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回答一个问题——司马光和王安石到底在争什么?这事说来话长,不过来龙去脉是清晰的。
北宋和汉唐明等王朝相比,有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是用兵变的方式黄袍加身,直接篡夺了后周的江山,在“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的乱世立国。
因为江山是赵匡胤继承自后周的,那么为了团结后周的文官,从朝廷到地方的政府班子要保留下来吧,否则就是动了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赵匡胤的江山就坐不稳。
五代十国的战争和兵变都很频繁,结果就是武将权重,赵匡胤为了降低反抗的烈度,就必须保留武将的地位,并且赏赐他们丰厚的经济利益。
文官和武将都原封不动,那么地方上的地主也不能动,北宋便没有进行土地重新分配,也就没有数量庞大的自耕农阶层。
由于以上的特点,北宋自从立国起,就有了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汉唐明用一百年走完的路,北宋直接一步到位,相当于别人六十岁做保安,你二十岁就做了小区保安,少走四十年弯路。
宋太宗赵光义继位后,吸取了五代十国到处是骄兵悍将的教训,决定进行科举扩招,重用文人士大夫们,并且在土地、工资等方面给与优厚的待遇。
而得到利益的人,最直接的反应是保住利益,尽量避免任何变动,于是北宋养成了“不折腾”的政治风气。
大国崛起不需要、土地分配不需要、改革制度也不需要,只要大家能岁月静好,一切都是OK的。
但问题是,既得利益集团越来越膨胀,必然造成人民负担加重、国家财政萎缩的双重困境,体现在政治层面,就是教科书里说的冗员、冗兵、冗费。
到了宋仁宗年间,官员人数从1万人暴涨到2.4万人,导致“食禄者日众,力田者日耗”,禁军人数到了80万,所谓“八十万禁军教头”就是借用了这个数字。
而官员和禁军的数量膨胀,再加上皇帝逢年过节的例行赏赐,结果就是“天下财赋岁入一亿万以上,岁费亦一亿万以上。”
范仲淹等文人士大夫们觉得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要完,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才能延长国祚,避免出现江山倒易的危险。
北宋的主流政治风气,逐渐从“清净”向“有为”转变,改革变法成为有抱负的士大夫们的共识。
于是宋仁宗年间出现范仲淹主导的“庆历新政”,虽然失败了,但改革的理念星火相传。
1063年宋仁宗去世,宋英宗简单过渡几年,1067年宋神宗继位,把头发梳成大人的模样,雄心勃勃的准备改革图强。
此时,北宋有两种改革方向,代表人物就是司马光和王安石。
没错,司马光不是顽固守旧派,他是主张改革的,只是和王安石的理念不同。
司马光建议,“用度太奢,赏赐不节,宗室繁多,官职冗滥,军旅不精,必力救其弊”,即不要大规模授官、取消对文武官员的不必要赏赐、皇帝节省用度、朝廷减少开销。
司马光的思路是,既然重新分配土地不现实,那就在不改变现有利益格局的基础上,进行温和渐进的改革,能苟一年是一年,真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那也没办法。
而王安石建议,“窘乏非今日之急,得善理财者,何患不富”,即现有的财政开销可以继续保持,关键在于国家调整“理财”方式,增加财政收入填补国库。
其实王安石的理财,不是代表劳动人民清算官僚地主的阶级运动,也不是改变生产关系或者促进生产力,而是国家改变财赋的征收方式,用一切手段搞钱。
用王安石的话说,“今之税,亦非重于先王之时,但不均,又兼并为患耳。”
如果理财的刀砍到官僚地主身上,那就说声对不起,如果理财的刀砍到百姓身上,那就苦一苦百姓。
所以,司马光和王安石不是改与不改的分歧,而是改什么、如何改的分歧,这是改革的路线斗争。
司马光和王安石的改革理念,很难说哪种是对的,哪种是错的。
司马光不动现有的利益分配格局,肯定不可能彻底改变北宋积重难返的局面,无非是把致死病调理成慢性病,延缓历史周期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