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3日,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鲁坚科发表了一番十分惹人注目的言论:
“日本公开执行不友好的对俄政策,直接威胁俄罗斯利益,因此现在的条件下两国无法签订和平条约。”
按照国家外交惯例,签订和平条约是两个交战国之间的事情,比如俄罗斯和乌克兰,如果有一天两家不想打了,就需要开启和谈并缔结一份和平条约。
从法理上讲,自1945年8月苏联对日宣战算起,苏(俄)日两国至今仍未正式终止二战交战状态。
《中国的战后地位》一篇中介绍过,在罗斯福总统最初的战后构思中,东亚地区发挥主导地位的国家应该是中国——美国以中华民国为抓手,遏制苏联势力的扩张。
不过计划不如变化快,随着中国革命胜利和中苏同盟的建立,到了杜鲁门时期,原先的战后构思已然支离破碎。
由于失去了中国的地缘支撑,美国不得不另寻抓手国家,于是华盛顿决策层便将目光投到了日本身上。
1945~1947年间,美国的对日占领政策以惩罚、削弱、改造为主,希望从根本上清除掉日本的战争能力,对其“去军事化”;而到了1948年之后,美国对日政策逐渐发生转变。
1947年,“凯南长电”的作者凯南先生被任命为美国国务院对日政策研究主要负责人(《冷战:缘起》),他首次明确表示:
“应放弃罗斯福对战后东亚秩序不切实际的构想,将战略重心从中国转向日本。”
1948年3月,凯南向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政策文件,当中详细制定了从各方面扶持日本的计划。
凯南的政策文件于1948年10月(辽沈战役期间)被杜鲁门批准,从此,美国远东战略的核心思路改为扶植和重新武装日本,使其取代中国成为美国在东亚的战略支柱。
简而言之,美国对日本的重视程度与蒋介石战场上的表现直接相关——国军越是兵败如山倒,日本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就越高。
期间,美国做得最绝的一项重大外交举动是单独纠结一批国家对日媾和,将二战期间主要对日作战国中国和苏联排除在外。
这份纠结部分西方国家擅自与日本缔结的和约即《旧金山和约》,文件主起草人是大家熟悉的美国国务卿杜勒斯——拒绝和周恩来握手的那位。
出于保护扶持日本和维系美国远东霸权的目的,《旧金山和约》中采用了大量模糊处理的做法。
比如对于台湾,文件中称日本政府放弃对台湾、澎湖等岛屿的一切权利与要求,但没提交还给中国,这也成为岛内台独人士“台湾地位未定论”的所谓“法理来源”。
正因如此,新中国政府严肃发表声明,表示该和约是非法无效与绝对不能承认的。
七十年代,随着中国与西方世界关系正常化,处理与日本的和约问题被摆上桌面。
原本我方希望在1975年前后完成中日和约缔结,可日本迫于苏联强大的军事压力,立场一度有所后撤。
反对霸权主义是中日缔约谈判的关键,如果日本国内感到为难,可以适当推迟缔约,但不应该从《中日联合声明》的立场后退。
因此,直到大环境发生变化的1978年8月,中国才与日本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安徽厅签署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此后两个月间,中日立法机构分别批准了该条约,于10月23日小平同志访日期间正式交换文书。
缔约双方应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发展两国间持久的友好关系,确定彼此用和平手段解决一切争端,而不诉诸武力或武力威胁。
任何一方都不应在亚太地区或其他任何地区谋求霸权,并反对任何其他国家或国家集团建立这种霸权。
条约规定的有效期为十年一续,由于至今中日两国都没有宣布终止该条约,故法理上仍处于有效状态内。
邓小平与福田赳夫,1978年10月,这是中国领导人第一次访问日本。
与中国不同,苏日关系的发展限于冷战大背景,显得更为崎岖坎坷。
五十年代中期,日本首相鸠山一郎致力于恢复和苏联的邦交,使日本重返国际社会(在加入联合国问题上苏联有否决权)。
经过多轮谈判,双方在领土、渔业、战俘遣返等问题上达成基本共识,于1956年10月签订《苏日联合宣言》。
不久,两国恢复外交关系,苏联宣布支持日本加入联合国并遣返西伯利亚战俘。
可宣言毕竟只是一份外交声明,想要从法理上结束对立、同时解决北方四岛领土争议问题,两国还需要签订正式的和平条约。
于是麻烦就来了,苏日之间牵扯的北方四岛问题成为解不开的结。
北方四岛总面积达5000多平方公里,是钓鱼岛的一千多倍;苏联方面几经商讨给出的底线为“同意把齿舞群岛和色丹岛移交日本,但是岛屿的移交将在缔结日苏和平条约之后”。
考虑到齿舞群岛和色丹岛是北方四岛中最小的两个,仅占四岛总面积的7%,这让日本难以接受。
众所周知,安倍是位很隐忍的政治人物,任内与普京的关系一直不错。
2016年9月,安倍出席符拉迪沃斯托克东方经济论坛做主旨发言时说:
“给普京先生提个建议,我们每年在这里见一次面,共同检视一下八个合作点的落实情况。”
“我们可以一起徜徉在泰加林区的处女林地,沐浴着从叶间照射下来的阳光,一起憧憬二三十年后日俄关系。”
2018年俄罗斯索契冬奥会,安倍也是唯一一位出席开幕式的西方阵营重要领导人。
安倍之所以频频向普京示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希望在任内解决掉拖延已久的俄日和约问题。
2018年11月,安倍公开承诺即使俄罗斯将色丹及齿舞两岛交还日本,日本也不会根据《日美安保条约》在岛上设立美国军事基地。
此言一出,很多日本媒体认为安倍政府将同意以接收四岛中的两个小岛为条件与俄罗斯达成和约,各种质疑批评之声纷至沓来。
普京则表示,俄方承认1956年《苏日共同宣言》中先移交两岛的条文,但不代表岛屿移交后的主权归属问题。
换言之,俄罗斯方面也有来自国内的巨大压力,希望“移交”只发生在治权层面,主权与治权分离讨论。
为了给日本施压,获取谈判中的有利地位,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还搬出了苏联时代的备忘录,当中有缔结和平条约后美国军队应撤出日本的要求——这显然是无解的问题。
几个回合博弈下来,一两年的时间疏忽而过;随着2020年安倍辞职下台,俄日和约的事情又不了了之。
择捉岛风光。择捉岛拥有天然深水港,扼守太平洋通往堪察加半岛的海上交通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1941年12月,南云忠一率领的日本联合舰队就是从择捉岛南岸的单冠湾集结出发,偷袭珍珠港。
回顾历史,不仅俄罗斯与日本存在难以解决的领土争端,其他很多国家彼此之间都有各式各样的争议。
中日和约签订之前,钓鱼岛也曾是一个十分困难的谈判议题——日方部分人士要求中国承认尖阁列岛(我钓鱼岛)属日,中方则要求日本归还钓鱼岛。
眼看有功亏一篑的风险,中日双方高层最终各让一步,同意“搁置争议”。
“在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和这次谈判《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时候,我们双方都约定不涉及这一问题。倒是有些人想在这个问题上挑些刺,来阻碍中日关系的发展。我认为两国政府把这个问题避开是比较明智的。这样的问题放一下不要紧,放十年也没有关系。我们这代人智慧不够,这个问题谈不拢,我们下一代人总比我们聪明,总会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有时不得不承认,历史问题的确需要在一个很长的时间跨度下去解决。
经过若干年的国力消长,在某次“天下有变”的地缘政治风暴中,一举形成新的常态化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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