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冯邦宁推开自家阳台的窗户，晨雾中熟悉的厂区轮廓若隐若现。退休后的第七个月，那份被需要的感觉已随办公桌一同清空。
2019年冬，某机械厂的退休欢送会上，曾任总工程师的冯邦宁接过“功勋工程师”的奖牌时，它的眼眶不由泛红，眼泪悄然落下。四十余年的职业生涯，它参与过国家多型重点装备和设备的研发，手掌摩挲过的各类图纸等身之高，记录下的参数足以写成一本沉甸甸的厚书。在单位的监督下，它照例签署了终身的保密协议，并交还了单位所有的门禁卡。
然而，退休生活使它迅速褪去了原本环绕在身上的光环，当老同事在朋友圈里晒出某新型号装备试验成功的消息时，它正给孙子辅导作业。那天晚上，冯邦宁翻看存折，上面的数字在孙子出国留学所需费用的金额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一个标注着“宏远战略咨询”的来电响起，对方称有“技术顾问”项目，正需要冯老这样德高望重的业内前辈加入，而且日薪高达3000元！日薪！3000元！冯邦宁的内心不由震颤了起来…
2024年初春，北京某饭店，冯邦宁第一次见到自称王经理的男人。水晶吊灯下，对方推过一份印制精美的合同：“冯老放心，只做行业趋势分析，不会影响您的退休生活。”合同附件里列着咨询方向，某重点项目建设周期评估、技术路线图推演，而这正是冯邦宁深耕的领域。此外，王经理还告诉冯邦宁，出于方便工作的需要，给您取了个笔名，叫做“新柳”，寓意老树发新芽，再次焕青春嘛。而冯邦宁在一番思考后，毅然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接受了“新柳”的所谓“笔名”。
三个月后，当冯邦宁将首份报告发往指定邮箱时，对方提供的专用软件自动启动了远程传输功能。它不知道的是，报告经过新加坡服务器中转，最终落在某国情报机构分析室的桌上。负责人用红笔圈出了“某型装备量产瓶颈”段落，并批示道：“用好‘新柳’，继续深挖部署计划，以求掌握完整的情况。”
尝到甜头的冯邦宁开始失眠。某夜在翻看老相册时它它忽然盯住了徒弟江守道的照片，这个因违纪而离职的技术骨干，如今在某民营企业郁郁不得志。在茶馆的雅间里，冯邦宁把一沓现金推过桌面：“帮师父整理些公开的资料，劳务费按页算。”江守道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说道：“没想到师父退休后比在职时过的更潇洒，今后小道跟定您了！”
此后，冯邦宁以“唠家常”和“技术咨询”的名义约厂里的在职技术骨干喝茶，而每次谈话，它都将录音笔藏在提包的夹层中。徒弟江守道则租用写字楼里的办公室，并招来应届毕业生编写《行业白皮书》，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相关的资料经转换后生成物流标签，粘贴在特定出口货箱的内侧，并通过此举来向海外传递信息…
当江守道兴奋地向师父展示新买的奔驰车时，冯邦宁突然感到胃部抽搐，徒弟不知道的是，三天前有“客户”要求获取某试验基地的电磁频谱数据，这已远超灰色地带…2025年1月12日，冯邦宁收到新的指令：“急需某工程进度表，酬金翻倍。”它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老部下电话：“李处啊，听说你们在搞新生产线，是个什么情况啊…”而它不知道的是，这个号码已在监控名单上三个月了。
抓捕在元宵节前夜进行。当技术人员从江守道电脑恢复出多份密级文件时，这个曾意气风发的工程师瘫倒在地：“都是师父让我干的…”与此同时，冯邦宁家中的暗格里，被搜出伪装成茶叶罐的移动硬盘，里面存储着尚未传输的试验场坐标。庭宣判那日，当冯邦宁听到“有期徒刑六年”时，目光扫过旁听席。空着的座椅上，仿佛坐着四十年前在保密教育会上发言的自己，那时的它慷慨陈词：“保密重于生命！”
在监狱的探视间，冯邦宁向办案人员坦白了自己的心路：“开始觉得退休了帮企业不算泄密，后来看到钱就停不住脚…”它不知道的是，它发展的下线江守道，因向境外提供某型装备电磁兼容数据，导致我方被迫更改试验计划，直接损失超数亿元。而更令人警醒的是，冯邦宁在退休后竟然先后多次以“旅游”名义出境赴第三国交接情报，而原单位竟从未进行过保密回访…
铁窗外一片春天的美景，新柳已经发芽，而“新柳”却身陷囹圄，衰颓不已…冯邦宁裹紧囚服望向高墙电网，数百公里外，它曾经奉献青春的某机械厂里，某新型装备的总装仪式正在举行。当彩带飘落时，年轻的工程师们不会知道，某个缺席的前辈正用余生偿还对祖国的亏欠。退休不是终点，而是永不褪色的忠诚起点，那些被岁月带走的青春热血，终将在灵魂的天平上重新称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