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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鹏:从巴以冲突和俄乌战争的立场之争看国际政治中的道义问题 |2023-10-11

最近哈马斯突然袭击了加沙以东的以色列占领区,杀死了好几百人,其中主要是以色列军人。巴以局势骤然紧张。国内舆论也是迅速分化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哈马斯,一派支持以色列。而且大家也很明显的发现,这种分化跟俄乌战争上的舆论分化存在某种密切的关系,支持哈马斯的人,大概率同时支持俄罗斯,支持以色列的一派呢,往往也有较大概率支持乌克兰。当然,还有一派,像胡锡进这种,在俄乌战争上和稀泥的,在巴以冲突上也继续和稀泥。可见巴以冲突和俄乌战争确实存在某些道义或者利益上的关联。挺乌克兰同时又挺以色列的人,他们一边认为在俄乌战争上他们在非常正义的反侵略,一边又认为在巴以问题上虽然以色列侵略了巴勒斯坦的领土的,但是巴勒斯坦前几十年打了五次中东战争都打败了,所以就不应该反侵略,应该认命。这个逻辑明显是自相矛盾的。

我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初,写过一篇文章,叫《中国崛起的三个维度与人类未来:从俄乌战争中的“印度网红”现象说起》。这篇文章里讲了,当前国际斗争的主要方面,是以中国为代表的建立公平合理的国际新秩序,与以美国为代表的维护后殖民时代的霸权主义新殖民体系,这两大人类发展路线之间的斗争。中国是联合国五常里边,唯一一个在近代没有殖民侵略历史的的国家。

——民族国家拥有领土主权,以及国家与国家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国际交往主体,这些基础的国际政治原则是从近代才开始形成的。中国近代史是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算的,这个时候中国才开始近代化,融入近代国际秩序。在此之前,中国古代社会的国家概念,带有“文明等级制”色彩,天朝处于文明的最顶端,然后根据其他国家服从“王化”的程度——也就是接受中华文明的程度——来区分为不同等级,有封国属国、也有蛮夷之国,由此来建立“天下——国家”的国际关系体系。这套体系在进入近代以后就瓦解了。中国也融入了新的由西方近代民族国家开创的这套国际体系。不同国家融入这个体系的时间不同,它们进入近代的具体时间点也有差异。中国公认的就是从1840年开始。

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都是被西方列强殖民侵略的国家。新中国的成立,就是中国人民通过革命斗争、逐步推翻帝国主义的殖民侵略以及他们在中国代理人,获得完全独立的过程。中华人民共和国本身,就是殖民地人民反侵略斗争最重要的胜利成果。苏联不算,因为俄罗斯帝国是殖民侵略国,苏联只能算是社会主义的代表,它代表不了殖民地国家,它自己后来也走上了社会帝国主义的道路。

一直到今天,中国还因为殖民列强侵略的历史遗留问题,而没有完成完全的国家统一。中国人民对遭受殖民侵略的国家和民族所遭受的苦难,具有感同身受的同情;对他们反抗殖民侵略的斗争,从道义上一直持强烈支持的态度。这也是中国政府一贯的国际政策立场。

我在那篇文章里边就举了一个例子,就是阿根廷跟英国的马岛主权争议。这个问题的历史非常复杂,而且基本不涉及中国的国家利益,距离中国十万八千里。我们完全可以持中立态度,谁也不得罪。也可以拿这个立场来做交易,特别是跟英国人做交易。因为阿根廷比较弱小,没有什么利益可以提供给中国,而英国比较强大。我们完全可以从中国的短期利益出发,跟它搞点利益交换,比如说你卖给我一点先进的战斗机,换取我承认英国对马岛的主权,等等。但事实不是这样,中国政府不管是改革开放前还是改革开放后,立场都是一贯明确的,就是支持阿根廷对马岛的主权要求,坚决反对英国对马岛的主权要求。

为什么?就是因为马岛问题是西方对南美洲数百年殖民入侵的历史遗留问题。阿根廷政权是南美人民反殖民侵略建立起来的独立政府。这种殖民入侵遗留问题上、殖民宗主国与殖民地人民之间存在争议的问题,我们一律是坚定的站在殖民地人民这一边的,从来没有动摇过。这个立场毫无疑问是正义的。我们不说它是超越国家利益的,至少也可以说它是独立于国家利益的,不会拿一些短期国家利益去做交换的。

从马岛问题的中国立场,来看待巴以冲突和俄乌战争,我们可以很明确的说:巴以冲突是西方殖民入侵的历史遗留问题,以色列是殖民侵略者,而巴勒斯坦人民是反抗者。而在俄乌战争中,俄罗斯不是殖民侵略者,乌克兰在近代史上也不是俄罗斯的殖民地。这里的关键词是“殖民”,就是一块原本已经有原住民的土地,一个外来的种族跑过去用武力强行把原住民赶走或者把他们变成被奴役的下层阶级,把自己变成这块土地的主人和统治阶级,这叫殖民。双方都同意的移民,不能叫殖民。俄罗斯人在东乌克兰,是原住民,不是殖民者。

以色列这个国家的建立,就是建立在殖民入侵基础上的。据说他们的祖先大约两千年前曾经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居住过,所以他们想要在这里重新建立一个属于犹太人的国家。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两千年前的历史本身就不一定靠谱。中东地区在一两千年前,就没有可信的历史记录,都是在拿着一些宗教经文说事儿。但这个我们不去深究,就算它靠谱,也不能作为以色列的建国依据。如果这都能作为建国的法理依据,那全世界所有国家都会立刻开始争夺领土的战争,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在过去两千多年里没有发生过领土的变化。

当今世界,国家主权和民族自治权的法理依据,最远最远也只能是近代以来历史和现实。也就是民族国家、国家主权这些近代国际秩序的基本原则被广泛接受以后的历史和现实。以前的可以作为感情参考,不能作为法理依据。近代以来也有很多争议,不能完全理得清楚。但至少有一个底线:如果一个民族在从近代开始就没有长期在某个地方居住过,而是以武力为支撑再跑过去声称自己有权独立建国或者搞民族自治,那就是非法的殖民侵略。这是底线。中国今天声称的国家主权范围,全都有近代以来的法理依据。也就是1840年以后的中国政府曾经拥有过这些地方的主权。不是说只要1840年以后治理过的地区都要,还有很多很复杂的因素,但这是一个必要条件。这一条都不满足的地方,我们也不会去要。

巴勒斯坦这个地方,阿拉伯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上千年,犹太人已经离开了接近两千年,绝不存在还有任何主权声索的权力。该地区之前长期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统治之下,后来遭到了西方列强的殖民入侵,英国人强行给占领了,通过国际联盟走了个程序,然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英国托管地。这个名字很恶心人,它就是英国殖民地,是英军通过对奥斯曼土耳其的长期战争抢过来的。它不是托管地,这地方之前不是没人住,当地人民也没有委托英国人来管理。犹太人是外来殖民者,在英国侵略军的枪炮保护下,跑到巴勒斯坦这个地方来建所谓的“定居点”,还建立了自己当武装,本质就是殖民开拓。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巴勒斯坦人仍然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体民族。此时,当地的犹太居民,在他们合法购买的土地上可以保留居住权,但也应该作为少数族裔而存在、服从由本地主体民族主导的政权的统治。但是,在英美殖民列强的操纵下,犹太人在联合国搞了一个霸权主义性质的决议,要求跟当地人民平分巴勒斯坦地区,以色列占55%,而且其中绝大部分海岸线和水土条件好的地区都被划给以色列。在英国殖民侵略军离开以后,他们建立一个新的殖民政权,也就是以色列。这是在逆二战以后世界各国要求驱赶殖民者、获得国家民族独立的历史潮流而动,它在本质上是不合法的,也不应该被承认。它是殖民主义的余毒,巴勒斯坦地区的人民也坚决拒绝承认这个决议。

为什么说这个决议不合法?合的什么法?联合国上面没有更高一级的成文法,比它更高的只能是基于人类道义认知的自然法。联合国也不能通过投票来作恶,这就是最基本的自然法。这就好像朝鲜战争,美国带领的联合国军也是打着联合国的决议来参战的,我们的志愿军进入朝鲜跟它开战,看起来是违反了联合国的决议,但本质上我们才是朝鲜人民的合法权益的保护者,联合国军是侵略者,他们开进朝鲜半岛参战是非法的军事行动。因为朝鲜和韩国在近代历史上曾经属于同一个国家,国民主体在血缘和文化上是同一个民族。二战以后,它们之间爆发的内战,是一场国家统一战争,不是侵略与反侵略战争。它是由韩国首先进行军事挑衅和对主张统一的本国政治家金九进行政治暗杀等一系列活动引发的。联合国军未经双方允许,出兵单方面帮助韩国,而且越过韩朝分界线打到鸭绿江边,公开宣布要消灭朝鲜政权,不管它有没有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它都是非法的,违反了二战以后国家间关系的基本道义准则。

以色列这个国家的发展历程,就是美国历史的二战后版本。美国是先殖民到北美洲东部,杀掉或者赶走了那里的印第安人,建立十三个东部州的政权,然后搞“西进运动”。西进运动持续了上百年,正规军、民兵和具有冒险精神的居民个人,三股势力齐头并进。普通居民拿着枪、去西部找一块地圈起来建房子,有了定居点,那就是美国政府需要保护的人民私有财产。等他们跟印第安人发生冲突,那就是美国人民遭遇到了印第安匪徒的袭击,正规军就跑过去,和当地民兵一起,保护本国居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强制印第安人搞“迁徙”,不愿意迁徙的就杀掉。他们用这种方法,把印第安人从东海岸一直“迁徙”到西海岸,最后迁徙完了没地方去了,印第安人也就基本死光了。白人这才彻底占领了整个美国。

提到这段历史,我还要插一句。竟然还有好多人相信印第安人的灭绝主要原因是“天花”病毒的传播造成的。这是违背人类基本科学常识的谎言。人类群体对目前我们已知的任何可以快速传播的病毒都可以快速形成免疫屏障,这是生物学的基本原理。艾滋病是1981年发现了,在非洲大规模传播了四十多年,现在已经有很多非洲人拥有自然抗体了,终身不会感染艾滋病毒。欧洲的黑死病,比天花严重的多,传播速度极快,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四五十,六年致死了欧洲30%的人口,但大规模死亡浪潮也就持续了6年,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治疗技术,死亡率自己就下来了,大规模疫情自己就结束,欧洲人口也快速恢复了。清朝的时候,满洲人刚刚征服中国,大规模进入中原地区,也被天花病毒袭击,死了好多人。康熙皇帝能继位,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得过天花,但没有死,有了抵抗力,为了保证新政权的稳定,才选择他继承了顺治的皇位。过了几十年之后,满人就已经不再把天花太当回事了,因为经过自然选择,能抵抗天花病毒的基因保留了下来,在人群中占了很高比例。不是说天花消失了,而是它在满人中传播制造的死亡率已经很低,不可能再对整个种族的生存构成值得一提的威胁。天花是西班牙人最初带到美洲来的,一开始当地人因为没有天花的免疫能力,确实大批大批的死亡,但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传播,死亡率已经很低了。哥伦布到达美洲是1492年,美国成立的时间是1776年。西进运动开始到时候,西班牙殖民者都来了三百年了。这个时候美洲大陆还到处都是印第安人,数量非常多,可以跟美国殖民者到处开战。在生物学上,就不可能经过三百年的传播,天花病毒还能让印第安种族人口一直减少到快要绝种的程度。谁要相信这个,那真的是没有头脑。印第安人主要就是被西方殖民者杀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以色列殖民巴勒斯坦的套路跟美国是一样的,就是先移民建定居点,然后找各种借口建立民兵组织,跟当地居民抢地盘,互有杀伤,一旦出现暴力行动有犹太人死掉了,那就是当地居民搞恐怖主义,国家正规军大规模开过来把当地居民赶走。所谓的犹太人定居点,就是殖民开路先锋队。这里边的平民并不是真正的平民,主要是武装殖民者。最后,他们巴勒斯坦人压缩在一个一个的小的聚集地里边,再用军队控制这些地方的交通要道、水源、电力等等。随时可以把他们一把掐死。之所以一直没掐死,跟美国西进运动不一样,不是因为他们比美国殖民者更文明。以色列军队也搞屠杀,比如1982年的贝鲁特大屠杀,就是军队直接冲进难民营,对难民进行屠杀,连婴儿也杀,死亡人数大约在800人到3000之间。组织这次屠杀的将军沙龙,竟然还在2001年当选为以色列总理,可见以色列人对屠杀平民这种事情是很赞成的,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因为毕竟这是现代社会了,信息传播速度太快,有国际舆论盯着,像美国西进运动的时候直接整村整村的屠杀这种事情不好公开办。所以主要还是以温水煮青蛙为主。

现在的巴勒斯坦人,在联合国那个分立决议划给巴勒斯坦的领土中,是一个什么生存现状?名义上有一个巴勒斯坦当局,好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但其实就是一个一个孤立的聚集区,一个一个的生存孤岛,大小也就相当于于一个小城镇,出入的路口都被以色列军警给封锁了。从这个聚集区到另外一个聚集区,走亲访友也好、做生意也好,必须经过封锁线,要被以色列军警严密检查,要有“良民证”。以色列军警随时可以因为觉得某个巴勒斯坦人有危险而将他射杀。这些聚集点的水源、供电也掌握在以色列手里。这就是一个一个的大号集中营,也被很多人称之为“露天监狱”。数百人巴勒斯坦人,就这样从生下来一直到死亡,都被关在这样一个个的露天监狱里边。至于犹太人定居点,那更是高墙隔离,绝对禁止巴勒斯坦人进入。

现在,以色列人完全控制了联合国决议划给它的殖民地,同时又把划给巴勒斯坦的地区变成了大号集中营。他们把巴勒斯坦人民的家园变成了人间地狱,制造了数不清的人间惨剧,犯下了类似于种族灭绝的罪行。面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巴勒斯坦人民选择武装反抗行为是完全正义的。法塔赫等政治派别由于其妥协绥靖行为,已经失去了巴勒斯坦人民的支持。他们还试图跟以色列继续谈判来解决问题,这种枪顶在头上的谈判显然是毫无意义的,不会有真正的结果。真正能代表巴勒斯坦人民意志的只有坚持武装抵抗的哈马斯。2006年巴勒斯坦人民选举,法塔赫惨败,哈马斯取得了大选的胜利。但法塔赫不接受选举结果,在以色列军事控制的西岸地区,继续厚着脸皮执政。哈马斯则控制着西边的加沙地带,继续坚持抵抗。这个加沙地带也是一个被以色列彻底封锁的地区,合法的对外交通几乎完全断绝,水电也控制在以色列手里。除了终结以色列的殖民统治,那里居住的人民毫无希望,活着也是活受罪,还不如拼死一搏,才有希望让子孙后代过上自由的生活。有一张很有名的照片,一个女孩在去打水的路上被以色列军警射杀了,因为以色列控制着水源,随时可以找个理由让巴勒斯坦居民无水可喝,自己去找水源那就是大逆不道。她的弟弟拖着她的尸体往回家的路上走。这个弟弟将来长大了,不支持哈马斯,那才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

所以,在巴以冲突中,如果完全从道义出发,当然应该坚定的站在巴勒斯坦人民一方。我个人对巴勒斯坦人民的遭遇抱有无限的同情,支持他们抵抗到底,直到把殖民者完全逐出自己的家园。

那么,用同样的逻辑来分析俄乌战争,我们会得到什么结论呢?首先,俄罗斯没有在乌克兰殖民。俄罗斯人可不是离开了乌克兰接近两千年,到了近代再通过殖民征服跑回来的。基辅罗斯就是俄罗斯民族的起源地,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这三个国家的起源都可以追溯到基辅罗斯。俄罗斯民族在东乌克兰地区的居住时间并不比乌克兰人更短,而且是一直在居住没有间断。乌克兰历史上出现过的一些短暂的政权很多都没有治理过东乌地区。从1654年开始,乌克兰就正式并入了俄罗斯版图。此后一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超过三百多年的时间,乌克兰都是俄罗斯领土的一部分,时间跨越了古代、近代和现代。东乌克兰四州和克里米亚地区,都是俄罗斯人占据人口的大多数。

1991年乌克兰独立,一直到2014年,俄罗斯一直尊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但是,从2002年开始,美国等西方势力在中东地区大搞“颜色革命”,颠覆了许多中东小国的独立政权,培养亲美政权,并且很快把颜色革命的战火烧到了乌克兰。乌克兰通过正常选举程序选出来的总统,不被亲美的反对党认可,在首都基辅采取街头暴力、打砸抢烧的方式来干扰正常选举结果。这种情况下,选出来一个亲西方的总统,又出台了许多歧视俄罗斯人的政策。这个选举在那些居住在乌克兰的俄罗斯人看来,就是非法的,不能代表他们。克里米亚和西乌地区的人民不承认这种非法的选举,要求摆脱乌克兰政府的统治,有的宣布独立,有的宣布要加入俄罗斯联邦。这种做法我们不能说它就是正确的,但至少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这跟犹太人跑到巴勒斯坦去暴力殖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20145月,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在敖德萨把数百名亲俄人士赶进当地的工会大楼内,然后放火烧楼,当场烧死48人,还有两百多人受伤,制造了“敖德萨惨案”。警察就在现场围观,制造这次惨案的极端分子后来也没有被处罚。

随后,乌克兰政府组织军队镇压东乌地区的独立。一个国家政府,有没有权力用军队来镇压要求独立的地方?有,它有这个权力。但是,在双方军事交锋的过程中,乌克兰空军对平民居住区进行轰炸,乌克兰政府支持民间武装成立具有纳粹性质的“亚速营”,对东乌地区的俄罗斯平民进行虐待和屠杀,试图用这些反人类的罪行来制止这些地方独立。

我们再问,一个国家政府,有没有权力对地方上要求独立的人群采取屠杀的方式来镇压独立运动?从现代文明的道义准则来看,可以明确的说,没有。按照现代社会的道义准则,人类还么有进步到彻底消灭战争的程度,为了平定叛乱,正规的军事行动是可以有的,但军队大量屠杀平民是不可以有的。这些要求摆脱乌克兰独立的俄罗斯人,我们并不是说他们的要求就是正当的,但人家确实世代在这个地方居住,居住的时间比乌克兰立国的时间还要长。他们因为国家大选遭到外国势力干扰,因为国家出台了明显的种族歧视政策,要求摆脱乌克兰的统治,确实是事出有因,用纳粹的方法来对付他们,肯定与道义不符。

战争持续了八年,乌克兰纳粹军队在东乌制造了巨大的人道主义危机,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俄罗斯人的母国、乌克兰的邻国,俄罗斯决定出兵乌克兰,终止这场暴行。这个行为,具有较强的道义基础。这中间,俄罗斯也对东乌民兵组织进行过军事援助,但乌克兰政府也从北约拿到了很多军事援助,双方都在寻求外部势力的支持。俄罗斯有理由相信,由于有北约的幕后支持和纵容,如果他们不派兵进入东乌克兰,这种在东乌地区针对俄罗斯人的屠杀就不会停止。经过八年的战争,和平解决这场人道主义灾难的可能已经消失,为了保护同文同种的人民,发动特别军事行动,这不能被简单的理解为侵略。

北约在这场人道主义危机中扮演了很坏的角色。如果没有北约在背后参与,俄罗斯和乌克兰是有可能在战争爆发之前达成和平协议的。克里米亚的情况非常特殊,它在苏联时代以前长期属于俄罗斯,从来没有属于过乌克兰,它是俄罗斯的南方出海口,战略重要性极高。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把它作为礼物划给乌克兰管理,当时苏联是一个国家,把克里米亚从俄罗斯划给乌克兰属于内部行政区划调整,不存在国家安全问题。等到苏联解体的时候局势非常混乱,俄罗斯顾不上解决克里米亚问题,认可了按照现状区划把克里米亚划给乌克兰。然后由乌克兰、白俄罗斯、俄罗斯组成的独立国家联合体,带有政治军事联盟的性质,在俄罗斯看来,在独联体框架内彼此有军事上的协作关系,克里米亚的港口也由俄罗斯长期租用,这个局面可以接受。但美国在乌克兰搞颜色革命,搞掉了乌克兰的亲俄总统,扶植亲欧美派上台,克里米亚再掌握在乌克兰手里那就是国家安全的重大威胁。后来乌东两个共和国独立,这两个共和国在苏联时代也不属于俄罗斯,所以俄罗斯也没立刻就承认这两个共和国,就是为和谈留有余地。只要乌克兰不搞得太过分,放弃对俄罗斯人的歧视政策,允许俄罗斯人占主体的地区享有较高的自治权,这个问题还有的谈。但是乌克兰不仅立刻选择武装镇压,而且是跟北约合作搞武装镇压。有了北约的支持,俄罗斯的选择余地就很小了。因为乌克兰的防空系统有北约在支持,像美国对付南联盟的那种模式,简单的出动空军空袭一下是无济于事的,还有危险,要么就不介入,要介入就只能成体系的全面介入,空军陆军一体化跟乌克兰开战。所以说,2022年俄罗斯的这个特别军事行动,那是真被逼到墙角了,没办法。除非它打算放任乌克兰纳粹军队继续在东乌克兰地区对俄罗斯人肆意虐杀,否则只有直接大规模出兵这一条路可走。而且必须赶在乌克兰加入北约之前动手,一旦乌克兰加入北约,再出兵就会触发北约的集体防御机制,有跟整个北约直接开战的危险。一般认为,从2014年到2022年八年间,乌克兰军队在东乌地区制造了大约1.3万人的死亡,其中平民死亡大约三四千人。这个数量不少,但也不是非常的骇人听闻,乌军也没有屠城这种暴行,主要是亚速营在到处滥杀以及针对居民区的轰炸制造的伤亡。这种程度是不是足以引发直接出兵,还可以讨论。如果没有乌克兰即将加入北约这个事情,俄罗斯方面还可以继续保持克制,采用诸如武器援助、空军轰炸再加上外交压力之类的方式干预,没必要直接派正规军进入乌克兰领土参战。但是有了乌克兰要加入北约这个事情,那就没得选择了,必须尽快行动。一旦它加入,就更没法控制局势了。

那么,我们知道,当年北约介入南联盟内战,轰炸南联盟首都这些事情,也是打着人道主义旗号干的。这跟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有什么差别呢?如果俄罗斯军队进入乌克兰是符合道义的,北约空袭南联盟是不是也很符合道义呢?

这里边的关键差别是两条。第一条,发生冲突的两个种族跟打算出兵的国家的主体民族有没有长期的历史文化和血缘关系,如果没有同文同种的历史血缘关系,人家国家内战,打得再激烈也不应该插手。第二条,有没有真实存在的针对平民的无差别屠杀。个别的滥杀事件不能算,必须是有组织的。纯粹的国内军事冲突,也不能作为派兵干涉的理由。

如果两条都满足,出兵就是合理的,不是侵略。如果只有一条满足,这个事情就有争议,不好说。如果两条都不满足,那出兵就是铁定的侵略行为,应该受到谴责。

俄罗斯出兵乌克兰,两条都满足;美国和北约轰炸南联盟、出兵侵略伊拉克,两条都不满足。科索沃、伊拉克在历史上从来都不是美国的领土,美国人支持的一方也不是昂撒白人。人家内部统一和分裂有争议,距离美国十万八千里,你去参和什么?同时,也没有可靠的证据表明存在种族屠杀。南联盟的米诺舍维奇被抓起来送到海牙国际法庭审理了好多年,一直审理到米诺舍维奇死,也没找到证据证明他有大屠杀的罪行。至于伊拉克的萨达姆,那就更没有,美国出兵的借口就没说萨达姆政权有屠杀平民的说法,给他安的罪名是隐藏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最后也没找到证据,然后还说它独裁专制,镇压反对派。这个是一个纯政治性的罪名,不是反人类的罪行。

至于以色列殖民巴勒斯坦,不仅不满足这两条,更是直接跟这两条反着来:抢占其他民族世代居住的土地、并且大量的杀害平民。相反,像伊朗、埃及、黎巴嫩、叙利亚、约旦、伊拉克等跟巴勒斯坦人民同文同种的周边邻国,在这种情况下出兵支援巴勒斯坦,才是符合道义的。

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中国身上,我们也应该以这两个条件作为标准。其他国家内战,如果不针对华人,我们不管,最多是组织一下撤侨、参与一下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救助行动;有华人群体被针对了,只要没出现针对平民的无差别屠杀,我们也不应该去“拉偏架”。像缅北的事情,一些华人军阀搞贩毒、开赌场、电信诈骗,引来政府军事打击,把这帮人判刑也好、枪毙也好,我们也绝不应该去干涉,反而应该支持缅甸军方替我们清除这些华人中的败类。但是,如果某些邻国再发生类似于1999年印尼那种针对华人的大屠杀,我们就应该果断出手,该出兵就得出兵,这绝不是侵略,我们绝不能坐视这种事情持续八年之久。

那些对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义愤填膺,一口咬定这就是侵略,因此无条件支持乌克兰的人,我虽不赞成但可以理解。但他如果竟然同时支持以色列,那简直就是精神分裂、是非颠倒。如果不能分辨什么是侵略什么不是侵略,一边倒的反对俄罗斯同时反对以色列,无非就是对国际关系的复杂性认识不足。以色列的殖民侵略性质比俄罗斯出兵乌克兰严重了不知道多少倍,怎么可能在谴责俄罗斯的同时支持以色列呢?除非他是美国人而不是中国人,因为这个立场完全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在巴以冲突和俄乌战争中,中国的国家立场是比较鲜明的,对巴以冲突,支持巴勒斯坦要求恢复领土主权和独立建国的要求;对俄乌冲突,则认为原因复杂,某些大国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保持相对的中立,继续大力发展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也向乌克兰人民提供必要的人道主义援助,而坚决拒绝参加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至于战争本身,则一贯的表态希望双方停止战争,和平协商,并坚决反对针对平民的暴行。这就是我们基于国家利益和道义准则选择的立场。

为什么中国的立场总是这么符合道义呢?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在文章一开头讲的,因为新中国就是建立在反对殖民入侵的基础上的,它是发展中国家摆脱西方新殖民体系,寻找民族独立和民生幸福最典型、最成功的代表。中国的国家利益,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人民是一致的,没有冲突的地方。我们完全依靠独立自主取得了国家的发展,自近代以来从未参与过殖民侵略,从未从西方列强的殖民侵略中得到好处。所以,在国际交往中,符合道义的事情,一般来讲就总是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

反之,以美国为代表的的西方传统强国,他们是殖民侵略最重要的受益者,一方面拒绝深刻反思自己在历史上犯下的罪行,一方面继续享受着殖民侵略带来的好处。甚至像美国这种,一旦真正反思自己的殖民罪行,它就会发现自己这个国家就会丧失存在的合法性。因此,它们的国家利益,就总是站在了道义的反面,才会出现一边反对俄罗斯“侵略”乌克兰,一边支持以色列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立场。

我们看待国际局势,很多人都知道有个地缘政治理论,也都知道英国人关于外交的名言:“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分析和地缘分析是非常重要的国际政治分析工具。但是道义分析也是不可或缺的,尤其对中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理解中国的外交政策和国际战略,如果只知道地缘分析和利益分析,很容易跑偏。中国古代的天下体系虽然已经瓦解了,但是中国人在处理国际关系的时候对“道义”问题的重视,是几千年文明传承下来的,具有宝贵的、永恒的价值,不会跟着天下体系一起消失,反而因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建立,而变得更加完善和更加重要。国际道义理论也必将会随着中国的崛起,成为构建未来国际新秩序的重要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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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晓鹏博士,著有《中国崛起的经济学分析》、《帝制与盛世》《晚清六十年的革命与改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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