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写了《明朝经营贵州》,今天就接着聊一下明朝经营东南亚的历史脉络。
公元1382年,朱元璋以武力收复云南,在明朝的赫赫军威之下,那些土著部族战战兢兢,生怕和元朝梁王、大理段氏一样遭遇灭族之祸,纷纷举族归附明朝。
于是朱元璋在云南境内,设立南甸府(云南梁河县)、镇西府(云南盈江县)、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云南陇川县、瑞丽市),并册封部族首领为世袭土司,管理云南西南边陲。
六十年后,南甸府升为南甸宣抚使司、镇西府升为干崖宣抚使司、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降为陇川宣抚使司。
这三个宣抚使司便是三宣,但因为在云南境内,规格相对较低,世袭土司担任的宣抚使,级别仅为从四品。
有了三宣,便有了继续向南开拓的基础,于是朱元璋晚年陆续设立孟养军民宣慰使司(缅甸北部)、车里军民宣慰使司(云南西双版纳)、缅甸军民宣慰使司(缅甸中部)、八百大甸军民宣慰使司(泰国北部)、木邦府,后来朱棣改木邦府为木邦军民宣慰使司(缅甸东部),并设立老挝军民宣慰使司(老挝北部)。
这六个宣慰使司便是六慰,规格相对较高,世袭土司担任的宣慰使,级别是从三品。
此外,朱棣还在孟养的西南部,设立大古喇宣慰使司(缅甸南部),毗邻孟加拉湾,但一般不算在六慰里面。
总的来说,“三宣六慰”覆盖了部分云南省、缅甸全境、泰国和老挝的大部分领土。
如果用西方的领土划分标准来看,三宣六慰都是世袭土司统治,明朝没有驻军,没有委派流官,所以三宣六慰不是明朝领土。
但评价历史事件不能隔空打靶,必须以当时的时代背景来评价历史事件,才能得出客观结论。
明朝的时代背景就是,在朝贡体系的框架里处理边疆事务。
某些国家或者部族一旦加入朝贡体系,不仅要定期到明朝首都朝拜皇帝,还要进贡一定数量的物品,做为回报,明朝会赏赐丝绸、瓷器等物品,并颁发金牌,允许他们以明朝的名义治理地方。
如果他们侵略周边国家或部族,明朝可以用“天子”的名义调停,严令他们退回侵略的土地。
如果明朝要在边疆作战,也可以下达军令,要求他们提供兵员和粮饷,没有战争任务的时候,他们还要向明朝纳税。
其中一件是说,麓川平缅宣慰使思任发(陇川宣抚使司)侵略南甸,朱棣下诏要求思任发退回土地,随后调云南卫所兵、南甸和木邦的土兵,讨伐思任发——
“云南三司奏,麓川宣慰使思任发夺南甸州地,请发兵问罪。帝命晟同三司、巡抚详计以闻,敕任发保境安民,不得侵邻疆,陷恶逆,以滋罪咎……不得已,其调云南土官军及木邦宣慰诸蛮兵剿之。”
另一件是说,明朝免了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积欠的税银——
“正统三年,免麓川平缅军民宣慰司所欠差发银二千五百两。”
从这两件事就能看出来,明朝除了没有驻军和委派流官,对三宣六慰征税和调兵,没有任何问题。
换句话说,三宣六慰相当于明朝的特别行政区,明朝可以在三宣六慰行使主权。
所以用朝贡体系来评价历史事件的话,三宣六慰就是明朝的领土。
明朝经营东南亚的东线部分,便是郡县安南与郑和下西洋。
早在朱元璋建立明朝的时候,安南国王陈日煃便遣使朝贡,朱元璋颁布诏书,册封陈日煃为明朝的安南国王,并赏赐涂金银印,允许他代表明朝统治安南。
随后,朱元璋给安南颁布科举条例,允许安南单独举行科举选拔人才,并在收复云南的时候,向安南征调五千石军粮,征讨广西龙州叛军时,又向安南征调两万石军粮。
“帝命助教杨盘往使,令馈云南军饷,炜即输五千石于临安。”
“大军方讨龙州赵宗寿……时帝以宗寿纳款,移兵征向武诸蛮,遂谕靖令输二万石给军,而免其所馈金银。”
可以说,除了不征税以外,明朝在安南有很深的影响力。
如果就这样下去,明朝不会有“郡县安南”的重大军事行动,安南将和三宣六慰一样,在朝贡体系里侍奉明朝。
安南经过汉唐的千余年熏陶,已经有了极高的文化水平,自宋朝初年独立建国以来,又发展出严密的国家政权,于是,争权篡位的戏码也在安南上演了。
陈日煃归附明朝以后,很快就死了,侄子陈日熞继承王位,随后伯父陈叔明逼死陈日熞,开始统治安南。再过几年,陈煓取代陈叔明、陈炜取代陈煓,国王更替非常频繁。
于是国相黎季犛(mao)利用王位更替的时机,以最快的速度收拢权力,成为安南的权臣,最终诛杀陈炜,拥立陈日焜做了傀儡国王。
朱元璋驾崩后,黎季犛再无顾忌,直接诛杀陈氏宗族自立为王,并自称是舜帝后裔,改名为胡一元,定国号为大虞。
如果仅仅是篡位倒也罢了,明朝不是不能承认,但黎季犛的野心膨胀,在篡位的过程中,还出兵侵略广西思明府和占城(越南南部),妄图建立安南的霸业。
一旦黎季犛成功了,那些东南亚国家就会认为,明朝不能维护东南亚的秩序,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然后他们便要臣服安南。
在这样的背景下,朱棣即位以后,就派遣使臣寻找陈氏后裔,准备以宗主国天子的身份解决安南问题,让安南和朝贡体系回到以前的状态。
经过一番努力,朱棣在老挝找到陈氏后裔陈天平,随后命广西左副将军黄中、广西右副将军吕毅统兵五千,护送陈天平回安南即位,并承诺封黎季犛为上公,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黄中和吕毅护送陈天平进入安南以后,黎季犛非但不迎接,还派兵袭击明军,趁乱诛杀陈天平,妄图造成“陈氏绝后”的既定事实,逼朱棣退步。
如果遇到软弱的皇帝,不想兴师动众,可能真的就退步了,但朱棣没有退路。
于私,朱棣刚打赢靖难战争登上皇位,几乎没有合法性,此时放弃安南,等于败坏朱元璋留下的基业,他无法向朝野交代。
于公,朱棣承认黎季犛篡位,等于承认安南侵略广西和占城,进而刺激其他东南亚国家,败坏朝贡体系。
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元1406年7月,朱棣任命成国公朱能为征夷将军、西平侯沐晟和新城侯张辅为副将、兵部尚书刘儁参赞军务、行部尚书黄福和大理寺卿陈洽督运粮饷,大举出兵安南。
具体的行军路线,则是沐晟自云南出发,朱能和张辅自广西出发,两路大军在安南境内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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