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官至太史令,相当于今天的正部级干部,但至今谁也不知道他受到过多少次邀请,开了多少会,作了多少次“主题发言”,得了多少“国家级大奖”。人们能记住的是他的《史记》。毛泽东说:“评论司马迁,可以有不同的侧面,单以文章论,他也不朽了。”[1]
此言不虚。司马迁说:“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2] 中国人民“站起来”的路径是如此,中国人民”富起来”的路径是如此,目前的形势已经显示,中国“强起来”的路径还必将如此。司马迁写的这段经两千多年屡试不爽的文字简直是神来之笔。
毛泽东还说:“司马迁的《史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都不是因为稿费、版税才写的。《共产党宣言》,也不是因为稿费才写的。《红楼梦》《水浒传》也不是因为稿费才写的。”[3] 文字真的不能有半点商业气,文人也不能有半点商人遑论巿侩气。我们知道,《史记》是汉武帝刘彻喜欢的著作。不要说稿费,如果司马迁利用个人关系,让汉武帝在《史记》中挂个“主编”或“顾问”,或司马迁也顺便弄个“课题负责人”,那样的话,汉武帝和司马迁一定知道:他们和《史记》的历史地位就会荡然无存。
每读司马迁,内心总有一种忘我的豪情,读博士期间在一篇文章中写下这段话:
人生至少要干一件漂亮的事。学问也罢,经商也罢,从政也罢,艺术也罢,做工也罢,非经炼狱式的考验则不能成就;没有勇气向生理和心理极限挑战的人,绝难有非凡的事业:文人如司马迁,他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史记》,而《史记》则使他永恒;军人如黄继光,一个人若有了像黄继光用身体堵敌人枪眼这样一种忘我气势,那在你的人生大路上,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与你竞争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作为陕西文化人,我最怀念的还是司马迁!
[1] 1949年12月,毛泽东在列车上问翻译师哲:“你是什么地方人?”“韩城”。毛泽东双眸一亮,“陕西的那个韩城?”师哲点点头。“噢,那你是司马迁的同乡喽!”毛泽东谈兴甚浓。他用手中的烟头续燃了一支香烟,深吸一口,悠然吐出,再问师哲:“你住的地方离司马迁有多远?”“大约40里”。师哲告诉毛泽东,司马迁得罪汉武帝被施以宫刑后,人们害怕受到株连,有一段时间,竟没人敢姓司马了,分成了冯周二姓,冯姓住县南,周姓住在县北。毛泽东听后不无感慨地说:“打小报告的人,看来什么时候都有啊!”对于司马迁,毛泽东寄予了无限的同情。谈到司马迁所受的宫刑,毛泽东颇有些伤感,他半天无语,许久,才扼腕叹息道:“汉武帝7岁立为皇太子,16岁即位,在位54年,把汉朝推向全盛时期。可是就这么一个还算有作为的皇帝,一旦臣子违逆他的意愿,竟下如此毒手。”说到这儿,毛泽东连连摇头,“和皇帝佬倌有什么理好讲?汉武帝没有杀掉司马迁,已算是手下留情,不过,施以宫刑,也实在是够残忍的了!”师哲接言:“司马迁也确实称得上一代人杰,身心蒙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居然能潜心著书,写出了‘无韵之离骚,千古之绝唱’的《史记》!”经典古籍烂熟于胸的毛泽东连连点头,随口背诵出了司马迁《报任安书》中的一段话:“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奋之所为作也。”在这里,与其说司马迁是在感叹厄运对人精神世界的砥砺,不如说是在抒发自己的一种情怀,一腔抱负!说着,毛泽东站起身,在车厢里来回踱了两步,又回身望着俄语翻译,“司马迁‘身残处秽,动而见尤’却‘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所不辞’,是因为他内心的积郁还没有来得及宣泄,苦衷还没有昭之于世人,满腹文采还没有来得及表露,他希望自己正在写着的著作能‘藏之名山,传之后人,通邑大都’。诚如是,则虽九死而心不悔,这愿望确实是达到了。可以说,真正的信史自司马迁始,‘史学之父’,他是当之无愧的!”“唐诗、晋字、汉文章,汉代的文章,因了司马迁的《史记》,确实被推向了极致。”师哲附和。毛泽东点点头,重新坐回沙发上,轻轻在烟灰缸上蹭掉烟灰,道:“有人说中国没有鸿篇巨制的史诗,怎么没有?司马迁的《史记》难道不是一部有着广博学识、深刻目光、丰富体验和雄伟气魄的史诗!评论司马迁,可以有不同的侧面,单以文章论,他也不朽了。”盛巽昌、欧薇薇、盛仰红:《毛泽东这样学习历史,这样评点历史》,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0~91页。
[2]﹝西汉﹞司马迁:《史记》卷十五《表第三•六国年表》,许嘉璐主编:《二十四史全译·史记》(第一册),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247~248页。
[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66~4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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