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边防军人,我在部队的时候极少跟家人一起过中秋,可是边关的明月又总是特别的圆,难免是会有一些思绪的。
营房的背后就是两座雪山,每年中秋那一天,一轮明月总是非常精确的从两个雪峰的正中间升起来,给雪山撒上一抹银光。每当中秋节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晚霞漫天飞舞像是要撕裂天空,这两座雪峰也披上一层暗红,这种时候我的心就会开始揪起来,惴惴不安的望向雪山,既有期待,又害怕看见。
军官总是要扮演家里“大人”的角色,要张罗着节日会餐,要多多少少搞点娱乐活动,要忙碌好一阵子让战士们有一种过节的感觉。在这种忙碌的时候,我总是时不时的会瞟一眼雪山的方向。
我怕看到那个圆滚滚的、银色脸盆一样的东西,又忍不住要去看。
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会自古以来无数边塞诗人附体,各种描写边塞的诗句无法阻挡的涌进你的脑子里,你眼里每一个场景和物体都会跟诗句里某个句子合上,然后它就会冲向你的胸膛,狠狠地给你一拳,让你鼻子一酸,泪腺就打开了。
比如说“胡天八月即飞雪”,中秋节高原上已经很冷了,太阳落下去立刻就感觉天寒地冻;
比如说“大漠风尘日色昏“,一阵寒风卷起风沙扑面而来,人会在突如其来的阵风里条件反射的愣一下,然后背过风去吐掉嘴里的沙子,找地方躲起来;
一会儿月亮起来了,这叫“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周围是“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将士们自然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却总不免“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这种时候大意不得,岗哨、警戒、战士们吃好睡好,每个地方你都要查到位,先是查铺查哨,然后去阵地上看看,月光下的高山草甸一览无余,连只兔子都别想混过来,可是还是要扫一眼,炊事班的火、取暖的炉子,有没有战士想家睡不着的,“战士过节、干部过关”,诚哉斯言。
忙活完这一切基本上都奔着十二点去,到了直面明月的时候了。
从炊事班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水银一般的月光泼洒到整个天地,世界实际上比明晃晃的白天还要清晰,很多细节被隐去,更多真实暴露在水一样流淌的月光里。
远处灰黑色的雾气笼罩的地方就是印度,偶尔有高山刺破雾气,跃跃欲试。翻过一片圆滚滚的山岗,雾气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是森林,只剩山顶光秃秃的草甸,活像一个个谢顶的中年男人。再往近处就是陡然而起的高山们,奇峰突起、乱石嶙峋、白雪皑皑,蹲伏在月光里像一排整整齐齐的虎贲,像穿着银白铠甲枕戈待旦的战士。
回宿舍的路上总是不可避免的必须要面朝明月,“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不过是一轮明月而已,搞得愁肠百结的不像是一个军人的做派。宿舍前的大石头刚好会遮挡岗哨那边的视线,我把自己的身子藏进去,坦然的面对着洒满月光的中秋之夜。
自此开始960万平方公里,便是祖国的领土了,极目远眺之处是万家灯火,是阡陌交通,是生生不息,是源远流长。站在我这个地方,天地间安静得通透空灵,连不远处哨兵的枪挂在衣服扣子上哗啦啦的声音都能听见,他又换了个姿势,紧了紧身上的钢枪。
虽然已经是秋天,印度洋季风却还没有停,送上来的水汽掉到地面已经是雪,在远处的山上横着画出一条清晰的直线,这就是雪线了。雪线会越来越低,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已经有了雪的气息,很快雪线就会降低到我们这个位置,阻断跟山外面的一切道路。
去山外的小路旁边是一块墓地,是这个哨所以往牺牲的战士们的安息之地,墓碑都朝着祖国的方向,在我这里看不真切,矗立在月光里挺拔而平静。“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一个国家领土的开端总会是战士们的埋骨之地,自此以后才会是一片家园。
我点上一支烟,哨兵看到火光,发现他的连长还没睡,又紧了紧枪,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刚才的愁绪一下子就消失了,在平静的月光下面,在祖国的边缘,在这个大家庭的门口,思乡是一种毫无必要的情绪,你离家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那是一种绵长沉稳的呼吸,就像你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从历史的深处走来,带着岁月积淀下来厚重深远的书香和气质,把民族的兴衰和历史的沉浮向你娓娓道来:那是数千年前边塞诗人们的所思所想,那是无数祖先的披荆斩棘,那是无数英雄们的成败兴衰,那是广袤天地里普通人的男耕女织。
那是一种温柔亲密的呼吸,就像你贤良温婉的妻子,她靠在你的臂弯里安全舒适,让你那也许并不算很强壮的臂膀也突然充满了力量:她信任你如同信任天穹,你会为她撑起天空,她依靠你如同依靠大地,你会为她守住关隘,她爱慕你如同爱慕时光,你会陪伴她所有的春夏秋冬。
那是一种鲜活灵动的呼吸,就像你步履蹒跚的孩子,她在襁褓之中蹬着小腿,这是在快速的成长:你守在摇篮边,为她驱赶豺狼虎豹,驱赶蛇虫蚊蝇,细心的照顾她,从来不会有任何怨言,只因为看到她睡梦中甜甜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把身上的军装抱紧,烟头的红光一明一暗,思绪会不由自主的翻过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飞越苍茫广阔的草原,穿过茂密葱郁的森林,来到平原,来到江河,来到海岸线。这个国家正在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飞一样的发展着,站在我这个位置你甚至能真切的感受到她身体里发出的噼啪声。此时此刻无数人已经沉入了梦乡,在平凡的日子里日新月异,他们刚刚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明天太阳升起以后他们又将迎来新鲜的另一天,日子就在这种周而复始中时快时慢的往前走着,顺便改变了一切。
远处那个原先用石头垒的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黄沙里的藏族小村子,已经换成了崭新的钢筋水泥,白色的外墙上画着图案显得美轮美奂,一条崭新的水泥路通向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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