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生:解放战争(1949-1950)
和解放军中许许多多的特种部队一样,铁道兵诞生于解放军最需要的时候。
1948年夏天,解放战争来到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经过4年艰苦奋斗,林彪的东北野战军已经发展到75万,从数量和质量上都全面碾压东北的50万国军。因此,我军决定在东北首先打响最终决战,这就是后来大家熟知的辽沈战役。
尽管拥有数量上的优势,林彪的担子却一点也不轻松:打赢很轻松,但是不能放这50万国军逃离东北,否则,很有可能导致全国解放陷入僵局。为了保证解放战争的进程,东野必须把50万国军在东北就地全歼。
由于东北特殊的地理环境,想要完成这个任务比想象中稍微容易一点:自古以来,大军想要从陆地进出东北,只能从锦州经过,东野只要拿下锦州,东北国军就插翅难飞。
问题是,国军一旦发现东北野战军的意图,就会派兵加强锦州的守备,同时让其他国军拼命开跑,这样一来,东野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想要拿下锦州,就必须绝对保密。正是在这里,东北野战军遇上了最大的问题:只要东野大军一出动,是没办法不被国军发现的。
那个时候,东北野战军部署基本靠走,而东野的主要基地又远在松花江以北,距离锦州直线距离接近700公里。这个距离意味着,如果单靠步兵用脚走,最快最快也必须要20天以上。
几十万大军在东北大平原上奔跑整整20天,这还保密个啥啊,就算全东北的老百姓都装作看不见,天上飞来飞去的国军飞机也不可能看不见。
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得想新办法。其实,世界战争中,对于这个问题是有现成答案的——想要隐蔽而快速部署数十万大军,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铁路。
早在1900年左右,欧洲各国已经开始大规模使用铁路运输部队。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大铁路,这条铁路西起莫斯科,东接西伯利亚,是俄罗斯控制西伯利亚地区的关键所在。
由于西伯利亚气候苦寒,地广人稀,养不起大量的驻军,一旦被人进攻就必须靠莫斯科派援军。
如果没有铁路,俄军从莫斯科到西伯利亚需要整整1年的时间,那时候侵略军搞不好连娃都有了;而西伯利亚大铁路修通后,援军只需要半个月就能赶到前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1904年,日本人眼看着毛子在修西伯利亚大铁路,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机会,于是抢抓时机对西伯利亚发起总攻,西伯利亚薄弱的俄军果然抵挡不住。
而毛子的应对策略非常简单粗暴,他们埋头继续疯狂修路:你等着,等我把铁路修好了我就摇人!这个粗暴的策略最终被证明有效,铁路修好后,毛熊一车皮一车皮地从莫斯科向远东运来,日本人见好就收,立刻放下枪开口和谈。
可见在现代战争中,铁路的使用有时可能影响战争的胜负。然而,在1948年之前,解放军不仅几乎没有用过铁路,还把铁路当成了主要的破坏对象——因为用铁路的主要是国军,只要拆坏铁路,就能有效阻止国军的兵力调动。
随着东北解放战争不断发展,东北国军一茬一茬地被割掉,主席在1948年初果断意识到马上要变天,及时向东野发来命令:
东北与华北敌人越打越少,几个月后,形势将起变化,请考虑某些铁路不破坏或只做战术性破坏,而不彻底破坏,以利我军尔后使用。
主席所料果然没错,就在辽沈决战即将开打的关键时刻,解放军终于开始要学习“铁路”这门课程了。
这个时候东北的铁路状态非常差,不是这里断一节,就是那里少一段——解放军之前打得越好,铁路的情况就越糟糕——整个东北,几乎没有一段可以完整通车的线路。
于是,想要打好辽沈战役,就得打锦州,想要打锦州,就得修铁路。搞破坏简单,修东西可没那么容易。想要修铁路,就得有专门的队伍。
1948年7月5日,东北野战军铁道纵队成立,下辖四个支队,由26000多干部、战士、铁路工程技术人员组成。这支部队的使命很简单——修路。
土八路和国民党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国民党除了搞破坏,就不会干别的;而土八路虽然搞破坏一流,但搞生产同样也是一把好手。
国民党在东北几年都修不好的铁路,仅仅1个月就被铁道纵队给修好了。1948年9月,通往锦州前沿重镇义县的铁路已经顺利通车。
东野3纵、2纵5师、6纵17师和炮兵纵队,连同7000万斤粮食、11000吨油料、1000万发子弹、15万枚手榴弹、20万发炮弹、5万斤炸药、100万套棉衣、棉帽和棉鞋以及大量的医疗和通讯器材在四平、梅河口等车站秘密装车。
为了绝对保密,运送部队的列车全用棚车,开车前车门加锁,贴上封条。列车运行时看不到部队人影,听不到说话声音,就连铁路员工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
9天之内,整整10万大军和无数战略物资被迅速、隐秘地运到锦州前沿的义县。东野的隐蔽工作最终被证明完全成功,在国民党所有的资料中,没有任何一份资料显示国军察觉到了东野大军南下的行动。
辽沈战役的第一炮在义县顺利打响,一直到义县被东野拿下,国军还是不知道这都是哪里跑来的天兵天将。有俘虏不停地问东野战士:贵军是从哪里上来的,怎么上来的,怎么这么快?
由于对东野的突然袭击毫无心理准备,东北国军陷入一片混乱,老蒋亲自飞来东北调兵也没用,锦州在一个月后陷落,整个辽沈战役仅仅用了不到2个月就胜利结束,东北50万国军被歼灭了47万,其中有41万人是眼看没戏了当场起义或者投降的。
辽沈战役让解放军彻底意识到铁路对于现代战争的重要意义,于是,东野刚刚成立的铁道纵队一下就变成了成了全国解放军的香饽饽,哪里要开战,铁道纵队就先赶去哪里。
重要性提上去了,地位当然也要随之提高——1949年4月,铁道纵队正式扩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团,由军委铁道部直接领导。
铁道兵团的使命简洁而明了:“野战军打到哪里,就把铁路修到哪里”,跟随着解放军的脚步,铁道兵团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
这支部队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从来没有“修复”这样的任务,每一次的任务都是在“抢修”,在有限时间之内必须完成通车,不通车不行,大军就在后面等着。
因此,尽管手上并没有枪,但是铁道兵同样在战斗,时间就是他们的敌人,铁路就是他们的战场。在一次次急难险重的抢修当中,铁道兵涌现出了大量的战斗英雄。
在陇海线的抢修中,为了修复一座被彻底摧毁的铁路桥,技术工人杨连第赤手空拳爬上了45米高的桥墩,成功搭好了脚手架,克服了修桥的最大障碍。
45米这个数字大家可能没有感觉,给大家看一眼这座桥现在的照片就知道了。那个年代,爬高哪里有什么防护措施?手一滑,命就没了。
要知道,国民党为了修复这座桥,专门请来美国人帮忙,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也没把桥修复,主要问题就是以当年的技术,没人敢去爬这么高的桥墩。
而铁道兵和国民党最大的区别就是:国民党就算拿枪逼着也没人去爬,而杨连第自己主动申请去爬。准确说,不让他爬,他还有意见。
正是这显而易见的差距,导致了天差地别的结局——这座国民党用了2年都没有修好的桥,铁道兵修通只用了2个月。
“登高英雄”杨连第的威名,也从此传遍了大江南北。杨连第有这样的精神,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铁道兵的脚步。
杨连第
在南方,白崇禧亲自部署破坏的,号称没有3年无法修复的粤汉、湘桂铁路,铁道兵只用了5个月就全部修好了。
1949年,铁道兵的脚步跑遍了全国每一个主要战场,在这群铁打的汉子面前,没有修不好的路,没有架不起的桥。随着铁道兵团一次又一次提前攻克难关,全国解放的进度也在一次次地加速、加速、再加速。
从某种意义上说,铁道兵是解放军真正的“开路先锋”。
2 成长:抗美援朝(1951-1953)
尽管在解放战争中大放异彩,然而,铁道兵还是很快遭遇了自己第一次“危机”。
1950年,新中国军队开始进行复员工作,在确认裁军名单时,中央财经委员会考虑到铁道兵的特殊性质,建议铁道兵团集体复员,改为企业化进行管理。
铁道兵团司令滕代远表示不能接受,他直接找到主席,表示铁道兵团在战争时期能够抢修铁路,是可以直接影响战局的重要部队。
主席非常重视滕代远的意见,在和其他高层认真讨论之后,决定留下铁道兵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那是1950年5月,主席知道朝鲜战争已经不远了。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同年10月25日,志愿军入朝参战。首批志愿军参战后不到半个月,铁道兵团就收到了入朝的命令,他们紧跟着第一批志愿军的脚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
铁道兵很快发现,这次任务难度是地狱级。跟在国内偶尔出现的国军飞机完全不同,美军空军把破坏后勤线路作为他们的战略任务来执行。
铺天盖地的大当量炸弹,几乎从未间断过的轰炸,以及可以用米来作为单位的射击精准度——铁道兵面对的,是闻所未闻的强大敌人。
在铁道兵入朝之前,朝鲜对美军的轰炸毫无办法,整个铁路线被炸得粉碎,原先960公里长的铁路能够通车的剩下不到300公里,而且头尾全断,只有中间一段可以使用,基本就是瘫痪状态。
铁道兵入朝之后,美军空军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很快,美军空军就发现,北朝鲜炸毁的铁道开始超常的速度恢复,有时甚至今天刚炸的桥,第二天就已经被人修好;有时候这边显眼的桥没修,可是仔细一看,旁边不显眼的地方冒出了一条新桥。
经验丰富的美军知道,这意味着志愿军有个靠谱的后勤部队也已经入朝。于是,美军飞机开始投放后方维修部队的噩梦——定时炸弹。
顾名思义,定时炸弹刚扔下时不会引爆,具体什么时候引爆没人知道,这就意味着拆弹非常危险。而不拆弹,又将极大的拖慢维修进程。
金刚川里有这个镜头:桥修好了,步兵上桥了,暗藏的延时炸弹才引爆
然而,美军空军很快发现,这些定时炸弹效果远比想象中要差,那些该死的铁路还是在不断地复原,这让他们着实迷茫了好一阵子。
这些美军少爷可能不会想到,铁道兵对付定时炸弹的办法非常纯朴——搬走。铁道兵的战史中,清楚地记载了这些勇士的壮举:
第1师第1团3连排长仇奉章带领班长张家兴、战士吴同宣、刘继可、卫生员张杰等,冒着生命危险将敌机投到隧道口的2枚重磅定时炸弹搬下路基,拴上绳子拉出500米以外,排除了隐患;
第3师第23线路团4连班长王国章,寒夜潜水,将敌机投在价川线35公里桥下2米多深冰水中的定时炸弹拴上绳子拉上岸边移走,排除了险情。
并不是每个战士都这么幸运,很多炸弹在搬运时爆炸了,搬运炸弹的勇士英勇牺牲。然而铁道兵从来没有怕过。
后来,一位叫李云龙的勇敢铁道兵更进一步——他直接动手拆弹。这玩意我就没法形容了,且看李云龙老前辈自己的回忆:
我慢慢稳下心来,仔细地把定时弹浑身打量一番:一头大,一头小,腰间还挂着两个铁耳环。
根据从前装地雷的经验,引火帽、撞针什么的都是藏在大头这边。我一边估量着,一边暗暗对自已说:“别慌,找准了门路再下手。”我卷起袖子,抢起小锤,对着大头当当地敲起来。
我敲几下就停下来听听有什么动静。锤头敲着定时弹迸出点点火星,左敲右敲,定时弹大头的螺丝盖子给敲松了,我马上把它拧开,里面便露出一个螺丝扣,我用手按了按,没有什么动静,便从里面慢慢掏出弹簧,拆掉撞针。
到底卸开了,只剩下一个铁壳子,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面前,我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天,已是卸到第九颗了。这颗定时弹又落在山洞附近,但模样和前几个却不一样,又大又粗,足有一千磅,脑袋上还带着个风翅。
我心里想:这家伙怪头怪脑的,可要小心对付它!我用手紧拧风翅,可是拧出一脑袋汗,还是拧不动它。这时,我真有点火了,想不到七八颗定时弹都卸开了,就这家伙费劲!
于是,我双腿夹住定时弹,抡起小锤,照着风翅敲打了一下。只听得“刺”一声,风翅突然鸣鸣地转起来,我连忙用手去挡,哪能挡得住,眼看风翅带动撞针,撞针直往后缩,我一看不好,撞针碰到引火帽上便要爆炸了!
赶快跑吧,不行,那边就是山洞,山洞里面还有火车,我不能走……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一旦把生死丢在一边,人反倒镇静下来了,我向周围扫视了一下,在地上拣起一块木片,往风翅空隙里猛一插,死劲地别住,风翅不转了。
我趁势使劲抓住那个撞针,猛往外一拉,把它拔了出来。这颗顽固狡猾的定时弹,又被我征服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连续卸了三十五枚定时弹……
要知道,土八路李云龙动手拆的,可是威力巨大的定时航空炸弹,在完全不知道构造的情况下,李云龙就敢动手去敲!可能,叫这个名字的都是胆大包天的猛人吧。
无处不在的飞机和定时炸弹无法阻止铁道兵的脚步,朝鲜的铁路一段一段地被修复。截止1951年3月,英勇的铁道兵共抢修铁路923公里,极大改善了前线运输的不利局面。
然而,即使铁道兵在入朝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恐怕他们还是不会想到,有一天,美军会拿出全部的力量来对付他们。
1951年8月,随着停战谈判的开始,双方均不再主动进行大规模战斗,前线战场基本沉寂。
趁着前线不再需要空中支援的这个时机,美军决定对志愿军的后勤系统全面开战。这场战役名为“空中封锁交通线战役”,也被称为“绞杀战”。
绞杀战的目标是:集中美军飞行部队的全部力量,彻底摧毁中朝联军的后勤补给线,让志愿军不得不主动从三八线撤退。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美军调集了整整1350架飞机,没日没夜的对志愿军后方开始了毫无节制的轰炸。
更可怕的是,1951年夏天,朝鲜北部遭遇了数十年未见的巨大洪水,不仅冲垮了主要桥梁干道,还同时冲毁了大量的人行便桥、通信线路、小道和公路,以及大量抢修材料。
美军对此简直是欢天喜地,他们一边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绞杀战”,一边欢乐地表示这是志愿军的“一场浩劫”,志愿军“无法再撑过一个冬季”。
志愿军的处境确实非常艰难。彭德怀在发给总参聂荣臻的电报中汇报了志愿军的现状:
“早晚秋风袭人,战士单着,近旬病员大增,洪水冲,敌机炸,桥断路崩,存物已空,粮食感困难,冬衣如何适时运到,在在逼人…”
面对这史无前例的巨大困境,军委决定以空军、铁道兵、高射炮兵、工兵和后勤运输人员为主要力量,全力打好这场发生在后方的关键战役——反绞杀战。
这是铁道兵有史以来面临的最艰巨的一战。为了打好这一仗,铁道兵团找军委提出了最最主要的需求:要人。军委回复:给。
不到1个月时间,军委从国内补训部队中抽出近3万人,一股脑加进了铁道兵团。军委这么给力,那还有啥说的?铁道兵团奋不顾身地投入了和美军飞机的决斗之中。
为了破坏志愿军的后勤,美军飞机不可谓不努力,在1951年9月—12月之间,最多的一个月出动了8300架次,最少的一个月也出动3000余架次,几乎是遮天蔽日的对朝鲜北部的铁路线进行破坏。
美军有多疯狂,铁道兵就有多勇敢。面对占尽了一切优势的敌人,铁道兵最大的优势是他们大无畏的勇气。
白天是敌人的,夜晚就是我们的,每当太阳下山之后,残破的铁路上立刻布满了铁道兵的身影,而在工程最紧急的时刻,铁道兵多次冒死在白天进行抢修,即使伤亡也在所不惜。
“登高英雄”杨连第由于过度疲劳,在一次抢修中不慎落水,完全不懂水性的他几乎淹死在河中,等战友把他从冰水中救出时,才发现他手中仍然死死握着抢修用的钳子。
战友们问他怎么还拿着这玩意,冷得浑身颤抖的杨连第反问:“就剩这么点工具了,扔了怎么工作啊?”
铁道兵1师21线路团在抢修满浦线33公里桥钉最后一条钢轨时,由于钢轨型号不对无法连接,眼看火车要被迫滞留在这个危险地区,5连班长史阜民毅然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抵住扳手,以血肉之躯化身为钢铁螺钉,硬是送整整18辆火车脱离险境。
等到史阜民被战友们扶下铁轨时,满脸鼻血的他已经在铁轨上站了一个半小时,火车划破的衣服飞出了漫天的棉絮。后来,史阜民自己是这么说的:
“当时中国的生产力不能强,党和人民凑齐这么多物资不容易,我们铁道兵必须用生命去捍卫它们。”
史阜民
史阜民跟美军飞机打交道久了,铁道兵也摸清楚了敌人的路数:美国佬毕竟是在天上飞,看下面的东西,看不那么清楚。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明白一个“兵不厌诈”的道理。既然是近视眼,那就骗骗他们呗?
在抢修清川江、东大同江的桥梁时,铁道兵用了一个妙招:他们在维修时设好“机关”,白天主动把几段桥梁拆了下来,等到晚上,他们再快速地把那几段桥给安回去。
也就是说,白天美军飞机来的时候,这桥看起来就是断的。等到晚上美军飞机不来了,铁道兵又麻利地把桥安好,志愿军的火车畅通无阻。
后来,志愿军的战士甚至还不满足,他们仔细研究了清川江的潮汐规律之后,提出了一个神奇的想法:咱们在水下盖个桥吧!
由于清川江的潮汐落差很大,志愿军按照潮汐低点水位把桥建起来,到了涨潮的时候,这座桥完全就在水面以下,不要说从空中了,在地面上都看不到。
这些神奇的发明让美军完全摸不着头脑,美军在自己的战史中如此写到:“共军事实上一直在使用位于顺川的便线桥,这座桥以前一直被认为是无法使用的。从昼间拍摄的照片看,该桥的中部缺少两节桥身。但……从夜间拍摄的照片中看出,共军在桥上安装了活动桥身,并通夜使用着这座桥梁。”
一直到打完仗之后,美军才终于搞明白了铁道兵的一部分“花招”。至于水下桥嘛,从现在的资料来看,美军直到撤离朝鲜都不知道,清川江的江面下一直藏着一座始终可以通车的大桥。
然而,战争并不是简单的游戏。也许有些时候可以取巧,但大部分时候只有残酷的硬碰硬。
和前线的志愿军战士们相比,铁道兵尽管身处“安全”的后方,为了能够让铁路通车再早那么一点点,物资送到前线的时间能够再快那么一点点,无数的铁道兵付出了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铁道兵最惨烈的战斗之一,发生在满浦线上的百岭川桥。百岭川桥是整个满浦线的咽喉所在,这座桥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江水,又有整整500米的弯道,一旦被炸断则线路全断,无法另行架桥绕过。
对于这个咽喉要道,美军的轰炸尤其丧心病狂。仅仅在4月到6月期间,美军对百岭川桥光是集中轰炸就达到26次,日常轰炸破坏难以计数。
而为了守住这条关键要道,铁道兵派出了手上可能是最彪的一支部队:第1师第1桥梁团9连。来到百岭川桥的第一天,9连喊出的口号是:人在桥就在,人在桥就通!把光荣的名字留在百岭川桥上!
而在接下来76个日夜里,9连只干了一件事——实践自己的誓言。9连的战斗方式很简单、也很残酷:敌人什么时候炸,他们就什么时候修。
为了保住这条关键要道,9连的抢修从来没有停止过。美军飞机刚刚飞走,他们立刻就扑上铁路。随炸随修,再炸再修。76个日夜,美军的轰炸从未间断,而百岭川桥从来没有一天停止通车。
百岭川桥就是9连的阵地。当9连终于撤出阵地时,150位兄弟,仅仅只剩下40人。
在铁道兵前仆后继的努力下,美国空军所能造成的破坏越来越小。到了最后,铁道兵修复的铁路,比美军炸掉的还多。
在绞杀战期间,美国空军共破坏朝鲜铁路19886处次,桥梁1729座次,隧道43座次,给水站148站次。在同一时间里,志愿军铁道兵团共抢修、新建线路20024处次,桥梁2086座次,隧道51座次,给水站187站次。
铁道兵不仅把北朝鲜所有的旧铁路全部修复了,甚至还修了好几条新的。在绞杀战开始之前,北朝鲜全部可以运行的铁路一共是960公里,而绞杀战结束后,北朝鲜可运行的铁路增加到1200公里。
1952年6月,美军宣布“绞杀战”结束——其实没有宣布,只是默默地把绞杀战这个词从战术手册里面划掉了。
取得反绞杀战的胜利后,志愿军的后勤部队全体脱胎换骨。直到1953年停战,志愿军再也没有在后勤上遇见当初的困境。
对于铁道兵在朝鲜的工作,美军空军曾在内部演讲中给出了相当客观的总结:
“整整一年时间里,美国、南非、澳大利亚和其他盟国飞机持续轰炸共产党的运输系统,但北朝鲜仍有火车在行驶。”
“共产党以不屈不挠的努力,使补给品持续在铁路上运送…他们展示出不可思议的技巧和决心,以惊人的速度完成桥梁的修复和新建。”
“共军的修路和修桥人员粉碎了我们对平壤铁路线的封锁…他们为自己赢得了使用所有铁路干线的权利。”
“坦白地讲,我们认为他们是世界上最坚决的建筑铁路的人。”
1953年末,脱胎换骨的铁道兵回国了。然而心满意足的铁道兵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在铁道兵的历史中,仅仅是一个开场罢了。
脱胎换骨的铁道兵回到了自己的祖国,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在战争中学会的这一切宝贵经验,即将绽放出更加绚丽的光芒。
铁道兵真正的传奇,现在才刚刚开始。
3 威震东南:鹰厦铁路(1954-1957)
在结束抗美援朝的历程后,就像许多部队一样,铁道兵一开始也列入了准备缩减编制的名单当中。
彭老总给军委的报告中建议,铁道兵“平时人数少,保存骨干进行技术训练,以备战时按需要扩大。”然而,周总理对此有不同意见。
周总理在彭老总的报告上批示:“即使朝战停止,铁道部队在国内修路仍有极大作用,特别是内蒙、西北、东北修路更需要他们,因此,此事似应从长计议。”
主席完全赞成周总理的意见:“朝战停后,(铁道兵)十一个师,须以大部修路,一部(骨干)可属参谋部管,进行技术训练,以备战时与主力合并,以应作战需要。”
很快,铁道兵迎来了建立以来的最重要改变。
1954年3月,铁道兵司令部正式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成为陆军兵种之一,刚从苏联养病归来的王震担任铁道兵首任司令员。
不仅没有裁撤,还大幅提高了铁道兵的地位和编制,让铁道兵正式成为一个兵种——这是因为,更加艰巨的任务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