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Elon Musk)所有的狼狈和痛苦都来自——产能。
特斯拉一问世,拉里·佩奇(Larry Page)这样的科技新贵们就抢着要。电影《钢铁侠》里那辆特斯拉Roadster可不是广告,而是小罗伯特唐尼主动要的,车还没上市。想买特斯拉的人足够多,但马斯克吹牛过了,很多技术不成熟,根本产不出来。不能交付就不能收钱,特斯拉年年巨亏,资金链紧,分分钟倒闭。
很长一段时间,亿万富翁马斯克睡在工厂里,亲自盯生产。47岁生日那天,“24小时,没有朋友,除了工作,一无所有”。特斯拉是华尔街做空规模最大的股票,被指责为新型庞氏骗局。马斯克,近一米九的中年壮汉,经常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压力太大,晚上睡着了爬到女朋友身上尖叫。
上海工厂绝对是马斯克事业的转折点。破土一年多后,量产车就源源不断下来,中国速度惊到了马斯克。供应链全,员工勤勉,特斯拉交付蹭蹭蹭往上涨。
又一对双胞胎呱呱坠地,马斯克有了九个孩子。亿万富豪库班(Mark Cuban)向他表示祝贺,你到底想要多少个孩子?马斯克的回答很骚的:
“火星需要人类”。
春风得意啊,爬女朋友身上不再是为尖叫,特斯拉的生产终于像马斯克的生产一样通畅。
特斯拉本来品牌就足够好,现在生产打通,股价必然绝地反弹。马斯克成了世界首富。柏林工厂终于好了(只有上海工厂一半产能,耗时却多一倍),马斯克又去跳舞。
这可是德国,诞生了奔驰、宝马、奥迪、大众、保时捷、柯斯达的德国。这是燃油车的朝圣地,马斯克看向身后,德国总理亲自来揭幕,于是扭得更起劲了。
不用亲自睡工厂了,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嘴炮,玩推特,生孩子,放飞自我。但是,才过了几天好日子,2023年就戛然而止。
上海工厂的月产量已经突破10万辆。过去四个月,特斯拉中国降价五次,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依旧挡不住一个铁事实:每个月,特斯拉生产的车,已经彻底大于每个月能卖掉的车。
马斯克遇到新问题,特斯拉进入新时代。
01
常说中国市场很大,但是到底多大?
被认为“依赖中国”的苹果,中国收入占20%,排在美国和欧洲之后,只有美国本土市场的四成。
可口可乐、耐克、星巴克,做到中国细分市场的第一,它们的中国收入占全球收入15%左右。
比较意外的是特斯拉,中国收入占比26%,是以上最高的。难怪马斯克在美国是怼天怼地的刺头,在中国是又红又专的代表。
交给中国人生产,他们保质保量又省心;然后再卖给中国人,这两层好处合起来,就是中国红利。
马斯克是来的晚的。乔布斯、孙正义、舒尔茨,大佬的人生轨迹里都有中国红利的大波浪。
当舒尔茨(Howard Schultz)创业的咖啡馆开到第六家,他曾经打工过的星巴克就找上门来,希望舒尔茨收购。舒尔茨是穷小子出身,哪有能量蛇吞象。西雅图本地一位名叫盖茨的老律师,帮了他。舒尔茨拥有星巴克后,立刻扩张,大步流星,杀进美国大街小巷。
别以为美国只有硅谷。单拿西雅图,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当舒尔茨成为家喻户晓的商业明星。他的贵人盖茨律师只是微微一笑,儿子比尔·盖茨(Bill Gates),把微软迁回西雅图,成了世界首富。
如果这case是衣公子做的。当别人问他,吃饭了吗?衣公子都会回答,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当年帮舒尔茨那小子收购星巴克?
但是老盖茨不拿这个吹牛,他更热衷教各族人民怎么养儿子。
英语老师马云来西雅图出差,为一家国企讨债,这才接触了神奇的Internet,带着一个绝佳的idea回中国。贝佐斯(Jeff Bezos)决定不当华尔街金融狗了,创办买书的亚马逊网站,搬到西雅图。
没有仓库,不懂存货,贝佐斯急得直掉头发,求救于因为星巴克红得发紫的舒尔茨。舒尔茨确实专业,给了贝佐斯细致的令人信服的解答,舒尔茨说,刚才你问的所有问题,我帮你一一解决。我还打算在全美国的星巴克收银台旁边,放一个亚马逊的货架。
给我10%的股份,我进董事会,第二天整个美国都会知道亚马逊。
尽管分分钟就会倒闭,贝佐斯愿意给舒尔茨的股份只有1%。没谈拢,最后呷一口星巴克老大亲手做的手冲,贝佐斯走出了舒尔茨的办公室。
孙正义愿意出1亿美元占亚马逊30%股份,但是贝佐斯坚持要1.3亿,于是又散了。纠结区区3000万,孙正义错过了这个20000多倍的投资机会,余生每每想起,恨不得抽死自己。
1995年,比尔·盖茨当上世界首富,一坐就是十几年。但是,互联网股价大涨,孙正义短暂超过比尔·盖茨,成了新的世界首富。够风光了吧!但互联网泡沫突然破裂,孙正义的财富蒸发了99%,真是周星驰电影里的那句,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这些是上半场的故事,中国还没出场。
02
舒尔茨错过亚马逊,那就好好把星巴克做大做强。但是,咖啡天花板很低,星巴克已经称霸美国,如果还要进步,那就只能国际化。不过,以咖啡正统自居的欧洲人,从来看不上美国人发明的星巴克,到今天依旧如此。
星巴克的营收还想更上一层楼,全世界哪里还有美国这样的统一大市场?
中国。
马云离开北京,去杭州创办阿里巴巴。完全一致的时间,舒尔茨来到北京,在国贸开出中国第一家星巴克。所有人都在提醒这位美国人,中国人喝茶,不喝咖啡,何况你还卖那么贵。雀巢的速溶咖啡,便宜又时髦,才是中国的未来。
当高盛推过来这个叫做阿里巴巴的项目,孙正义一眼就看出来,高盛急着脱手。因为讨价还价错过亚马逊,孙正义这次不想犹豫,把马云的手紧紧一握。在中国故事之前,孙正义是投资明星,很多人知道这个日本人,投资雅虎,做过世界首富。互联网泡沫破裂,身价只剩1%的残值。可他很快东山再起,再次被吹捧成投资之神,这一次没人记得雅虎,只知道他投了中国的阿里巴巴,全球风投史前十的佳作。
21世纪的开场,互联网泡沫破裂,911恐怖袭击,世界经济乌云密布。但是同时也有好消息,中国加入WTO,地球村来了一位最勤勉的村民。
03
2006年,在乔布斯办公室,马云和乔布斯见了一面。
马云已经出名,但是还不到后来的咖位。浙商聚会,马云都不是C位,在场的人告诉衣公子,有人问马云,你整天上CCTV,那阿里巴巴一年赚多少?马云说了数,大家哄然一笑,也就还行吧,还没老楼一个楼盘赚的多。
乔布斯已经知道自己的绝症,枯瘦似一根竹竿。他会想,如果现在自己死了,世人会怎么评价,少年成名发明个人电脑,浪子回头重回苹果,推出iPod再造音乐,然后呢,没了,英年早逝。这个评价,距离老对手比尔盖茨,差好远好远好远,不行!我现在还不能死!
简单来说,马云和乔布斯,还在攀登自己事业巅峰的路上,在长夜里准备最后的冲刺。未来他们会分别成为中国和美国的商业领袖,此时此刻是两人人生中唯一一次单独会面。
难道不应该是刘备和曹操“煮酒论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事实上他俩没聊任何宏大的命题,人类命运的多艰、历史深处的回响、文明碰撞的龃龉,马云和乔布斯都没机会聊。
而是聊了华强北。一个小时的见面里,四十分钟都是乔布斯在问中国制造、中国供应链、深圳、手机,询问的口气。
半年后,马云的纳闷才解开。
2007年1月9日,Moscone Center,乔布斯拿起一个新玩意,说,这是人类新的手机,我把它取名叫iPhone。接着,乔布斯演示这款没有键盘的手机,点击屏幕,打开地图,搜索最近的星巴克,拨通电话,你好,我要4000杯拿铁。
这只跨时代的手机,每一只都是中国生产的,尽管当时都没进入中国市场卖。
别小看生产,乔布斯吃过大苦头。80年代偏执的乔布斯想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软件、硬件苹果都自己弄,包括生产。乔布斯大手一挥,在苹果总部对面建工厂。硅谷寸土寸金,最终生产成本高,招人难,供应极度不稳定。这也是苹果电脑打不过IBM、微软和Intel的重要原因。
失利,苹果换帅,乔布斯被赶走。经历十二年放逐后归来,已不再是那个偏执的少年,十二年前他本人给苹果供应链搞个烂摊子,现在自己亲手一把火烧了。找来库克(Tim Cook),再造苹果供应链,最核心的一点就是,让中国人生产苹果。
iPhone是很伟大的产品。但是人类科技史上太多这样的例子——第一个发明家很快就死了,往往是第二个、第三个玩家成了巨头。硅谷第一个造电动汽车的不是特斯拉,那位失败的朋友,对不起,我都忘了你的名字。乔布斯发明苹果个人电脑,却干不过IBM和Wintel,更是一个切肤教训。
因此,越是伟大的创新,越需要一条稳定、高效、勤勉、时刻奋斗的生产线。伟大的发明一出来,所有人都会模仿你,你只有三四年的时间,要赶紧生产,赶紧销售,抢占市场,形成规模,打赢商战。乔布斯是伟大的将军,深圳富士康三班倒的中国农民工就是他的士兵。如果你还记得2010年富士康的“十三连跳”,这何尝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让中国人帮你生产。再把产品卖给富起来的中国。苹果的中国故事,扎扎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