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前后,杭州西湖边的浙江大学玉泉校区,几个研究生挤在实验室里,琢磨做一个外挂炒股软件。
这些学计算机的年轻人,研究领域是机器视觉。之所以对外挂炒股感兴趣,就是想着把之前亏掉的钱给赚回来。
一开始,他们写的程序在股市上还是多亏少赚。在反复修正优化策略后,就开始赚钱了。后来,外挂炒股被更多人知道了。
当然,在金融界,它有个不明觉厉的名字,量化投资。
2010年6月,当初挤在实验室里的三个年轻人都硕士毕业了。一个去了大厂,一个选择创业,还有一位去了成都,闷声鼓捣着大家看不懂的事情。
去了成都的年轻人,就是梁文锋。梁文锋当年硕士毕业时的论文,标题叫做《基于低成本的PTZ摄像机的目标跟踪算法研究》。
2013年,梁文锋还是从成都回到了杭州,和当初的硕士同学徐进、郑达韡,决定继续做外挂炒股,共同创业:
可比上班赚钱多了。
3年后,他们成立了幻方量化投资公司,开始做私募,搬进了杭州环城北路上的汇金国际大厦。这是当时杭州少有的新建高档写字楼。因为租金昂贵,入驻的很多都是私募机构。
2015年,浙江热钱开始进入涌动的高涨期。私募开始膨胀。幻方的体量很快超过了百亿。
他们做了一件大事,用了两年时间,把自己的量化策略全都换成了AI模型。有了算力加持,他们一度成了最会赚钱的私募公司。规模也水涨船高,一度达到千亿。
越赚钱,他们就买越多的显卡。一直到2021年,幻方已经有了超万张显卡,成了国内拥有最多显卡的AI公司。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梁文锋带领团队做出了大语言模型,deepseek。
DS的神秘东方力量震惊了美国人,同在杭州的企业家冯骥甚至说:
这是国运级别的科技成果。
DS的基础离不开庞大的GPU需求。有人估算过,即便考虑到美国出口管制因素,deepseek在GPU方面的投资,至少需要:
35亿元人民币。
deepseek一直也没有融资,这笔巨大的资金就是来自量化投资,来自被妖魔化的金融业,来自资本永不眠的杭州。
1
幻方科技风生水起的那一年,做脑机接口头环的公司BrainCo,在美国波士顿成立了。
一开始,初创团队只是挤在哈佛创新实验室的孵化园区里,寂寂无名。但他们在做的事情,却不知道怎么被浙江的投资人知道了。很快,金华商人孔小仙成了他们的天使投资人。
有了第一笔天使投资后,他们拿到了波士顿天使俱乐部的550万美元,紧跟着,上海的翰潭投资也参与了天使轮融资。
2017年,BrainCo有了回国做大的想法。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选择电子产品供应链更成熟的深圳。
但孔小仙带他们到杭州看了看,说服他们把中国区总部放在这里。
2018年,余杭未来科技城管委会甚至专门跑了一趟波士顿。只为了邀请BrainCo在余杭落地。
和杭州前后脚的功夫,安徽经开区管委会的考察小组,也曾到波士顿考察过BrainCo。
不过两个月后,BrainCo的创始人韩璧丞,还是出现在了杭州的重大人才项目大会上。很快,BrainCo在未来科技城的人工智能小镇注册,就是现在的:
强脑科技。
孔小仙的眼光和资本,很大程度上还是来自于浙江根基深厚的民间投资经验。
早在1993年,浙江就成立了中国最早的风投公司,浙科投。那是第一次,有国资开始探索风险投资领域。当时IDG才刚刚进入中国市场。
到2000年前后,杭州的相关部门逐渐意识到,国有资本在风险投资上存在着天然劣势,开始鼓励民营资本进入风险投资。
2002年,诸暨人宗佩民放弃了天堂硅谷研究部经理的饭碗,创立了浙江第一家民营创业投资机构,华睿投资。
华睿投资的首位基石LP,就是孔小仙。
要知道,当时全国风投资的资本,都主要来自于财政资金。政府持股的投资机构占总量的90%以上。就算是金融中心上海,政府性风险资本也一度占到75%。
而彼时杭州的风投,政府资金只占了不到10%。他们几乎把最大的空间就交给了市场。
野草疯长,也让杭州领先于其他城市,有了创投基础。
一直到现在,浙江和杭州国有资本的很多投资,都是放在华睿投资进行管理的,余杭国投、台州城投、莫干山高新、平湖经开,都是华睿投资的基石LP。
靠着华睿丰厚的收益,孔小仙有了天使投资的初始资金。
2
梁文锋跑到成都的那年,同为浙大校友的黄晓煌,也有了创业的想法。
黄晓煌说,当初自己为了给公司选址,跑了很多城市。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杭州。上城区政府主动跑上门,无偿给了一笔150万的创业启动资金。于是他们留了下来。
这段往事被翻出来后,南京的朋友很生气:
咱是缺这150万吗?
江苏全省都很生气。2月初,江苏官媒连续两天,撰写和转发了三篇文章,拷问自己:
凭什么杭州有,南京没有?
但没办法,不在牌桌上,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几乎是同时,广州和深圳也在反省。
毕竟,宇树的创始人王兴兴,毕业后就去了深圳的大疆。但是没待几个月,就回到了杭州。当时,他们拿的还是深圳当地的安创科技投资。一直到B+轮,还有深创投参与投资。
深圳的遗憾里,还有游戏科学。2018年,成立了四年的游戏科学,决定开始憋一个大招。创始人冯骥离开了深圳,顺便带走了腾讯的一些老同事。
冯骥说,之所以选择杭州,是房价相对更友好一些。他们也是来了之后,才意识到两座城市的巨大差距。
即使当时的游戏科学寂寂无名,但杭州的政企专员还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资金上给补贴,审批上开绿灯。
很快,中国第一部3A游戏黑神话:悟空,在杭州之江诞生了。
杭州人用很少的钱,就获得了一家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企业。留下一众VC在原地捶胸顿足。
前几天,包叔的朋友郝大星在微博上讲了个冷笑话,北京海淀区的融科资讯中心,百度投资部门在六楼,deepseek在五楼。评论里有一条神回复:
很正常,因为百度默认前五楼是骗子。
3
杭州六小龙里,至少有四家企业都接受过杭州资本的加持。
杭州投往科技行业的资金兵分两路,一只杭州科创基金,投早投小投科创;另一只杭州创新基金,投强投大投产业。
在2018年,杭州科创基金旗下2支参股子基金,云栖基金和道生灵境,在天使轮就投资了云深处。之后更是连续两年追加投入。
与此同时,杭州科创基金也频频直接投资云深处。那可是初创公司最烧钱、最难熬的阶段,但这些资金让云深处站稳了脚跟。
从2022年起,杭州科创基金参股的子基金西湖创新基金,杭州创新基金,都投资过强脑科技。
宇树科技也一样,4轮融资里,都有杭州科创基金的身影。
杭州的市级财政资金,已经提高到了502亿。其中超过15%,继续投入通用人工智能、人形机器人。
从2018年开始,杭州雷打不动地发布独角兽名单。
每到4月,发布的那一天,几乎成了投资机构翘首以盼的时候。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年一度的阅兵式。
除了杭州,这种全城拆独角兽盲盒的氛围,很难在另一座城市里出现了。
即使最近几年市场冰封,成立不过4年的西湖科创投,依旧投出了23家独角兽和准独角兽企业。
比国资嗅觉更灵敏的,是浙江的小老板们。水面之下,浙江很多乡镇企业家都转型投科技了。
有猪饲料企业转型做生物医药;搞房地产的,开始做新材料的研发;连浙江县城干中介的老板,也开始投资科技公司。
一家私募机构的GP告诉包叔,他们就参与了宇树科技的B轮、B+轮融资,最近还追加了C+轮。
因为绍兴的私募客户多,他专门在当地租了别墅,开了投资会所。
投资人大都是当地的老板,合作保持了七八年。他说,工厂老板改投资硬科技,是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
他们必须给自己找出路。
今年,这位GP又加了新股东。他说,这个老板为了搞科技投资:
把自己手里的八个工厂全都卖了。
现在,连滨江峰达创意园的保安大叔都知道,杭州已经准备了一块净地,是无偿批给宇树的,用作建设新总部办公大楼。
以前杭州投资界最推崇马云和段永平,现在更流行的是幻方做大模型时说的那句话:
疯狂地怀抱雄心,疯狂地真诚。
前几天,又一次起了大早赶了晚集的李彦宏,被问到deepseek时,说的一句话很对:
创新是不能被计划的。