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魔幻的政变过程
如同蔓延的瘟疫一般,继尼日尔之后西非又一个国家变天了,这就是加蓬。
加蓬地处西非,首都利伯维尔正处于加蓬河口入大西洋的入海口,在奴隶贸易时代就是殖民者建立的商站。
国土面积26.8万平方公里,人口239万,2022年人均GDP 8800美元,在非洲也属于前列的水平。
自投票之后,反对派阵营的阿尔伯特·翁多·奥萨就称选举有欺诈。而其对手正是自1967年开始就蝉联加蓬总统大位的邦戈家族。
最终选举结果,奥萨只有30.77%的选票,而时任总统的阿里邦戈(后续称小邦戈、对应其父老邦戈)的得票率为64.27%,得以继续稳坐总统宝座。
当然了,为了“防止“虚假新闻”的传播和可能的暴力事件”,政府早就把网给断了。
等到8月30日加蓬的选举中心宣布:现任总统邦戈正式连任。
没想到军人们不干了,十余名军方人员宣布选举无效,在首都实施军管。
借着他们解散议会,控制了小邦戈,并逮捕了他的儿子和心腹。
军方官员还称,邦戈的儿子兼顾问努尔丁·邦戈·瓦伦丁、他的幕僚长伊恩·吉兰·恩古卢及其副手、另外两名总统顾问和执政党加蓬民主党的两名高官“已被逮捕”。这些人被指控叛国、贪污腐败和伪造总统签名等罪名。
最后推举了原共和国卫队指挥官布里斯·奥利吉·恩圭马为过渡政府领导人。
二、老邦戈与“家族内乱”
这次加蓬的政变还是这么具有非洲特色,家族统治,竞选舞弊,军人参政,总统被囚。
要了解为什么小邦戈最终马失前蹄,还是要从他父亲老邦戈说起。
但最重要的这是一个很了解政治运行规则的政治家,把有里有面做到了满分。
最重要的还是经济发展,在老邦戈的统治下(1967-2009年),加蓬的经济发展有了长足的进步,人均GDP从不足500美元飙升到近1万美元。充足的资源和良好的开发让老邦戈有能力平衡国内的矛盾,加之邦戈有意的向民生倾斜,可以将相当的资源投入到教育、消费、社会治安、福利、健康设施上,加蓬的人类发展指数在2001年为0.653,远高于非洲平均水平0.473。
充足的财政也让老邦戈有足够的资源收买反对派的头面人物。老邦戈在组阁时候吸收各个民族的人才进行参政议政,也部分的像反对派让渡福利,在80年代加蓬内阁成员的工资福利每年就超过20万美元,国民议会议员月收入也超过3000美元。
至于将反对派全国伐木者联盟主席阿贝索罗任命为首都市长,以庞大的市政建设使之无多余精力批评政府都只是和风细雨的小手段罢了。
和夫人玛丽-若斯菲娜联谊,就获取了加蓬人口最大的芳族(人口占比35%)中最上层的家族阿萨勒家族的支持,以血缘和婚姻维系家族在政权中的统治。
1900年,邦戈新人内阁46人有二十人和邦戈同一民族(巴特克人)。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讲原则,又不失灵活的政治人物,深知姻亲和盟友的重要性。基本盘稳固,在政坛就可以翻云覆雨,即使是放开党禁都没有把老邦戈选下去。
这次发动政变的加蓬共和国卫队指挥官布里斯·奥利吉·恩圭马,其实也是邦戈家族的成员。
这个恩圭马算是邦戈家族的亲戚(关系太乱,是表兄弟还是堂兄弟算不清楚),他在2005年开始就是老邦戈的副官,为其鞍前马后,算是父亲时代的老臣。
在小邦戈时期,他先后成为驻摩洛哥和塞内加尔大使馆武官,并在小邦戈贬退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弗雷德里克·邦戈)后,成为共和国卫队的情报局长,后逐渐晋升为指挥官。
这是谁啊,这是实在亲戚,这是萧道成啊;这是少主刻意提拔的贴身护卫,这是檀道济啊。
“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三、虎父犬子的小邦戈
得益于邦戈家族强大的生育能力。老邦戈一生有过三段婚姻,有子女30多人(部分为养子女),情妇和私生子也数不过来,再加上十二个兄弟姐妹,基本上邦戈家族就能够垄断政府所有要职。
即使政坛上偶尔冒出来外姓人,也可以用婚姻笼络为自己人。
小邦戈2016年政坛的主要敌人、前非盟主席、自称是一个“温州人”的让.平就是老邦戈慧眼识才笼络的乘龙快婿。
让·平在最开始就受到加蓬主席老邦戈的喜爱……,邦戈经常邀请让·平到家里询问他的看法和政治观点,一来二去老邦戈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让·平。2008年让·平当选非盟委员会主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让·平会成为加蓬新的领导人。
2016年,小邦戈任职到期后让·平宣布竞选加蓬总统。虽然小邦戈上次凭借老邦戈的政治声望获得了总统席位,但是让·平和父亲程志平在加蓬声望也十分的高,让·平十分有希望在选举中获得胜利。其选票比小邦戈和外交部长通吉加起来都要高。
2016年8月28日让·平已经开始提前宣布赢得总统职位。
但到了2016年8月30日出结果前小邦戈的选票突然翻了几倍,暴增的“幽灵”选票让加蓬人民都质疑选举的公正性。
面对全国的质疑,小邦戈给出的解释是:“让·平选举时说:‘我是温州人’让许多国民产生了怀疑,如果我连任会继续维护好和法国的关系,所以最后两天国民的选票都投给我了。”
加蓬宪法法院对加蓬大选结果争议案作出最终裁决,宣布现任总统阿里·邦戈赢得竞选获得连任的结果有效。在重新统计选票后,宪法法院宣布小邦戈以50.66%对47.24%的得票率击败竞选对手让·平,赢得连任。
他一直受西方教育,英语和法语说的比土著语溜多了,可这不利于团结国内诸多部族。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出生在刚果-布拉柴维尔,在法国长大,几乎不会说土著语言,外表却像嘻哈明星”,布基纳法索报纸《观察家报》这样描述他。
就连求救视频都是英语发的,既不能用土著语发动群众,也不能用法语来发动政府中层,难道是指望英语系国家来救他?
2019年加蓬出现过政变,直接原因就是小邦戈去摩洛哥看病后四十余天未归国发生的。
而不仅仅是身体问题和文化属性上的脱离群众,小邦戈及其家族的奢靡腐化也让他们广受诟病:
邦戈家族过着高标准的奢华生活,他们在法国至少有45处住宅,包括2700万美元的别墅,价值150万美元的布加迪运动跑车,以及数十辆其他品牌的名车。
邦戈家族成员因为乘坐波音747飞机前往巴黎购物而出名。
在2009年有争议的大选中取得政权后,阿里继续增加其家族在法国的房地产事业,包括在巴黎市中心一栋18世纪价值1.2亿美元的别墅。这栋别墅位于巴黎城中最时髦的建筑奥赛博物馆附近,占地面积3700多平方米。
在这种情况下,加蓬的百姓看着邦戈家族就越来越有气,军事政变的土壤自然非常“丰饶”。但是作为一个脆弱的西非前法国殖民地,加蓬的命运与法国其实也是牢牢绑定的。
四、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法系国”
2020年8月马里军事政变,总统被扣留,隔年5月再政变。
2022年几内亚比绍政变未遂,在政府大楼公开交火。
2022年1月24日,布基纳法索总统孔波雷被军队赶走,由桑道戈·达米巴( Sandaogo Damiba)中校担任过渡总统。同年9月,布基纳法索再次军事政变,达米巴中校的权力遭解除。
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非洲政变战争可谓是家常便饭,要是一两个月没政变大家还会觉得稀奇。进入新世纪以来局势已经稳定很多,多国领导人宣传:非洲政变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现实中却是,非洲脆弱的政治生态环境使得其极易受到外部的影响,并且由于孱弱的国家组织能力,往往会在内部放大这种国际“波动”。
加蓬和其他非洲地区比称得上是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扔块石头都能发芽”,而且临海富含石油天然气,具有丰富的铀矿、锰矿、铁矿等资源,森林覆盖率也高,拥有数不尽的商业木材资源。
长期以来石油,木材,锰矿砂都是加蓬的支柱产业。但是过于依赖大宗商品的贸易结构在国际交易中受到波动很大。小邦戈自上台以来,人均GDP居然是下滑的,国内的社会矛盾不断累计,据世界银行估计,加蓬总失业率在22%,青年失业率居然在38%以上,表面上看起来富裕的加蓬粮食安全也出现了问题。
法国作为五常之一,并不是只会行“双手军礼”和邀请德国来参加“环法坦克大赛”,它还是一个传统的西方陆权强国。并且在工业时代是仅此于英国的殖民地宗主国。
整个西方文明,都是个人主义文明,所以法国也不例外,但是由于地处平原区域农耕物产发达,所以法国较早地发展出了集中的国家体制,并且以强大的陆军力量为立国基础。西方文明所共有的一神教二元对立的世界观和人主义的价值观,加上平原陆权国所特有的集中组织模式,使得法国成为了物质化西方文明中的“阴中之阳”,即有着较强主权意识、较强国家力量的西方国家。这一点使得法国对资本的抵抗能力比其他的西方国家更强,所以法国是爆发过巴黎公社的“革命老区”,也是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西方大国,更是曾经退出北约的西方大国。
正是由于法国的技能点正好与昂撒文明互补,英国海军强,法国陆军强;英国资本运营能力强,法国权力运营能力强。于是英法两国就从世仇而化为了瓜分世界的“殖民合伙人”。这就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原因:第一代世界性贸易霸权体系,是英法两国共同主导的。
但是在第一代由英国主导的贸易文明世界体系衰落的时候,法国也受到牵连而不复往日地位。在二战之后:德国、日本作为战败国自不必说,英国、法国拥有的庞大殖民地体系也就成了美国和苏联“打土豪分田地”的对象。当时是针对英法的殖民地,是“美国治标,苏联治本,美苏合作,制成标本”。一时间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英国从“日不落帝国”解体成为“英伦岛主”,法国自然也武功全废,失去了大部分的殖民地。
但是这个时候就看出了陆权国与海权国的差别。英国是失去了势力挣不到钱了,就把殖民地视作累赘,除了埋下一些民族、领土的矛盾以便自己未来“搅和”以外,基本就急于撤走了。但是法国不一样,它实际上通过控制人事任命和军事威胁等手段,仍然对殖民地保持着较强的控制力。比如这次政变的加蓬,其总统小邦戈的父亲老邦戈,就是戴高乐亲自选出来的“接班人”,而且老邦戈在法国政坛也是颇具影响力,曾经在95年给刚刚上任的法国总理希拉克提供了一个“内阁人员名单”,以示其可用之人。最后这份名单中的绝大多数人也确实是得到重用飞黄腾达。可见老邦戈在法国政坛浸淫之深,这哪里是宗主与傀儡的关系,这分明是地方督抚与朝廷的关系。所以法系殖民地与法国的关系,那就是“名虽君臣,恩犹父子”。
因为在后冷战时代,法国引以为傲的“主权意识”在国际资本侵袭下渐渐沉沦。在1966年戴高乐推出北约后,2009年萨科齐又让法国重新加入了北约。在法国的“华为”——阿尔斯通的高管被美国构陷逮捕后,法国为了配合美国收购这个“国之重器”,专门换了一个商务部长来促成此事,而此人嗣后成为了法国总统。可见法国的“主权意识”比起中国来,那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了。毕竟中国是浴血奋战的二战战胜国,是在朝鲜硬抗过联合国军的铁骨头、真汉子,是在冷战中纵横捭阖决定美苏成败的“胜负手”,是真正能够动员全社会的大众组织体,是一国的体量可以抵过整个欧洲的东方文明之集大成者,这种级别的国家能获得的主权,其实对于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包括法国这样的五常强国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西非的连锁政变,正是在东升西落的文明对抗中,各自阵营整合过程中的牺牲品。因为个人主义与陆权国家的冲突,国际资本盛行与国家权力秩序的冲突,使得法国“两头不靠”,既没有办法如昂撒系国家一样靠金融霸权收割财富于无形,也无法像中国一样独立自主集中力量办大事。所以法国在世界的势力范围自然慢慢消解,因为只靠历史惯性的体系秩序终究是阳光下的冰雪,其消融只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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