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水井成精了！

四川这边的水井，很少用辘轳，一般是用一根长竹竿，一头固定个铁钩子，钩个桶伸进去打水。我家这口井也是，井水一年四季恒温，夏天的时候特别清凉甘冽，当然现在都是用的自来水了，这个水井我只是用来冻西瓜。

不信你可以试一下，井水冻的西瓜比冰箱冻的好吃，凉又凉得不那么直接，吃到肚子里很舒服。

一般我都是拿个网兜装三五个西瓜，铁钩子钩着放下去冻上，吃的时候又用铁钩子捞起来。那天我还是这么操作，刚刚把竹竿伸进去杵了几下，还没钩到什么东西呢，水井说话了。

“你捅什么捅！”

饶是我见多识广吃过见过，各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水井成精的，特别是你昨天还往里面扔了几个西瓜的情况下，当场吓得竹竿也扔了，一屁股坐在井旁边石板上。竹竿眼睁睁看着掉进水井里沉了下去，又晃晃悠悠浮起来，一瞬间我还以为它会被水井嚼了吃了，然后又像甘蔗渣一样吐出来。

没有，竹竿晃晃悠悠，有气无力的靠在水井边上。

这口水井有故事，以前是个女鬼的家，是个淹死的女水鬼，我小时候还差点被她拖下去。后来我爸把这口井用水泥板封了起来，拿抽水机抽水用，那女鬼再拖不到人就投不了胎，每晚就在井里哀哀的哭，隔着水泥板都能听到。

再后来我把她介绍给了老伥，老伥是个伥鬼,被老虎吃了，老虎后来又在“大炼钢铁”那会儿给连窝端了，也是个投不了胎的可怜鬼。两口子结婚后就搬去老伥住的老虎洞里过日子，水井就彻底清净下来。

安了自来水以后，我把水井上的水泥板敲掉，还是恢复了原貌，主要就是用来冻西瓜，琢磨着要不做个水源热泵给房子供暖供冷之类的，谁知道就成了精。

我定了定神，牛鬼蛇神见多了也就不害怕，只是突然一下没料到水井会成精，于是吃了一惊，现在好多了。竹竿不能不要，特别是西瓜，饶是你成了精，西瓜还是要还我的，于是小心的绕着井台走过去，一把薅住竹竿就往外扯。

扯不动。

我说“你把竹竿还老子。”

水井说“还你个铲铲，还你你又拿来捅老子。”

我说“你少批话，你是老子屋头的水井，该捅你。”

水井说“放***的屁，就不拿给你捅。”

我说“放不放？不放老子把你炸了！”

水井说“老子虚你？就不放。”

我一看这也不是个办法，本来就是家里的老水井，真的拆了炸了也是不可能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不行，打个商量？

我说“行，不捅你，你把西瓜还我。”

水井说“还？还你个铲铲，西瓜老子吃了！”

我当场就气了个七窍生烟，妈个巴子老子还治不了你个石头洞洞？

我就跑去找老伥两口子。

老伥两口子，咋说呢，般配不般配也没办法，附近就他俩没着落，不般配也般配。那个水鬼其实看起来很瘆人，一脸的惨白不说吧，平时脸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头发跟水草似的纠结成一团。其实本人看起来还是很标志的，是民国的时候投的水，说是被人侮辱了，但在井里呆那么些年确实看起来就有点不像话，跟一根朽木似的。

老伥则看起来是另一回事，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大概是宋朝还是明朝的人，他自己不记得了，我也看不出来。他是去赶考的时候被老虎吃了的，拖进老虎洞才断气，因此鬼魂盘踞在老虎洞不得脱身。他也试过拖了我回去给老虎吃，可惜老虎早没了，老虎毛都没留下来一根。

两口子完婚的时候我还给烧了纸钱的，那时候看起来确实不像话，老伥一表人才，他媳妇儿则长得跟个鬼似的。

不，就是鬼。

这次去，女鬼却整个变了个样，脸色白还是白，却不是那种泡发的墨鱼一样的青白色，就是一般鬼的那种白。头发也不跟水草似的到处飘舞了，服服帖帖梳了个辫子放在脑袋后面，穿一身民国那种小青衣，看起来很利落。鬓角很仔细的贴在脸上，衬得一张瓜子脸线条很美，袅袅娜娜的飘过来迎我。

我说，“嫂子好，哥呢？”

女鬼说，“您来得正好，刚走……”

我说，“嫂子你少听点郭德纲的相声！正经有事儿呢！”

女鬼说，“小兔崽子跟我炸毛，当年就该淹死了你！”

我说嫂子你别闹，你要拖得动我你还不拖下去？不说这没用的，找你有事儿？

女鬼愣了一下，“你不找你哥吗？”

我说，“找你。”

女鬼要是能脸红，我估计这会儿该脸红了，于是赶紧补上一句，“你以前住那个水井成精了！”

她听了火冒三丈，差点就露出獠牙来，当场就要跟我去看看，还反了它了？谁允许它私自成精的？从产权上来说它是我的水井，从使用权租赁权看，它归女鬼用。

我说还是等着哥，哥回来跟他说一声，你跟我去这个不清不楚的……

女鬼当场就翻脸了：

“小兔崽子你也不看看你那逼样，你哪点比你哥强了？啊？40啷当岁老得跟一把陈年老酸菜似的，头发也白了，胡子拉碴的还胖，还特么黑炭似的，老娘能看上你这模样的？”

我一下泄了气，听她训我。

“你哥一表人才，又是个鬼，永远就那样了，你看你这才几年？长成这黑熊样你对得起谁？老娘当年拖你下井也是看你长得水灵，你说你咋长成这熊样了呢？”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

“长嫂比母，小叔子是儿，老娘舍得逗你那是天经地义，麻溜儿跟老娘去看糊青苔的货，你哥那儿我去说。”

我琢磨当年你在井里哀哀的哭，那时候咋没这么泼？

女人呐……

女鬼到了地方，噗的一声一头扎进井里，自己以前的家。

过一会儿浑身湿哒哒的拖出来个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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