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日，余老师继续来为大家读勒庞的《乌合之众》！余老师认为，勒庞如果生在今天，那肯定是一个顶级的自媒体高手，因为首先他很有阅历，是个“老司机”，其次他真的很会写，文字行云流水、材料丰富，又很会戳人G点，真算起来，咪蒙或许还得叫他一声前辈呢！
更有意思的是，在一百多年前的这本书里，勒庞已经比较分析过法国人和英国人。他认为，英国人遇到啥事都比较冷静，更理性；而法国人可不是啥都能忍的，所以动不动就搞出“群体事件”了。联系最近英国搞出了一个全球独一份的“群体感染”防疫方案，法国人对英国人还是够了解的，这大概就是“生得理性，死得冷静”了吧……
我们今天接着讲《乌合之众》这本书。今天我想结合网上流行的很多关于“乌合之众”的看法，来仔细地给大家掰一掰，这些说法到底对不对。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就是抛砖引玉。
首先，我想谈一谈如何认识群众。今天有很多人用勒庞的这本书来证明自己的一个观点，就是认为群众就是不好的，群众是和个人对立的，群众是落后的，应该被消除，应该通过知识分子的启蒙来给大家树立一种自由的人格，独立的精神，通过启蒙来消灭群众，构建一种现代的个人主义。
但是要我说，群众恰恰是伴随着现代个人主义一起出现的，它们两个相辅相成，不可分割。所谓现代，所谓启蒙，就是在人格上把人从原有的社会关系、经济关系、宗法关系中提取出来，比如把农民从原有的村庄土地上赶走，逼着他进城去打工，离开了原来的社会关系；比如大家庭瓦解了，就像巴金的《家》中所讲述的故事一样。
当人从原有的社会关系中脱离出来，他就成了一个离散化的、原子化的个体。而这样的人恰恰特别容易聚集而成为群体。比如一个小伙子，住在村里，如果他想出去闹事，那三大姑八大姨就把他给拉住了。可当他变成一个游子，在城里游荡，社会关系很简单的时候，他就特别自由，很容易和大家聚集到一起。所以没有绝对的好事情、坏事情，群众、个人都是我们现代生活的一部分。正如我上一次说到病毒，病毒就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我们今天都生活在群众时代，所以不用装外宾，不要总觉得别人是乌合之众，而要学会科学地认识这个问题。勒庞本人对群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他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一个启蒙派，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他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物。他对群众有一些客观的看法，比如他认为群众在某些情况下会爆发出巨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前仆后继，正因此才推动了文明的发展。
我们对待群众的态度，往往也是对待我们自己的态度。一些“小资产阶级”又想要民主，又害怕大众，又想要自由，又害怕担当责任，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学习和锻炼，不要通过一种恐惧的态度来认识群众，毕竟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群众和群体性的事件是不以个人为转移的，比如病毒来了，战争来了，拦不住的，我们要做好准备，要学会面对它。如果你只习惯于个人主义、官僚主义、按部就班，那你就没法去处理它。
好，下一个流行观点，我们会发现往往很多文化人，有学问的人会喜欢批评别人是乌合之众，听起来好像“乌合之众”是专门用来批判低收入、低素质群体的。比如有些人要攻击爱国群体，就喜欢说他们是低素质群体，比如以前有人说“小粉红”，就是收入很低的，都是使用山寨机的群体，可是通过调查发现，“小粉红”使用的手机，可能比骂他们的人的手机都要好。
其实勒庞眼中的“乌合之众”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在他看来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乌合之众，不管是议员，专家、还是陪审团的成员。比如他认为，在这个复杂的时代，任何专家的知识都是不够用的，也没法去处理很多紧迫的事情，专家也可能变成乌合之众。
所以我们看到今天网上往往是很多文化人，做起乌合之众来不亦乐乎，而且不自知。比如现在医生护士在前线救死扶伤，而微信上吵来吵去的，往往就是我们这些文化人。
紧接着上一点，我们来谈下一个流行的观点。你会不会觉得勒庞的这本书就会倾向于支持自由民主制度，而反对专制制度？就像我们有些知识分子就认为我们应该照搬欧美的制度，这样有助于控制乌合之众。答案是：No。
勒庞眼中的乌合之众是不分政治制度的。他甚至认为英国是君主立宪制度，但是英国的人比较理性；而法国虽然建立了共和制度，爱讲自由、平等，但是法国人特别不理性，特别容易发生群众事件。所以他认为乌合之众和政治制度的关系不大，而是和一个民族的特色、一个民族的底色、一个民族的情感特征有关系。
他还说，比如像自由、民主、平等这些词含义都特别模糊，可能用几本书都说不清它们在讲什么。但正因为这些词模糊、简单、形象，它才能够把群众的各种模糊的愿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从而对民众产生巨大的感召力量，从而改变了世界。
那么勒庞有没有经常批评政府给民众洗脑？我在这本书里没有看到。相反勒庞认为，因为现代的民众意见太多，各种各样，而且公共传媒特别发达，意见到处传播。政府往往跟不上民众意见的程度，因为一个意见起来了，政府刚想回应，意见又变了，所以政府会特别的被动，大家觉得是不是这样？
再讲下一个容易引起误解的地方，勒庞是否赞同通过革命或者激烈的改造手段来改变民族的情感特质，来压制群众意识？答案是No。我说过勒庞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他认为一个民族的情感特色是经过千百年的积累形成的，要改变起来是非常缓慢的。而革命经常是表面上成功了，但是内在的东西并没有改变，只是换汤不换药。比如你赶走了一个宗教，就会进来一个新的宗教，即使你把宗教都赶走了，那又会有新的信仰，来填补民众的精神上的缺失。比如对政治制度的信仰，对科学的信仰。
喜欢谈论政治制度，是我们今天的人类的一个特色，总有一部分人相信某种政治制度可以拯救社会。勒庞说这其实是一种“信仰”，因为人类需要有信仰，需要有理想让自己活下去。所以想改变记忆是困难的，有时候要通过一些制度性的方式来提供对冲和缓冲。比如勒庞讲到，股市诈骗，我看下来一百多年前的股市上的那种套路，什么放风、忽悠，然后割韭菜和今天一样。
今天股票市场上的各种诈骗手段，还有各种电信诈骗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你想让大家一一记住这些套路是不太可能的，只能设置一些制度上的防范手段，比如人民银行的管理员在窗口阻挡劝说那些老太太不要给骗子打钱，这就是一种制度性的防范。
那么下一个流行的误解，我们发现会有很多知识分子，希望通过启蒙，通过教育来改变民族的特色，来消除民众的群众意识。但勒庞在这本书里恰恰对教育的批判特别厉害。
我仔细看了一下，勒庞这里指的教育，应该对应的是我们的素质教育，就是教人要怎样文雅，怎样向往美好的生活。勒庞认为这样教出来的人，很难安于现状，他的心就会比较高，就像一个技校生可能就安安心心地去找一份工作，可是一个大学生就可能高不成低不就，满腹牢骚。
勒庞认为这样的人反而容易变成不满的群众，引发社会动荡，他倡议应该多提供劳动教育，让青年去田间地头劳动，去工厂劳动，去学习生产的知识。我觉得勒庞这一点倒是比较前卫，就像共产党人提倡的知识分子要和劳动人民结合起来，要去实践中锻炼自己去学习如何生产，不要总是空谈，不要总是流于批判。
举个例子，一个社会，如果意见领袖太多，干活的人少，那就不平衡了，不是说不要舆论监督，可是如果泛滥了怎么办？就好比说现在能上前线的医生护士少，但是围绕医生护士吵架的人多，剃个头也能吵起来，那就有些麻烦了。
再讲一个常见的流行错误。如果你去网上搜一下，就会发现，有一些很文艺的文章，它会说勒庞告诉我们，只有平庸的人才喜欢合群，意思就是你们合群的人都很平庸，我不合群，就说明我很出类拔萃。
这叫什么道理嘛？勒庞的意思恰恰相反。勒庞是说，一个人不管你如何聪明，如何出类拔萃，一旦你落入到群体当中，你都会“智商下降”。所以勒庞只是描述一个他眼中的事实，而这句话却被曲解，变成某些人用来装清高的工具，他们用这些话来羞辱别人，你们合群，你们意见一样，你很平庸，这其实是一种精神PUA。
所谓PUA的套路现在大家渐渐已经熟悉了，就是一上来就打击你的自信心，羞辱你，然后再来吹捧他自己，就好比有些人写文章就喜欢说中国人没品位，中国人没文化，这都是一种精神PUA，对此我们要有一定的免疫能力。
勒庞的这本书，它确实有一种魔力，不同的人群，不管他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认为的好人还是坏人，都把这本书奉为宝典。比如那些大国的领导人，从墨索里尼到希特勒，从罗斯福到戴高乐，都是勒庞的粉丝。每个人都从他的书里根据自己的需求引申出了很多东西。我自己过去看到网上一些流行的言论，觉得不过如此，但是仔细看了他的书，发现确实有不少启发。
我说说自己喜欢这本书的地方。首先我觉得勒庞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是一个很懂的人。他不是一个书呆子，他阅人无数，你一看他写的文字就感觉到，这是一个“老司机”。比如他会说那些哲学家、作家都散发着相同的思想和文化气息，你要想了解他们读什么书，想些什么，都不用和他们多交谈。那个意思就是说一张嘴就知道你是哪种人。
第二点，我觉得勒庞真的是很会写，如果放在今天，他肯定是一个顶级的自媒体高手，他的那些文字行云流水，材料丰富，又很会抓人的兴奋点。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法国版的咪蒙，有时候我又觉得他是一个老编辑，材料特别丰富。
比如他特别会撩人，他要讲一个观点之前先做铺垫，说我下一个观点你可能不会接受。什么观点？就是他认为群众的智商水平是和低等动物一样的。这时候你生气了吗？他说，如果你没生气，我的下一句话一定会让你生气的，那就是群众的智商是像妇女、儿童、野蛮人一样的。
他就是这样，跟你一问一答地聊下去，把你聊得愤愤不平，然后再吧啦吧啦，和你讲一大堆故事和道理。勒庞是一个善于和群众讲话的人，所以看他的书确实需要一定的耐心，要品，要细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