页。]

    与工业集中同步的还有银行业的发展和集中,本来是工业发展带动并支配着银行发展,但行业间的竞争导致投资规模的竞争,为了获得竞争优势就必须获得更多的融资,这样工业资本家在竞争中便有了对银行的依赖,这种依赖使本来只有的贮存货币功能的银行发展出融资的功能,这种功能使银行在激烈竞争并急需注资的企业面前有了生死予夺的权仗。让当年追求自由的“五月花”合众国开国元勋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主客异位的变化迫使工业资本屈服于金融资本,而“20世纪是从旧资本主义进到新资本主义,从一般资本统治进到金融资本统治的转折点”[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68页。]。列宁对这一点特别看重,他写道:

    资本主义的一般特性,就是资本的占有同资本在生产中的运用相分离,货币资本同工业资本或生产资本相分离,全靠货币资本的收入为生的食利者同企业家和其他一切直接参与运用资本的人相分离。帝国主义或金融资本的统治,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这时候,这种分离达到了极大的程度。金融资本对其他一切形式的资本的优势,表明食利者和金融寡头占有统治地位,表明少数拥有金融“实力”的国家比其余一切国家都突出。[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0页。]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结论,本是服务于实体经济的金融资本,一旦反客为主,金融从而信用就失去了它的“合乎理性”即积极的意义,取而代之的就是金融向高利贷“返祖”,金融统治让位于高利贷统治。高利贷资本一旦支配工业从而整个社会,高利贷资本瓦解生产的本性就会使社会生产发生萎缩,社会出现寄生性腐朽,失去实体经济增长的支持,国家的上升势头就会被打断并转入衰落,当然这种上升和衰落都不是直线而是螺旋式显现的。列宁说:

    帝国主义就是货币资本大量积聚于少数国家;我们看到,这种资本是数目达到一千亿至一千五百亿法郎的有价证券。于是,以“剪息票”为生、根本不做任何事情,终日游手好闲的食利者阶级,确切地说,食利者阶层,就大大地增长起来。帝国主义最重要的经济基础之一——资本输出,更加使食利者阶层完完全全脱离了生产,给那种靠剥削几个海外国家和殖民地的劳动为生的国家打上了寄生的烙印。[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18页。]

    列宁这是在说法国,还说“法国帝国主义与英国殖民帝国主义不同,可以叫做高利贷帝国主义”[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5页。],这话放到今天再读,怎么看都像是在说美国。列宁继续写道:

    在世界上“商业”最发达的国家,食利者的收入竟比对外贸易高四倍!这就是帝国主义和帝国主义寄生性的实质。

    因此,“食利国”或高利贷国这一概念,就成了论述帝国主义的经济著作中通用的概念。世界分为极少数高利贷国和极大多数债务国。[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19页。]

    列宁在论述帝国主义的腐朽性时所选取的样板是欧洲国家特别是英国,那时的美国还处于欧洲国家的“跟班”地位,在世界利益分割中,“英国、法国、德国、比利时和瑞士这五个工业国家,是‘名副其实的债权国’……而美国仅仅是美洲的债权人”[转引自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19~820页。]。但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整体性地在战争中衰落,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超级霸权国,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后,“美国对手的垮台使美国处于一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它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大国”[[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著,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页。]。与此同时,列宁曾提出的关于帝国主义的论断便更为典型地体现在美国身上。

赞(0)
请您分享转发:汉风1918-汉唐归来-惟有中华 » 张文木:美国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没落阶段(一)2|2022-1-22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