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溜溜溜：如何布局一座皇宫：故宫布局之五行篇|2019-05-10

在没有钢筋与水泥的中国古代，建造一座房子，是将木头、石头、泥土进行有效组合；建造一组房子，是将每一座房子进行组合。可是别忘了一个关键因素：是“人”创造了建筑，人的参与会让木头、石头、泥土的组合超脱材料本身的含义，更会通过意义的分配，让一组建筑中的每个部分都被赋予各自的象征意义，从而让建筑彻底成为表达人思想与精神的载体，建筑也因此有了灵魂、生命力、文化意义。

如果要从现今留存的中国古建筑中选择出最能代表中华文明与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殊荣非故宫莫属。巨大的规模、庄严的造型、严谨的布局，再加上深厚的文化，让它的魅力虽过六百年而未减分毫。

△故宫博物院官网的导览图

1402年7月17日，原为燕王的朱棣在南京称帝。第二年，礼部尚书李至刚等人便上奏说，燕京北平是“龙兴之地”，应立为陪都，朱棣深以为然，但这个提议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1406年，已经做了四年皇帝的朱棣根基渐稳，这一次他不顾反对声音，准备筹建北京皇宫。

这个时候让我们玩一把穿越回到明朝，如果皇帝把设计皇宫布局的任务交给你，你会如何规划？这其实是个很难的任务，若规划不遂帝意，那么龙颜大怒，小命不保；若布局有违堪舆，那么龙兴不常，结果还是小命不保。真是难啊难！

但古人就是有出奇的智慧，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悉阴阳五行，总体依据《周礼·考工记》，把皇宫布局安排的妥妥当当，历经明清两代虽有拆除、增建，但其基本布局不变，奠定了今日所见之故宫的基本格局。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古人如何将“五行”运用于布局之中。

“五行”是中国古代原始的系统论，“五”是指世间万物的性质可划归为金、木、水、火、土，“行”可以理解为运动与转化。五行学说认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的相互作用产生了世间万物的运转变化。古人还通过取类比象，按照性质、形态及作用，将各种事物、现象纳入“五行”属性之中：

△五行属性对应表

依据对“五行”的认识，古人演化出其之间相互繁生、制约的关系理论，即五行的相生相克：

△五行相生相克图，依照方位及颜色而制，蓝色箭头代表相生关系，红色剪头代表相克关系

约成书于公元前五世纪的《尚书》中便有记载“五行”的性质，并进行排列——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依据这个顺序及五行属性对应表，我们来看看故宫的布局如何体现“五行”属性。

一曰水 主北

故宫中轴线的北侧有一座外观与众不同的建筑，重檐盝顶，渗金宝顶，它便是御花园的主体建筑——钦安殿。

△故宫博物院官网的钦安殿，目前未开放

钦安殿是中轴线上唯一一座带有庙宇性质的建筑，内奉玄天上帝。玄天上帝又称玄武大帝，是北方之神。根据五行学说，北方属水，玄天上帝也被称为水神，镇北方，司风雨。钦安殿的寻杖栏板及御路是故宫雕刻艺术中的精品，穿花龙纹汉白玉石栏杆环绕台基，龙凤望柱立于其上，但殿后正中（即殿北）的栏板却雕有波涛水纹，双龙戏水。这些都是“五行”中“水”的体现。

明清两代均有水神玄天上帝显灵的传说。相传明嘉靖年间与清乾隆年间，宫内发生大火，玄天上帝走出钦安殿指挥救火，他抬手指向起火之处，火即刻熄灭。“水”克“火”，显灵传说固然荒诞，但灭“火”确实需要“水”。我们在看清宫剧时，偶尔会有这样的情节：太监大喊，某某宫“走水啦”，就是说着火啦，快救火。

二曰火 主南

“天子当阳而立，向明而治”，古人认为坐北向南为大吉，地处南面的午门成为故宫的正门。

△午门门楼，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五行中南主火、色为赤，因此午门的台基外墙与正楼、角楼、廊庑的柱、墙、门、窗都为红色。有人可能会说，东华、西华、神武三座门及宫内的大部分建筑都是这样，午门并无特殊之处。玄机就在午门的彩画上。

△午门廊庑的朱红色底彩画，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一般来说，故宫建筑檐下多用青绿冷色，但午门门楼与众不同，其外檐是“龙草和玺彩画”，内檐是“西番草三宝珠金琢墨彩画”，以朱红色铺底，绘制青绿卷草花纹，应和了南主火、色为赤的说法。

三曰木 主东

1746年，乾隆皇帝命人在撷芳殿原址上修建三所院落，以供皇子居住，这便是位于故宫东部的南三所。按照五行属性，东方属木，色为青，主生长，所以屋顶覆绿琉璃瓦，在一水的金黄色屋顶建筑群中，显得格外清新。

△故宫博物院官网的南三所，目前未开放

古代一般用“东宫”借指太子，这便是以方位而得名，东时属春，柔荑发荣滋长，象征希望。太子是国家的未来，居所安排在东边，符合五行学说。

故宫的东南方向还有一组重要建筑文华殿。现在我们看到的文华殿是黄色琉璃瓦顶，其实它曾换过“发色”。文华殿之前是太子讲习之所，覆绿琉璃瓦顶，明嘉靖年间改变用途，不再用作太子讲习，才用黄琉璃瓦换掉了绿琉璃瓦。

△现在的文华殿为黄琉璃瓦顶，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四曰金 主西

随着几部清宫剧的热播，位于故宫西部的慈宁宫、寿康宫引起了游客的极大兴趣，也许有人会问，为何太后宫区位于西边，这其实也与五行有关。

△慈宁宫，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西方属金，时属秋，生化过程为收，意味着渐衰，与象征希望的东边完全是不同的寓意。

△慈宁宫前的月晷，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故宫内还有一条长长的玉带——内金水河，它自西北隅流入宫内，先自北向南流经故宫西边，后向东，渠水蜿蜒2000多米后在东南角流出故宫。内“金”水河何以有此称呼，也与五行相关，河水自西而来，西方属金，又因为它位于故宫内，所以称为内金水河。

△内金水河断虹桥上的狮子，这里的狮子形态各异，俏皮灵动，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五曰土 主中

外朝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故宫内最显耀的建筑，居中建于8.75米高的三层汉白玉须弥座高台之上。有人说高台呈工字型，可是若从空中俯瞰，称之为土字型更为合适，太和殿前宽阔的丹陛便是“土”字出头的一笔。三大殿高台也被人称为世界最大的“土”字。

△俯瞰三大殿，巨大的土字型高台非常醒目

土为万物之本，按照五行属性，土主中，色为黄，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三大殿居中而建，且帝后的服饰以黄色为主了。

△清代黄绸暗团寿字彩绣百蝶镶边单袍局部，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于沈阳故宫

三大殿前有世界上最大的户内广场，即面积约三万平米的太和殿广场。走进太和门，太和殿威严耸立于高台之上，殿前广场空旷开阔，竟无一棵树！若从五行考量，这种设计是以“木克土”为依据。

△清晨，游客稀少，空旷的太和殿广场，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要说故宫内哪座建筑最能体现五行重的相生相克关系，那一定是文渊阁了。文渊阁位于外朝东路文华殿后，建于乾隆年间，用于贮藏《四库全书》。

△文渊阁，建成于1776年，是故宫内最大的藏书楼，专贮第一部精抄本《四库全书》，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

木生火，文渊阁是木质建筑，书藏于楠木小箱中，书纸又以木为原料，最怕火灾。要解决这个难题，就要引入“水”以保无虞，因为水能克火。因此在设计、建造时，文渊阁的水元素无所不在：

首先，外观以黑、绿色为主，立柱、回纹栏杆、倒挂楣子都是绿色调，清新素雅，颇有江南园林建筑的气息，与一般常见的火红风格北方建筑截然不同；

第二，故宫建筑一般面阔为单数，但文渊阁仿天一阁而建，面阔六间，意为“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且名中有“渊”字，从水；

第三，以黑琉璃瓦为顶，绿琉璃瓦剪边，黑色主水，以水压火；

第四，装饰上，阁顶及梁柱饰以青、绿二色的水锦纹和水云带；

最后，阁前挖有蓄水池，引内金水河河水，水池栏板与石桥上以水族图案为饰。

文渊阁在建成之后并无火灾记录，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用心的规划设计起到了作用。

营造一座建筑，材料和技术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因素不是别的，正是“人”，是“人”创造了建筑，让他们有了功能属性，小到遮风挡雨，大到举行仪式；让他们有审美属性，精妙的构造，美观的外形，更让他们有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建筑虽无言，但他们却凝萃着人对一切的思考，承载着人的思想与精神，这才是建筑真正魅力之所在。在欣赏古建筑时，除看到物理层面的巧夺天工外，如果试着去了解背后的文化属性，就会知道建筑在用布局、位置、高矮、大小、色彩诉说着一切，吸引人去感受他历久弥新、愈加永恒的魅力。

△太和殿檐角，2018年国庆假期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